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峥嵘,长路漫漫,忆知音,灭仇敌。

    叹英雄迟暮,惜红颜易老!

    奈何往事难觅!

    终是岁月一缕烟,一汪水......

    黯然远去......

    甲平戈在诉说他的战争,他的眼神很平静,语气很激动,看起来只是在讲述一段惊心动魄的凄惨战斗,但是那股藏在心里的悲恸和无奈......谁能理解?

    这个时候不用去说什么慷慨激昂的大道理,不需要去讲什么至理名言宽慰缅怀,身为局外人的江岸,他能做的就只有静静观看这场战斗,看看这些人,让他们的音容笑貌刻在自己心里。

    没有什么人生下来是为了战斗赴死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价值,不管他到底从事何职,经历何事,人活着多半还是为了自己活着,或许是为了自己的价值而活着。

    这片战场的数千人,他们也有自己的价值,不分高低,无论贵贱,但是他们的价值绝不应该是拼死抱保住这片江山。

    抛头颅,洒热血,仰天长叹,利剑横去,只为敌酋灭,山河在。

    这番话听起来很动听,很壮志,让人忍不住就想起了千古多少位奉献自己,保护家园的勇士英雄,他们确实很伟大,确实很坚强,所有人都记住了他们的名字,向往其中,可是,谁又真正的知道......这是他们心中的真愿吗?

    那个身披火红锁子甲的男人,天纵英才,意气风发,无论位于何等层次都是极尽巅峰的王者,挥毫撒墨他可以成为万古留青史的文豪,纵马舞剑,他一样可以成为赫赫有名的传奇将军,受尽世间崇拜,享那万世香火。

    可是最后呢?他选择了这条路,这个注定是死局的战场,连半点生的希望都看不到,敌人的数量是他们的数倍,就算是凡人间的战争,这种数量差都已经可以让人绝望,何况面前的人都不是庸手。

    挥剑下去,不是敌血飞扬,就是自己魂飞魄散。

    这是多么惨烈的事情,公平吗?没人去说这个问题,大家都觉得他出现在这里肯定是抱着这样的觉悟,但是谁会真的愿意去这样送死呢?

    这样的大好人才,只要他不想死,那么尸妖绝对留不住他。

    可是他偏偏来了,谁也不知道原因,同伴不知道,敌人不知道,江岸也不知道,也许,只有甲平戈才能明白,因为他也是这样的人,可惜结果真的就是那么无情。

    道教的大掌门,雄才大略,舍身取义,举教投入这场战斗,可惜最后的结果......

    佛家的三大金刚,与世无争,只愿修得佛法,普度众生,却看不得这片世界如此混乱污浊,做好了赴死的准备赶赴战场,不忍杀生,可是敌人并无他们的慈悲心肠,从此佛灯黯然,经文远遁。

    长发飘扬,红颜如月,她只有二十二岁,纵使英姿飒爽,风华绝丽,可惜可叹天妒红颜,夙愿未成,心念未解,红粉已化为骷髅,再无往日欢声笑语,只留下无限的追忆和惆怅。

    这些人......他们的离去是己愿吗?

    也许有人说,不是真愿大可以不来,既然出现在这片战场,想必是已经做好了这样的准备。

    可笑之极,他们也不愿战争,也不愿赴死,能与知己把酒言欢,能和红颜花前月下,快意人生,无拘无束,谁愿意去死?

    只是因为他们看不得这片山河破碎,看不得这辽阔天地遭异人侵略,所以他们挺身而出,纵然非真愿,但是依然坚定无悔,每个都是真英雄。

    但不知为何......却让人看了心酸。

    青衣少女倒下的时候,甲平戈距她不过十步之遥,就是这段距离,隔绝了生死,划分了阴阳,谁能不可惜,谁能不悲恸,那抹嫣红,像是盛开的烟花,绚丽夺目,可最终不过刹那芳华。

    甲平戈救援无果,心神绝望,即便是度过了千年时光,如今的甲平戈以局外人的身份去看待这支折断的未果花,眼神依旧那么的痛苦,同样的绝望。

    江岸看的无言,心绪疼痛难忍,这就是战争吗?竟然真的如此惨烈,根本不留任何希望。

    可是谁能有办法呢?即便举世强大无敌,可是面对这种场面依旧没有任何抗衡办法,流血固然惨痛,但是为了守护心中的固执,依旧有无数人愿意为之去拼死。

    ......

    “看清了吗?”很久很久之后,甲平戈缓缓说道。

    江岸转头看着他,这个男人,眼中有泪光闪烁,但是最终还是没有流下,也许这就是他的坚持吧,点了点头:“看清了,这些人......这场战争。”

    “没错,这就是战争,也是我想要给你看的东西,它就是这样无情,不管你之前是什么样的人物,不管你心中还留有什么夙愿,只要你踏入了这里,那么死亡就如影随形,眨眼间已经是阴阳相隔,然而真正的痛苦......却不在此。”

    甲平戈忽然把视线投向远方,不再去关注这片战场,语气幽幽:“浴血厮杀,无心无神,这是我当时的情况,已经绝望了,不过最后我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绝望,当你回首......敌人已尽灭,危险已不再,血流成河,尸骨如山,可是......你身边再无一人,只剩下......

    你一个人站在这片绝望的战场,遍地横尸,唯你——留有余命,这,才是真正的绝望。”

    “我刚才说了,我死在了这片战场,这个死,不是我的**倒下了,而是我的精神,已经随着满地的亡人远远离去,再无回头之日,不愿停留,唯望追随友人的痕迹,相伴左右。”

    “举世无敌,哼......真是个笑话,我斩杀了数不清的强敌,一道道鲜血沐浴着我的身体,一滴滴泪水混着我的心念脱离躯体,我做到了万古无敌,保住了这片河山,可是回头之时......真的什么也不剩了,我的视线望穿古今,洞悉所有,再也没有我看不到的东西,可是——却没有能让我停留片刻的人。”

    “没死不代表活着,心死在了这片无情的战场,不知道它有没有追随我的友人离去,我的**远走,不在这个绝望的地方停留,这才是我的真正死因——”

    江岸静静站在旁边听着甲平戈的话,心绪涌动,他知道这段话不光是甲平戈在对自己说,也在对他说,两个人之间......有股冥冥中的相似,或许结局,也会相似。

    当你保护了这片山河,横断乱世,再无敌手,可是最后,你什么都没有剩下,只留下空荡荡的肉身。

    悲哀莫过于心死,甲平戈从生存意义上并没有死亡,可是他的心在这里已经死了,这是导致他最后真正死去的原因,连心都死了,肉身还能保持原样吗?

    “你......这段话是什么意思?”

    甲平戈转过头,双眼通红的看着江岸,那股压力让江岸感觉到了丝丝畏惧,可是他不能后退,必须要勇敢直上,不能有丝毫停留。

    “你还有退路走,可以放弃了——”两个人对视了许久,甲平戈最后缓缓说道。

    “不,我不会放弃的,这条路......并不会如此,我要改变它!”江岸咬牙说道。

    甲平戈眼神复杂的看着江岸,再度说道:“真的不要如此执着了,可以放弃了,你可以和我走不同的路,这条路是死路,终将有太多太多的人倒下,你何必呢?”

    “我就是在和你走不同的路,我不会放弃,你的路出现了尽头,我的不会——”

    “你有什么底气说这种话?你敢做出这种的把握,你知道你在拿谁的命去赌吗?不是你的,你知道吗?”

    甲平戈的精神忽然间有些失控,咆哮道:“你用来去奋战的资本都是愿意追随你的人,你没有拿着自己的命放在剑锋,你拿的是他们的命,是所有相信你,追随你,愿意为你奉献的人的命,你在用别人的命战斗,你知道吗?”

    “那是你而已,你没有做好准备,没有做到你该做的事情,你愧疚,你惭愧,你害怕,因为你当初还活着,可是我不会——我的命,在他们之上,那口剑折断的时候,我会首当其冲,剑锋刺破我,却伤害不到他们——”江岸丝毫不退却,同样对着甲平戈怒吼。

    “你凭什么这样说话,就凭你现在的实力?就凭你这种弱小的本事,别说保护了,你能保护自己吗?能撑得住整个局面吗?你凭什么率领他们去抵抗,你以为你有真龙就无敌了吗,你以为你有......”

    说到这,甲平戈没有继续说下去,愤怒的盯着江岸,情绪渐渐平静了下来,许久,才淡然说道。

    “我把你引来这里就是为了告诉你这些事情,当年的战争发生过一次就够了,不能再出现了,你可以选择放弃了,这份责任自然有该守护的人去守护,你若是真是要率领妖主大军去战斗,最后的结果......就在你面前。”

    甲平戈语重心长的说道:“你知道看着最爱的人死去是什么滋味吗?你知道当同伴一个个的倒下,而你却活在世上,这种感受......你能想象吗?即便你最后挽救了这片世界,那你挽救得了你自己吗?”

    江岸紧紧握着拳头,看着甲平戈,他从来就没有看透这个家伙,以前没有,现在......更看不透。

    “既然你要选,那么我给你选择,抬头看,道路就在前方——”甲平戈猛然挥手,指着遥远的前方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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