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天山一剑’米珏?”从另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一个声音阴森森的飘然响起,“好,很好,你终于来了。”

    言犹在耳,只见一个身材颀长、脸色冷漠的中年人竟似幽灵般站在那里,从他身上散出来的凛凛杀气令人不寒而栗。

    “你是‘魔手’吕奉祖?”米珏皱着眉,心里暗暗苦笑。

    “嗯!你当然知道,我为什么等你。”

    “我知道。”米珏轻叹一声,“决斗,又是决斗。为什么决斗总是无休无止?”

    “我不喜欢多说废话,请出手!”吕奉祖冷冷道。

    “在这里?”

    “就在这里。”

    “这里不是决斗的地方,”米珏摇摇头,淡淡笑道,“我们是不是应该出去再动手。”

    “不必。”吕奉祖双目环顾,目光凛凛,慑人心魄,沉声道,“这里我暂时借用一下,请各位移驾。”

    他虽然说的很客气,但神色漠然,声音冰冷,众人心皆愤愤,故意置之不理。

    吕奉祖一连说了三次,终于怒吼道:“通统给我滚出去。”

    话犹未了,只听有人骂道:“你是什么东西?我呸!”

    “我不是东西。”吕奉祖脸色不变,缓缓走到那人面前,沉声道,“你是不是东西?”

    那人的脸色微微一变,腾地站起,冷笑道:“你知不知道老子是谁?这里岂容你如此放肆?”

    “我不必知道,但你既已知道我是谁,居然还敢如此和我说话,的确让我不能不佩服。”

    说话间,吕奉祖的手忽然动了动,只动了一动,那人高大的身躯忽然就像是烂泥般瘫倒下去。他瞪大了眼珠子,眼神空洞,似乎根本不知道生了什么——他永远也不可能知道了,一倒下去,他的呼吸和心跳就已经停止。

    没有人可以确定吕奉祖的手和那人的身体是否有过碰触,因为那只手实在太快、太诡异,那人还没有倒下,那只手就已经收回。

    他的手修长,白皙,指甲修剪得很整起来并不可怕。可是每个人都已明白,这只手可以在一刹那间就神不知鬼不觉地杀死十条大汉——这就是名符其实、恐怖的“魔手”。

    “魔”在人们心中,一直都是可怕的,因为它太神秘、太诡异,千变万化,捉摸不透。

    其实“魔”并不存在,它是因为人们心中的恐惧才产生的。生活中就是这样,越不存在的东西,才更令人觉得可怕,就像这只看起来很美丽的手,却是一只杀人的手。

    世上有很多喜欢开玩笑的人,但绝没有人会把生命当作儿戏。这些江湖过客,终于争先恐后的走了出去。

    “我的‘魔手’有时候连我自己都控制不了,小心误伤了你们。”吕奉祖侧着头,瞧着欧阳情和杏伯,冷冷道。

    杏伯笑了笑,淡淡道:“‘魔手’既能排名第四,果然名符其实。”

    “你说的不对,‘魔手’很快就会变成第一了。”

    “你好像很有把握。有时候,一个人信心不足当然不好,可是太自信也不是好事,很容易昏了头脑。夜郎自大,自我陶醉,这是种非常危险的事。”

    “我当然有取胜的把握。”吕奉祖目光转动,盯着米珏道,“你的心里有一个包袱,这个包袱是你的压力。”

    “我心里的包袱是什么?”

    “朋友。你太在乎朋友,你一直放心不下任我杀。”

    米珏莞尔一笑,摇头不语。

    “你笑什么?”吕奉祖沉声道。

    “你错了,错得很可笑。”米珏悠悠道,“任我杀不是我的包袱,而是一种力量,这力量使我更充实,更有信心。”

    吕奉祖皱眉不语,显然不懂这句话的意思。

    “友情,是每个人都不可或缺的,它能让人得到快乐,享受幸福。人生中如果没有朋友,就好像生活看不见阳光,他的世界将会变得非常孤独和黑暗。这种人是可悲的。”

    “我没有朋友,也不需要这种人,对我来说,‘魔手’才是我的一切。”吕奉祖咬着牙,嘴唇已经白,目光变得更冷,沉声道,“拔剑。”

    寒光流动,剑已在手——多情的人,无情的剑。

    吕奉祖双手垂在腿边,目光紧紧盯着冰冷的剑尖。这一战为荣誉而战,为私欲而战,他绝不能掉以轻心。虽然他对自己的“魔手”很有信心,其实也没有绝对的把握。米珏看似温文儒雅、文质彬彬,但他的剑法却不简单,“天山剑法”风糜江湖,历久不衰。吕奉祖深深吸了一口气,已完全作好了决斗的准备。

    米珏神闲气定,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过吕奉祖的右手。刚才那一幕,他看得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只手一动之间,至少已点了那人的十八处死**。

    “魔手”是一种武器,吕奉祖却是一个点**高手——可怕的手,更可怕的人。

    两人僵持了足足一刻钟,米珏终于缓缓扬起了剑,突然一剑刺出。剑光就如一泓秋水,一道清流,轻轻地、淡淡地飞泻而出。这一剑似真如幻,就像一个梦。

    梦未醒,“魔手”已动。手是白的,白的手突然直接切向剑光——手是肉长的,“魔手”却是一种神兵利器。

    米珏脸色微变,剑法也变了。剑抖动,寒芒大盛,刹时化为漫天花雨。

    白色的手轻轻一挥,不知如何地一转,半空中立即出现了千百只同样的手,每一只手都抓向每一道剑光。

    剑光忽然消失,手影犹在。随着一声轻叱,剑光又起,就好像百花突然在春风中一齐绽放,千百只手却在这一刻忽然消失了。剑光依然,米珏的脚步却开始在后退。

    “魔”是无所不在、无所不至的。米珏虽然看不见那只手,却仍能感觉到它的存在。那只手好像就在他的胸膛,又像是在他的咽喉。他沉喝一声,手中的剑突然化作一道电光刺出,剑影重重,刹那间已攻出三十六剑。

    吕奉祖身子一动不动,动的仍然是他的手,没有人知道他的手是怎么穿过剑光的,连米珏都看不出来。吕奉祖一冲出剑影,立即欺身过来,右手在米珏眼前轻轻挥过,另一只手却闪电般去抓米珏握剑的手腕。这并不算是很精妙的招式,令人吃惊的还是他的手。米珏现在才明白,原来他的右手其实一直都是烟幕,真正的“魔手”是另一只手——左手,这只手的动作比右手

    米珏在很小的时候,就已学会对付这种招式的法子了,他就算闭着眼,再绑住一只手和一条腿,也能避开这一招。可是吕奉祖的招式却突然变了,也不知是怎么变的,米珏忽然现他的左手竟已到了他的眼前,本来在他眼前的右手却已扣住了他的手腕。

    米珏忽然怔住,自出道以来,他会过的高手也许比别人一生中听说的还多,他们的武功无一不是登峰造极,每一招使出,似乎都有令人不得不拍案叫绝的变化,不能不惊心动魄的威力。可是米珏却从未见过,像吕奉祖这一招那么简单、那么有效的武功,这一招好像就是准备用来对付他的。现在,他终于明白了一件事:真正的“魔手”,原来并不是左手,而是右手。

    吕奉祖低叱一声,额上青筋一根根凸起,手臂反抡,竟将米珏整个人都摔了出去。眼看着米珏的头就要撞上用石块砌成的墙壁,吕奉祖僵尸般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残酷的笑意。一个人的脑袋被撞得稀烂,脑浆飞溅,那绝不是一件很好看的事情,可是对于他,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快意。

    他的笑容突然变得僵硬,只见米珏的身子忽然凌空一转,就像是鱼儿戏水般,竟又飞了回来。看到他这种身法,简直就好像看着一个久经训练的人的曼妙舞姿,在你面前随着风声起舞一样。

    吕奉祖狂吼一声,再次出手——两只手,两道白光立即像闪电般激射出去。真正的“魔手”原来既不是右手,也不是左手,而是两只手上的白色手套——这才是“魔手”的秘密。

    “孤注一掷,比翼**。”这是他最后的杀招,曾经也不知有多少高手死在这一招之下。他仿佛看见了流血,看见米珏在刹那间倒下。但一切并没有按照吕奉祖想像的那般生。剑光起处,白光忽然消失,米珏的身子又似鱼儿在水中轻轻一转,又轻飘飘地站在吕奉祖的面前,脸上依然带着一抹从容的笑意。

    吕奉祖突然像僵尸般动弹不得,额头上正有一行行冷汗涔涔流下。他的瞳孔收缩,又扩张,他看见的不是对手的死亡,而是自己的失败——米珏的手里,剑高扬,那两只白色的手套叠在一起,套在剑尖上。

    米珏究竟是如何破解了这一招的?没有人知道,吕奉祖也不明白刚才究竟生了什么。

    米珏缓缓取下手套,递过去道:“这就是‘魔手’?”

    吕奉祖微一迟疑,长叹一声,终于接过手套,颓然道:“这就是‘魔手’。”

    米珏脸色凛然:“果然是神兵利器,名不虚传。”

    吕奉祖冷哼一声,再不说话,突然回身就走。

    “你这就要走?”

    “我败了,难道还有颜面留在这里?”

    米珏轻叹不语,心里却暗暗松了口气——他终于又击败了一个对手。

    吕奉祖忽又回头,目光中充满了冷漠和残酷,冷冷道:“总有一天,你也会失败的,有一个人会让你败得不再是一个男人。”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米珏摇头道。

    “你当然知道紫罗兰夫人这个人。”吕奉祖冷冷道。

    “我听说过,也许……我很快就可以见到她了。”

    吕奉祖脸色一变,声音也更冷漠:“当你见到她的那一刻,你就已经死了。”

    他再不多言,大步走了出去,走进风雪中,在拥挤的人流中湮没了身影。

    米珏怔了许久,苦笑道:“紫罗兰,又是紫罗兰夫人,难道她真的是一匹吃人不吐骨的母狼?”

    “她不是狼,但也绝不是人,是九天下凡的仙子。”一个声音悠悠传来,空蒙而飘渺,仿佛来自地狱,又似来自虚空。

    “是谁?”米珏脸色不变,沉声问道。

    “阁下真是贵人多忘事,昨晚我们还打过交道呢,这么快就忘记了?”那语声依然没有方向地源源而来,这时语声渐已清晰,娇若莺啼,清脆柔和,带着种令人迷醉的魅力。

    米珏脸色立即就沉了下去:“你是那个女刺客?既然来了,何必躲躲藏藏?”

    “我本来就在这里面,你们偏偏看不见,难道都是瞎子?”那语声冷笑道。

    米珏三人循声望去,只见在东方的窗子下,竟不知何时悄然站着一个人。

    这人一身黑衣劲装,把苗条娇小的身材勾勒得玲珑有致,脸上系着一块黑纱,只露出满头飘飞的披肩秀,和一双明亮而美丽的大眼睛。这双眼睛就像星星一样灿烂,有着秋水般的温柔,却又隐隐透出一丝哀伤、一丝忧郁。她很随意地倚着窗子,但那份气质和那种姿势,却让欧阳情也为之折服。

    米珏本来有些郁闷,看见她,却连气都生不起来了,忍不住笑道:“姑娘尊姓芳名?”

    “我没有名字。”黑衣少女轻轻叹了口气,“如果非要有一个名字,那不妨就叫‘再世女’好了。”

    “再世女”?好古怪的名字!难道这少女竟和任我杀一样,有着一种痛彻心扉的过去?

    米珏心中一动:“姑娘让我想起了一个朋友……”

    黑衣少女立即冷冷道:“任我杀?”

    “姑娘一定认识他。”

    “我不认识,但知道他这个人,听说他不仅是个冷酷的杀手,还是个好色之徒。”

    米珏微微一怔,摇头道:“他的确是个杀手,但绝不是好色之徒。”

    “不是?我师父说是就是。”黑衣少女冷笑道。

    “你师父?莫非就是紫罗兰夫人?”米珏皱眉道,“她说什么?”

    “如果不是任我杀下流无耻,贪图我师父的美色,又怎会惹来这杀身之祸?”

    米珏忽然又笑了起来,摇头道:“有时候,听说的并不一定就是事实。”

    “我相信我的师父,她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对的。”黑衣少女目光转动,把米珏从头到脚、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遍,冷笑道,“你是任我杀的朋友,想必一定也不是好人。”

    “姑娘觉得我是坏人吗?”米珏失笑道。

    “有些人看来像是个君子,但心里的坏却是看不到的,如果他把‘坏’字刻在脸上,人人都唯恐避之不及了,还能害人吗?”

    米珏无奈地笑了笑,叹道:“我看姑娘的本性并不坏,如果一再执迷不悟地跟着她,只怕日后慢慢地也就变坏了。”

    黑衣少女气得一跺脚,沉声道:“你知不知道你为什么还能活到现在?”

    “那是因为我的运气实在太好。”

    “你错了,那只是因为我师父还不想让你死得太痛快。”黑衣少女冷笑一声,目光一寒,沉声道,“其实你这人早就该死,我真不明白她为什么还要让你活下去。”

    她又狠狠地盯了米珏一眼,忽然身子轻晃,如一只飞燕般从穿窗而出,刹那间不见了踪影。

    米珏居然没有追赶,只是怔怔地站在那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欧阳情一声轻叹,缓缓道:“她也是个有故事的人。”

    米珏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她和紫罗兰夫人并非一丘之貉,也许……她也只是被紫罗兰夫人利用的杀人工具。”

    米珏又淡淡地“嗯”了一声,依然没有说话。

    欧阳情怔了怔:“米大侠,你……”

    “我在想……龙七怎么也到了这里?”

    “嗯,这件事的确有些奇怪。”

    “经过川岛二郎那么一闹,‘万劫重生’早已不再是秘密。这消息一旦泄露出去,就很容易引人注目,如果再有闪失,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欧阳情点头道:“打这东西的主意的武林高手一定不少,如果再遇上像川岛二郎那样的人物,岂不糟糕?”

    “所以,龙七根本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看他行色匆匆,又急着寻找任我杀,难道……‘万劫重生’再度遭劫?”欧阳情蹙眉道。

    “只怕正是如此。”米珏脸色忽然一变,回头对杏伯道,“我们一定要在到达华山之前,追上龙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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