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大人(殿下),我们告退了!”满堂子女妻妾在面前黑压压地跪了一大片,恭恭敬敬地向我行礼。

    “你们都回去吧!好好休息!”我在正中的主位上挥了挥手,面前桌子上残余的宴席已经被撤去。

    “是!”得到了我回答后,众人在仙芝的带领下退了出去。

    看着面前一下子变得空荡荡的餐厅,我忽然感到有了几分孤寂,摇了摇头站起身,拉开一道小门走了出去。

    最近不知道为什么,我时常会犯一些多愁善感的毛病,随着地位的不断提高和家里的人口不断增加,孤独的感觉却更多地冒出来。所谓“高处不胜寒”,可能这是所有上位者都会有的感觉。

    过去共同出生如此的战友,很多话已经不会再对我说,家人们的爱也更多地掩藏在了敬畏当中。“君”,一个多么显赫的字眼,五伦当中仅仅排列在“天”和“地”之后,却死死地压住了一个“亲固然是虚无的,“地”一定是恒久的,可这个“君”同样需要人们仰望难以亲情触及。

    我并不是想抱怨什么,因为这是客观事实抱怨也没用,归根结底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又能够抱怨谁呢?不过只要是人就会渴望心灵上的交流,这也是抑制不住的事情。

    我穿过一条隐秘的走廊,又连续上了好几段曲曲折折的楼梯,终于来到一间小巧的精室,这里实际是书房里面的套间。因为书房很多时候也会用来招待客人,家具陈设不可避免地也会沾染一些尘世的浮躁,可我还是需要一个能够清净心情的地方,因而就有了这个地方。

    我缓步来到那个精巧的木制小阳台上,海上充满潮湿气息富涵盐分的风扑面而来。天上青色穹宇中星星已经出来了大半,和远处石山町稠密的***交相辉映。

    “不要多想了,即便是最坏地结果也比当年要好上百倍!”拉了拉衣服我这样劝慰着自己。心情果然好了许多。

    “谁?”我忽然听到身后有很轻的脚步声传来,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一个人到这里躲轻闲了?”仙芝从幽暗的黑影里走了出来,笑着对我说到。

    “没什么,突然想来看看星星!”我向边上措了措,给她腾出了一块地方。“记得过去在尾张的时候,没事的时候我们经常一起看星星。后来事情多了净是瞎忙,也就没那个心思了。现在手上的事情不多,脑子里的事情不少。反而又找回了当初的那种感觉!”

    “其实你完全不必要把自己逼得太紧,凡事多听听竹中殿下他们地意见就是了!”仙芝在我身边坐了下来,握住了我的一只手。“诸星家能有今天的局面,各位殿下都立下了汗马功劳。既然创业依靠他们,守成自然也可以依靠他们,而他们自然还是会尽心竭力!”

    “能够依靠他们当然是好,但只怕是他们之间的意见也不统一,甚至和我的想法相左。就比如庆次……”我轻轻闭上了眼睛,感受着掌中那只小手的温暖。只有在她面前我才可以完全放松心情,说任何话都不再有顾虑。

    “你和竹中、蒲生殿下的思虑固然稳妥。但是前田殿下等人的担心也未必没有根据!”听我说完后仙芝沉默了良久。然后抬起头轻轻地说到。“我想前田殿下他们是有些不安了,因为时至今日依然有人在四下里捣乱。他们害怕一旦出现什么动荡,会让之前一切的努力付之东流。不过这也难怪。前田殿下他们都是神经较粗的人,还认识不到你地伟大……”

    “伟大?有多伟大?”我忍不住笑了起来,把她地手拉到面前拍了拍。

    “至少比信长主公要伟大的多吧!”她也笑了起来。

    “你还真看得起我!”我有些自嘲地笑到,没想到在她的心里我居然有这样高地位置。

    她的话令我想起了织田信长,和他那两只鹰隼一样的眼睛。对于织田信长,我自始至终都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惧,甚至始终都不敢理直气壮地面对他。无论我的理念有多么先进,也无论我掌握了怎样的实力,织田信长那种视一切生命如蝼蚁的气势永远令我心惊胆战,因为无论到了什么时候我都不可能达到那种境界。对织田信长最为准确的一句评价就是:对织田信长来讲永远不用为选择忧虑。因为在他眼里杀一个人和杀一百万个人没有任何区别!

    “如果需要证明的话也可以,就是因为信长主公修建了安土,而你修筑了大阪!”仙芝自信地说到。

    “这也可以?”我不仅哑然失效,“爱”有时果然是盲目的。“大阪城确实要比安土大上不少,但要把这作为依据恐怕还有待商酌。

    你可不知道,虽然对大阪羡慕地人不在少数,但说我穷奢极侈诸星家两代而亡的可也大有人在!”

    “那些人鼠目寸光,我说得可不是这些!”仙芝目光炯炯地看着我,黑暗中有如两颗闪烁的星星。“信长主公把安土城建在了斤江。所以他眼里、心中能装下的,就只是一个琵琶湖。而你把大阪选在了石山,所以你的胸怀已经可以囊括整个大海。叫你自己比较一下,两个人中谁更加有气魄?”

    “叫你这么一说,天下人岂不应该求着我来当这个征夷大将军才对?”虽然依旧是玩笑的口吻,但我此刻的心里却是很感动。

    “那是自然了!”她肯定地点了点头。

    “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仅出身一项就是个跨不过去的坎!”我又叹了一口气,现实毕竟是现实。

    “这……确实是一个问题!”仙芝沉吟了一下,然后认同地点了点头。“你之前在清州的时候并不是武士,这是很多人都知道地事情,编造一个出身固然也能做到,但毕竟会有很多漏斗。我们且不说武家很看重传承有序,仅就作为平、源子孙放弃身份去作商人,就足以成为天下人的笑柄。要是个僧侣还好说,可一个商人……”说到这里她的声音越来越小,终不可闻。

    “这也正是我所担心的,这可不是编个故事那么简单!”我靠在门框上仰起了头,看着满天的星星。星星也对我不停地眨着眼,但是没有给出任何答案。

    “你……是真的很想当这个征夷大将军吗?”片刻之后仙芝歪过头对我问到。

    “是,非常想当!”我很肯定地点了点头,对她我没有必要隐瞒。“现在管理这个国家的是武士,那么要想名正言顺就得成为武士中的领袖,征夷大将军就是这样的一个名义。如果没有这样的名义,我和继承人对天下的管理始终就缺少点什么,我的一些作法也难以顺利推行!”

    “那前田殿下的意见,你就不想考虑一下吗?”仙芝又问到。

    “不到万不得已,我是不会走这步棋的!”我感到有一些寒冷,从心里往外的冷。“如果这样作的话肯定会引起动乱,虽然我有把握打败他们,但因为人数众多难以彻底根除。或许我可以杀死那些大名,但杀死了一个,就会有三个他们的儿子,或者自称是他们儿子的人冒出来。在合战中击败他们又怎么样,他们会和他们的追随者们一起躲进山里水里。全日本到底有多少武士我不知道,但想来起码有五六万个,一旦我颠覆了他们心中的理念,那么至少会有三分之一坚定地站到我的对立面去。如果一个武士能找到五个不安分的农民追随他,那么在全国就会有我十万个敌人,最可怕的是这些人无法一举击溃,也没有一个共同的领袖让我收买。我实在不想再来一场南北朝的闹剧,这一定是会耽误我很多事……”

    我不停地说了很多,就这么一直说着,直到月上中天。说的实在是太多了,结果我自己最后都吓了一跳,原来我的心里还有这么多话。我把所有的想法和计划都对她说了,甚至是那些最快也要在几十年后才可能开始执行的。我从来没有一次说过这么多话,说出来感觉胸口一下子畅快了许多。

    仙芝就那么一直听着,静静地看着我,仿佛我就是世界的中心,其他一切都不重要了。

    “尽管你说的这些我很多都不明白,但还是知道这是一个伟大的计划!”我结束讲述又过了半天,仙芝才缓缓地说道:“但是要实现你的这些理想非常不容易,阻力既有数百年来在所有武士心中形成的理念,也有那些暂时隐去爪牙野心家的算计!”

    “你真是一语中的,要是能驱赶着所有大名替我压制来自底层的反弹就好了!”我自我解嘲地笑到,并没有想过要她替我解决如此棘手的问题。

    “我想……近期回清州去一趟!”仙芝忽然低下头缓缓地说到。

    “回清州?为什么?”我的脑筋一时没有转过来。

    “昨晚我梦到了爷爷,想回去给他扫墓!”仙芝低声回答到。

    “是该去一回了!”我感到有些惭愧,最后一次替妙乐斋老人扫墓还是清州会议那一次。之后虽然也有几次路过清州,不过都已经是身不由己。“这时只怕我无法离开,还是去信催新八郎过来陪你去一趟吧!”

    “不用了,我知道你的难处!”仙芝笑着对我摇了摇头。“不管怎么说新八郎现在也是一方大名,还是留他在这里帮你一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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