颜如玉遭遇不幸,楚家退婚,柳氏逼嫁,颜如玉身染沉疴一病不起,楚临风回乡探亲却马到坡子坳,掉头返回的传闻,一夜之间不胫而走,传得沸沸扬扬。

    朗梨周边十里八乡的人,上至里正乡长,下到贩夫走卒,无不在津津乐道,大街小巷俱在议论纷纷。

    颜怀珉仁心仁术,在地方上颇有善名;颜如玉端庄秀美,腹有诗书,深通医理,又是个温婉沉静的性子,敬老爱幼的品性,深得邻里喜爱。

    现在她突然遭遇这一连串的变故和打击,缠绵病榻,如一朵失了水的花儿迅枯萎。

    众街坊瞧在眼里疼在心里,嗟叹唏嘘之余,明里虽不好说,暗地里倒纷纷概叹楚将军薄幸,楚府无情。

    这楚老爷从地方上受人尊敬爱戴的将军老子,突然变成千夫所指,顿觉老脸无光。再加上颜楚两家又是比邻而居,每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徒生尴尬,左思右想之下,一狠心,漏夜举家迁往了京城。

    等众街坊获知消息,赶往楚府时,那里只余下两名洒扫的仆人守着一座空空的宅院。

    柳青娘叉着腰站在大街上指着楚家大门足足骂了一个时辰,连水都没有喝一口。那架势,很有点气吞山河的悲壮。

    “够了!还不给我回屋里去!”颜怀珉出诊出来,见门口围着一堆街坊,分开人群上去一瞧,不由气得七窍生烟。

    “我也乏了,喝口水去。”柳氏顺坡下驴,收了声,袅袅地回了药铺。

    颜怀珉铁青着脸进了内室,自去探望如玉。

    如玉披着一件淡蓝地薄夹袄。一脸恹恹地倚在床头。怔怔地出神。

    金色地尘埃在她地身后飞舞着。使她罩在一层淡金色里。朦胧而不真切。脆弱得仿佛轻轻一触就会灰飞烟灭。

    颜怀珉打了个冷颤。上前把窗子关了。嘴里絮絮地念叨:“身子还没大好。怎么又吹风?”

    如玉不动也不吭声。

    颜怀珉回头。见桌上一碗药已冷得没有一丝热气。不由皱了皱眉头:“兰儿呢。不是要她陪着你。又死到哪里去了?”

    如玉平日里最是疼爱如兰。这会子颜老爷子骂她。也不见开口辩解。颜怀珉不由叹了一口气。道:“算了。我去把药热了吧。”

    说完,他端起药碗便要出门。

    “爹~”如玉低低地叫住了他。

    “玉儿?”颜怀珉回头望着她,柔声问:“你想吃些什么,我让二娘给你做。”

    “楚家,搬走了吗?”如玉依旧不动,昔日圆长的脸蛋,瘦得只剩下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定定地看着窗外。

    “唉,”颜怀珉下意识地望了一眼正对着院子的窗户,心知方才柳氏那一番叫骂,她都听在了耳里,心情越沉郁,冷声道:“现如今楚家跟咱们颜家已一刀两断,他们爱上哪上哪,关我们什么事?”

    他的品性素来敦厚,能说出这一番话来,实属不易,可见心里是恨极了楚云深的绝情与无义的。

    站在他的立场,势必没有办法厚着脸皮替如玉求情求楚家不退婚。

    可是如玉毕竟是他们从小看着长大,当初也是楚家看中了如玉,主动央人说合,让两家做了儿女亲家。加上这几年楚临风一直在军中闯荡,无暇回乡,如玉拖到十八岁还没有嫁人。

    若非如此,以玉儿的品性,说媒的必踏破颜家门槛,说不定让玉儿早早嫁了人,根本不会遇上这种让人揪心揪肺的事。

    楚云深全然不顾旧情,绝然退了婚不算,竟连柳氏拉下脸皮,瞒着他私下求楚氏做主纳了玉儿做临风的偏房的提议都被驳回。

    明面上说得好听,说是不想委屈了玉儿,其实还是不愿担这名声。

    自她出事之后,颜家的回春堂突然变得热闹起来。有事无事,总会聚着那么一堆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面对各种或好奇,或同情,或嘲讽,或幸灾乐祸的目光,他们都不胜其扰,更何况是身为当事人的如玉呢?

    现在,楚家更是一走了之,将如玉推在了风口浪尖抵挡人言,这对十八岁的如玉而言,是何其不公与残忍?

    但谁让如玉失了贞节呢?

    纵有千般不忿,万种不甘,他也只能哑巴吞黄莲,咽下这杯苦酒。

    “真的搬走了呢。”如玉淡淡地收回目光,垂下眼睛望着露在被子外苍白纤细的手指:“爹,娘是生我的时候殁了的?”

    “嘎?”颜怀珉一怔,一时转不过弯来,不明白她的话题怎么突然转到他的结妻子身上去了?

    “爹,”如玉凄然一笑,眼框里隐隐闪着泪光:“玉儿果然是不详之人呢。”

    “胡说!”颜怀珉呆住,随即心疼地上前一步,做势想要去拥她,却又终究觉得有些不便,迟疑地垂下了手:“别听那些烂舌根的妇人说三道四,你只管好好养着病,等你好了,爹一定把你风风光光地嫁出去!”

    风光出嫁?

    可能吗?

    如玉淡淡地笑了:“爹,楚伯伯有没有说,他们要搬到哪里去?”

    她的思维东跳西跳,脸上那丝飘忽的笑容也令颜怀珉完全摸不透,不觉浮燥了起来。

    “楚家害得你还不够吗?你还管他们作甚?”他的语气不觉严厉了起来,拉下脸沉声斥责。

    “不能不管的。”如玉抬起头,定定地看着颜怀珉,低低地道:“我答应过楚伯母,三年之内要还她聘礼。他们可以无情,我不能无信。”

    公平的说,害她的并不是楚家。

    如果一定要说错,也只错在没有勇气站出来与她共同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灾难。

    她不能昧着良心,把责任推到楚家身上,若由此赖帐,那她与他们有什么分别?

    “玉儿~”颜怀珉呆住。

    “狗屁!”柳氏一掀帘子闯了进来,冷声嘲讽道:“你说得轻巧,三年内还!别说正逢乱世,就是太平年间,你一个姑娘家家的,上哪里挣这白花花的银子去?别站着说话不腰疼!你爹挣得那点家当,兰儿也是有一半的,可不能由着你的性子瞎折腾!”

    “青娘!”颜怀珉拦之不及,她已竹筒倒豆地说了一大堆。

    “我有说错吗?从小就这脾性!本事不多,骨气倒不少!我可告诉你,你一个子儿也不能拿给姓楚的,我就算拿去全喂了狗,也不能便宜了楚家!有心争那份闲气,不如听二娘的话,乘早找个人嫁了是正经!”柳青娘恨恨地瞪了他父女二人一眼,扭头摔了帘子风风火火地出了门。

    “玉儿,你别往心里去~她……”

    “爹,我悃了。”如玉打断他,脸朝里,歪在了床上。

    “玉儿~”颜怀珉一脸尴尬,叫了几声,见如玉不搭理,只得低低一叹你好好休息吧。”

    直到啪嗒一声传来,门被轻轻阖拢,如玉一直隐忍的泪才潸然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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