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阳侯疾步走上台阶,一把挥开准备上前服侍的婢子仆役,只冲着花厅之中大喝住手。

    说起来,最近平阳侯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犯了太岁。不是这里不顺便是那里不顺。今日原本天青水秀神清气爽,一早好端端地去衙门点个卯——结果还未走到,就被同僚告知,说是府中出了大事!

    初听说时,平阳侯还嘿嘿一笑,很是不以为然。

    他自认为也算是见过些世面了。毕竟帝师他老人家都能从自己后宅子里凭空长出来……还有什么样的大事,能大得过这事?

    可当那同僚火急火燎地将事情向他一说,平阳侯瞬间不淡定了。

    柳氏居然主使下人在市井散布谣言?而且那谣言还直指镇北侯府王氏,说人家在身边蓄养男奴为宠?

    平阳侯当场就被惊得一个趔趄。原来人倒霉起来,真的没有最倒霉,只有更倒霉……

    柳氏这可真是吃饱撑得没事做,背后折腾王氏,跟当面捅了马蜂窝有什么区别?

    ……就连他,一个男人家,都知道镇北候府当家夫人是个狠角色。

    平阳侯一边大喊住手,一边快速用余光扫视了一遍花厅。

    花厅之中的惨烈景象,使得他的心就像被人揪了一把又狠狠掐了一指甲似的。然而这些都还不是最重要的。

    重要的是柳氏居然到此时还不知悔改,居然想跟镇北候王氏动手?

    平阳侯也顾不上礼数了,三步并作两步扑上前去,一把抓住柳氏的胳膊,狠狠向后一拉一扯,一下子就将柳氏掀翻在地——又跌在了冷夕的怀里。

    平阳侯却看也不看她一眼,而是双手作揖行礼,对一脸怒容的王氏喃喃道:“王夫人莫要动手,今日之事尚有不明之处,但似乎的确与平阳侯府有些关联。本侯,本侯先在这里给夫人赔不是了。”

    他说话之间,略肥的身子却十分灵敏地将两个女人隔开,还不忘给王氏徐徐行了一礼。

    平阳侯拿出这态度,也当真是让人没话说。

    王氏侧了半身,让过半礼。瞥了一眼倒在地上还不悔改的柳氏,严肃地回礼道:“侯爷来的正是时候,既然侯爷已经知晓原委……今日索性当着侯爷的面上将此事做个了断,也省得他日我家侯爷还要再登门打砸一回!”

    王氏语气不善,而且还拉出镇北候来壮声势。可到底是当着男人的面前,不好再像方才那般撕打哭喊了。

    平阳侯见王氏稍稍冷静,赶紧趁着这机会,回头去教训地上还未爬起来的大夫人。他三言两语说明了自己听见的那些传言,之后便狠狠地责骂了起柳氏来。

    柳氏在地上挣扎了半天,才被冷夕扶了起来。此时她脸上还有王氏刚甩的巴掌印子,身上头上更是凌乱的不堪入目。冷夕也被地上的瓷片扎得狼狈不堪。

    主仆二人就这样互相搀扶着听完了侯爷的教训。

    柳氏一开始还一肚子气,她怎么也想不通侯爷为何会帮着王氏。可听到后来,眼睛却越瞪越大——原来王氏一直不肯说的原因,居然是因为传言如此污秽不堪入耳!?

    可这传言……

    柳氏上前两步,一脚踢在一个家奴脸上。那家奴被王氏的人按住跪在瓷片上,这时候挨了一脚,当然招架不住翻倒在地。

    柳氏却不甘心,似非要将自己挨过的打都发泄在他身上一样,她一边奋力地踩踏着那奴才的脸,一边厉声道:“你说!是从哪里听来的这些话!?又是谁给你的胆子,居然敢在外传扬!?”

    从来就只有她冤枉别人的,哪有别人冤枉她的?

    虽说这传言如果给她知道,她一定会迫不及待地想法子散布出去,但事实是她根本就一丁点都不知道啊!

    要是让她做,也不会做得这么大大咧咧,这群狗奴才,一点小事居然还给人抓住了把柄!

    柳氏心里那个恨啊!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就觉得事事不顺心。从前后宅就是她的天下,想怎样就怎样!可最近却总有这样那样的的怪事,处处阻碍着她的手段,让她屡次施展不开不说,还一步一个跟头跌得鼻青脸肿。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柳氏心里苦闷委屈烦躁,殊不知她这样一闹,平阳侯心里才是更加烦躁。

    平阳侯冷眼看着柳氏责打下人,心中却突然觉得她到底是低门小户的出身——平日里瞧不出来,一遇到正经事却是立刻露了马脚。

    若换做从前阿绫在时……

    那时府中上下和睦,行止进退皆是彬彬有礼。莫说这等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了,就连下人们的口角龃龉也是少见。

    平阳侯早已多年不曾想起前夫人的样子。可也许是柳氏让他太失望,也许是最近见过谢安莹……此时谢安莹母亲那温婉的颦笑仿佛就在眼前。

    平阳侯叹了口气,对着大夫人越发没了耐心:“你还有脸再这里闹!就算你对此事一无所知,此时也是因你治家不严而起!还不给我滚下去——自即日起,柳氏思过世安院,没我的准许不得出来一步,掌家之权……就暂时让管事们自己管着,有什么事情都来问我!”

    平阳侯当机立断,断了柳氏所有念想。柳氏双眼腥红,还想要上前为自己分辨几句,却被平阳侯当场指着鼻子,狠狠喝退。

    “还不滚!是不是要找人捆着你下去才行!?”

    平阳侯一向行中庸之道,平日里人随和的就像一团面团似的又软和又暖和。可越是不发脾气的人,偶尔动怒却极为吓人。

    大夫人柳氏被他这样一喊,心中再不甘心,也知得一路捂着脸哭着退下了。

    而王氏也不敢再闹下去——她毕竟做贼心虚。之所以上门来闹,本就是为了把事情闹大,好浑水摸鱼证明自己的清白。

    现在目的已经达到,又有镇北候亲自前来致歉——王氏知道自己终究是个妇道人家,与男人相争必会吃亏。与其再得寸进尺,还不如见好就收。

    想来自己这样一闹,市井上的流言至少能散去一小半。如今人已经被自己妥善藏好,等侯爷回来,再让平阳侯上门给自己道歉以证清白……

    这件事便能慢慢揭过去。

    “妾身谢过侯爷做主了,今日之事,幸亏有侯爷明理,否则妾身实在难以分明。”王氏略微顿了一顿,看向平阳侯道:“只是他日我家侯爷回来,还得您上门说个清楚……”

    平阳侯用袖子抹了一把额上的汗,又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王氏的脸色。

    这王氏当真厉害,一个妇道人家,说打就打说砸就砸,砸完之后还能没事人一样跟自己谈条件——应该说“幸亏侯爷明理,否则妾身连你也要痛打一顿!”才是真话吧!?

    平阳侯暗暗腹诽,他哪里敢说一个“不”字?

    事情已然这样,也只有先硬着头皮答应下来。只是自己这一张好好的脸皮,都让柳氏那个蠢妇丢尽了——之前是自己太纵容她,这往后绝不能再姑息下去,非得好好整治她一番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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