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忆,最忆是杭州!

    杭州以其美丽的西湖山水着称于世,庭、园、楼、阁、塔、寺、泉、壑、石窟、摩崖碑刻遍布,或珠帘玉带、烟柳画桥,或万千姿态、蔚然奇观,或山清水秀、风情万种,不一而足。

    杭州城入口处两座青石贴面、青灰筒瓦、飞檐翘角、四龙欲飞、配以红木匾额贴金的牌楼,显得古朴端庄;青蓝色波形瓦铺成的坡屋顶、檐廊、廊柱的骑楼式格局,配以古代丝绸红灯笼及仿古青砖墙面,显示了江南传统民居的建筑风格;黄色为主蓝色相间的方砖,两侧花岗岩砌成的路面显得格外清晰明快。

    “望春楼”是一座非常普通、朴素的酒楼,虽然没有恢宏的建筑,也没有极尽奢侈的装潢,但它的地理位置非常好,西望西湖,面对长街,扼守交通要冲,是以生意总是出奇的好。

    这一日午后,秋高气爽,阳光柔和,洒下道道耀眼金光,铺满了青石板路,留下一地辉煌。

    “望春楼”的老掌柜坐在高高的柜台后面,眯着双眼,小心翼翼地数着银两、铜钱,看他眉开的眼笑的模样,想必今日上午的收入并不菲薄。这个时候,大厅里摆放着的十数张桌子,只有三、四张才是坐着人的,显得有些寂寥和安静。

    突然间,门外光线一暗,一个身着紫衣的美丽女子从外面缓步而入,直接走到了柜台之前。

    老掌柜双眼微抬,随即又垂下了眼帘看着手边的银子,对站在一边的店小二叫道:“小二,快来招呼这位姑娘里面请。”

    “不必了,掌柜的,”那紫衣女子微笑着,脸颊两边都露出了一个深深的酒窝,“我要的这道菜,只有你才知道。”

    “哦?”老掌柜依然没有抬头,问道,“不知姑娘要点的是哪一道菜?”

    “捋龙须。”那紫衣女子压低了声音道,“不知贵宝号有没有这道菜?”

    老掌柜突然停止了手里的工作,抬起头,目光明显有些诧异,打量着眼前的女子,过了许久,才缓缓问道:“自然是有的,却不知姑娘要的是哪一种龙须菜?”

    “既然是捋龙须,自然是越老越好。”那紫衣女子脸上笑意盈盈,声音又低了些。

    老掌柜脸上颜色已慢慢变得严肃,问道:“姑娘从何处而来?”

    “我从山来。”那紫衣女子想也不想,随口答道。

    老掌柜点点头,又问道:“那么,欲往何处去?”

    那紫衣女子答道:“欲往海边去。”

    “去海边,却又是为了什么?”老掌柜的声音越来越低。

    “寻龙!”那紫衣女子的声音低得也只有二人方能听见。

    “好!”老掌柜缓缓点头道,“姑娘请随我来。”

    老掌柜带着那紫衣女子穿过大厅,从一个侧门走了出去,展现在二人眼前的便是一个小小的院落。院落里只种植着数株长青树和十数竿修竹,间留着一条用鹅卵石铺就的小径,两边都摆着数盆盆栽,除此之外,已别无他物,乍一看去,既简单,又洁净!

    从小径走过去,便是一条走廊,两边各有木柱四根,全都涂了一层红色的新漆。走廊的尽头,又有一道拱门,门扉紧闭,看不见里面的景象。

    从大厅走到这里,老掌柜都没有说过一句话,仿佛突然就变成了一个又聋又哑的老人。他不说话,那紫衣女子也绝不出声。刹那间,整个天地仿佛都已静止了下来,若非两人的脚步声不断响起,这情景,实在令人窒息。

    老掌柜就在那道拱门之前停住了脚步,回头看了那紫衣女子一眼,犹豫了一下,缓缓伸出左手,拢指轻弹,先以指在门扉上弹了一下,出“笃”一声轻响,过了片刻,等到声音已完全消失,这才又在门扉上连弹了三下。一短三长的叩门之声过后,“吱呀”一声,紧闭的门扉突然自动向两旁滑开。

    那紫衣女子微微一怔,忍不住张目向里面望去,只见这里竟又是一座庭院,不过却是宽阔得多了,足有之前那个同样没有华丽的装饰,没有堂皇的雕刻,天青色的瓦,粉白的墙,干净的台阶,瞧在眼里,竟有种简单、朴素的感觉。

    老掌柜又回头看了那紫衣女子一眼,脸色木然,淡淡道:“你要找的人,就在里面。”

    那紫衣女子又是一愣,娥眉微蹙,低声问道:“掌柜的意思……是不是要我一个人进去?”

    老掌柜微一沉吟,缓缓道:“姑娘既能找到这里来,又对得上暗语,想必是得了哪一位朋友的指点,而且,老朽的任务就如此而已,其他的事情,姑娘请自便。”

    他忽然转身,从那紫衣女子身边走了过去,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里。

    那紫衣女子望着老掌柜远去的背影消失在了视线之,无奈地笑了笑,再不犹豫,举步踏过了那道拱门。“叭!”身后传来一声轻响,门扉居然自动关闭,仿佛冥冥之有鬼神在暗驱使。

    “好诡异的所在。”那紫衣女子心里暗暗苦笑。

    伫立良久,她忽然慢慢抬起了右脚,又慢慢踏了下去。

    “等一等!”就在她的脚几快落在地上的那一刻,一个低沉而冷漠的声音忽然响起。

    那紫衣女子猛然停止了所有的动作,单脚独立,如水的目光飘向对面的房屋。

    “如果你就这么一脚踏下去,我敢保证,你很快就会变成只有一条腿的美人。”那声音从对面的房屋慢慢飘了出来,有种慑人心魄的余威。

    那紫衣女子暗暗呼出一口气,默然不语。

    “难道指点你到这里来的人,他没有告诉你,”那声音再度从对面的房屋传出,“想要见我,必须按照我的规矩,说出暗语?否则,任何人都不可能走到我的面前。”

    “哎呀!”那紫衣女子心里一惊,暗道,“是啊,如此重要的一件事,我怎么就忘记了?”

    “说,暗语是什么?”那声音又冷漠地道。

    那紫衣女子想了想,慢慢念道:“龙潜于渊,其志高翔!”

    随着她声音的起落,一件怪异的事情也在慢慢地生。她每说出一个字,本是空空如也的院落里,便突然从地面上冒出同样的一个大字,说完这句话,那八个大字便也一齐显露了出来,第一个“龙”字在左边,最后一个“翔”字却是在台阶之下,排列错乱,毫无规律可寻。

    “按照这八个字的顺序,踏着字走过来。”那声音语气似已和缓了些,“记住,千万别弄错,否则,我不管你是什么人指点来的,都不会对你的生死负责。”

    那紫衣女子淡然一笑,道:“是。”

    话音落处,拧身错腰,脚尖轻点,人已落在那一个“龙”字之上。这“龙”字在左方,“潜”字却在右边,二字相距数丈,那紫衣女子眼角一扫,随即又飞了起来,落在“潜”字之上,身子轻盈如风落叶,姿势优美而闲雅。

    “好轻功。”那声音由衷赞叹。

    那紫衣女子身形不停,如蜻蜓点水般起起落落,几个纵跃间,人已站在了最后一个“翔”字之上,抬目望着紧紧关闭的门扉,脸露微笑,两个深深的酒窝又浮现在了脸颊上。

    “进来吧!”那声音淡淡说着,似乎也有了一些笑意。

    那紫衣女子暗暗松了一口气,慢慢举步走上了台阶,站在门前。这时,身后却又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声响。她转向后望去,但见那“龙潜于渊,其志高翔”八个大字慢慢隐去,没入地面,瞬间消失无踪。

    此时此刻,那紫衣女子心头不免生起了种“劫后余惊”的感觉,暗自忖道:“此处机关重重,龙潭虎穴,如果不知道暗语,无论任何人到了这里,都必将死无葬身之地,也难怪江湖上没有几个人知道‘九龙堂’的真正所在。”想起自己刚才差些便忘记了暗语,不由得又是一惊,暗道:“好险!”

    “你站在外面做什么?”屋内又响起了那声音,“既然已经到了这里,就不会再有危险的机关了,请进来吧!”

    那紫衣女子微一迟疑,却并没有立即推门进去,抱拳道:“小女子安柔,前来拜见‘懒龙’赖二哥。”

    “嗯!”屋内之人淡淡应了一声,问道,“是谁叫你来的?”

    安柔道:“是叶逸秋叶大侠。”

    “任我杀?”屋内之人的声音明显充满了欢喜之意,显然对“任我杀”这个人非常赞赏和尊敬。

    “是。”安柔微笑着道,“不过,江湖上已经没有‘任我杀’这个人了,他现在的名字,就是‘叶逸秋’。”

    “只要他还是老六的兄弟,”屋内之人笑道,“不管他是以前的‘任我杀’,还是现在的‘叶逸秋’,都是‘九龙堂’的朋友,这一点是永远都不会改变的。”

    老六?原来燕重衣在“九条龙”排行第六。安柔心头忽然掠过一个人的影子——黑色的外衣,冷然如铁的笑容。

    “姑娘是小任的朋友?”屋内之人问道。

    “嗯!”安柔道,“小女子此行,正是受他所托。”

    “既然是小任的朋友,便也是我的朋友。”屋内之人道,“姑娘请进来说话吧!”

    话音落处,又听“吱呀”一声,那扇紧闭的门扉忽然自动敞开。

    安柔再也没有任何犹豫,举步走了进去。屋内的摆设非常简洁明了,一桌一椅,一个男人,除此之外,就是四面粉白的墙壁,墙壁上空无一物,既没有字画装裱,也没有雕刻图案。那个男人坐在屋唯一的一张摇椅之上,背向着门,看不见他的面目,阳光从屋顶上开着的天窗透射下来,借此微光,可以看见他露在摇椅的扶手上的袍袖,是寻常的粗布衣裳,手工粗糙,编织得极差。

    安柔站在那里,脸上不动声色,心却有些失望,暗道:“叶逸秋说过,在‘九条龙’之,‘懒龙’赖布衣是最豪爽痛快的人,最爱交朋结友,怎么在这里,客人竟是连坐的地方都没有?”

    “姑娘请坐。”赖布衣依然没有转过身来,也没有回头,淡淡笑道。

    安柔微微一愣,随即苦笑道:“不必了!”

    “来者是客,站着总是不好,姑娘还是请坐下来吧!”赖布衣道,“如果此事传到小任耳里,只怕便要责怪我懒龙是越来越懒,对朋友也太不够意思了。”

    “可是……”安柔又苦笑了一下,欲言又止。

    “姑娘是不是想说,这里除了一张我正在坐着的椅子,似乎已没有第二张,难不成要让你坐在地上?”赖布衣微笑道。

    “是。”既已被对方觑破了心思,安柔索性也不否认。

    “唉!”赖布衣忽然轻轻叹了口气,苦笑道:“难道小任没有告诉过你,只要进了我这间屋子,你不必怀疑什么,只管按照我的吩咐去做就行了?”

    “他的确这样说过。”安柔强颜笑道。

    “既然如此,那么你还在迟疑什么?”赖布衣道,“难道你在害怕我会让你出洋相?”

    “我……”安柔只说了一个字,便即住口,稍作沉吟,脸绽笑容,又道:“既然如此,小女子恭敬不如从命就是。”

    她暗暗咬了咬牙,硬着头皮坐了下去。原以为这一来必是席地而坐,岂知这一坐下,忽听脚下传来一声“叭”的声响,本是平坦的地面乍然裂开,弹出一张圆凳。

    安柔猛然愣住!

    “姑娘喝点什么?”赖布衣道,“是喝茶?还是喝酒?”

    “随便吧!”安柔苦笑着在圆凳上坐了下来。

    “在我这里可没有‘随便’这东西。”赖布衣微笑道。

    “噗哧!”安柔也忍不住失声笑了出来,道:“那么就喝茶吧!”

    “好,就来一杯上好的龙井如何?”赖布衣说着,左手在摇椅的扶手上轻轻一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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