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空母夜叉面无表情地任我大吼,面无表情地一把将我揪着她衣领的手打开,面无表情地指出:“中气这么足,声音这么大,这不是完全没事儿么?”

    我更加气愤了,大声指责她:“但我刚才说不定会因为在地上滚来滚去不小心把脑袋撞开花失血过多死掉的!”

    空母夜叉继续面无表情地陈述事实:“那就更不可能了,打不死的小白怎么会因为撞破头死掉?”

    我噎了一下,来不及去分辨连空母夜叉也知道我的外号这种事情到底是该得意还是该自卑,继续声色俱厉地喊:“你这是什么服务态度?把你们领导叫来,我要投诉!”

    空母夜叉耸耸肩,冷笑着,拿手指着孟婆,说:“你投诉呀!我西施未必会怕你?!”

    西施?

    空母夜叉?

    这德行这外型也好意思叫西施?西施不该是长发飘飘肤白貌美娇小玲珑患有慢性心脏病整天心绞痛的弱质女子么?她就一剃了胡子的张飞也好意思管自己叫西施?

    我当时就震惊了,指着空母夜叉,朝孟婆说:“西,西施?就这货也有脸叫西施?”

    孟婆却不赞成地瞪我,说:“那她本来就是那个西施啊。”

    “这位?那个西施?史上最著名女间谍,史上最成功祸水?”我勒个去,“夫差还真是重口味!”

    “你不懂,那是后来出了点意外!”

    “哦?她下地府的时候不小心脸朝下摔下来了?”

    “这个你别管,总之不许你再用这种表情看西施,也不许你再揪人家的脖领子耽误人家开飞机。”

    我忍住杀人的冲动,开始害怕:“她还得去开飞机?她不是空姐么?那你告诉我,现在是谁在开飞机?”

    孟婆一脸看白痴的表情看我:“现在没有人在开啊,所以刚才颠簸得有点厉害嘛”

    “你是说,我们刚才一直坐在一架无人,不,无鬼驾驶的飞机上?”

    “是啊。”

    “那这位西施大姐,她其实不是空姐,她是飞机驾驶员?”

    “笨,谁规定的飞机驾驶员就不能当空姐?西施妹妹她既是空姐,也是驾驶员,我们的阎君一号一向就是由她一个人打理的。”

    我只听说过空军一号,阎君一号是什么东西?我满腹狐疑看着孟婆:“这不是什么df87v5号航班么?”

    孟婆灿烂一笑:“地府霸气威武不就是阎君一号么?这架飞机本是我和阎君的专机,能坐上这飞机旅行可是地府许多鬼的梦想呢!”

    “真是鬼才会有的梦想!”我恨恨反驳,又问:“那刚才颠得那么厉害她干嘛不回机舱好好驾驶?待在客舱里玩忽职守是不是该拖出去枪毙五分钟啊?”

    空母夜叉,不,西施冷冷回答:“第一,这飞机没出事故你凭什么枪毙我;第二我在这架飞机上服务了一千年多年,还是头一回看见有乘客滚到地上的。”

    说着她一脸委屈地捧着胸口望向孟婆,哀怨道:“我也是一时好奇,想着留下来围观一下再去操作室,没想到,竟然会闹得这么不愉快,唉”

    孟婆这家伙,枉我还时常将她当成自己最好的朋友,关键时刻居然果断站到了我的对立面,听西施这么一说,立马就朝我怒目而视,说:“小白你也忒霸道了,自己坐不稳掉地上,还反过来怪别人!你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西施妹妹有心脏病你不知道吗?平时连阎君跟她说话都是细声细气的,就怕惹她犯病,你倒好,连吼带动手的,西施妹妹有个什么好歹你赔得起吗!”

    我?吓坏空母夜叉?就这五大三粗的家伙还会犯心脏病?她哪里有虚弱到说两句重话就晕倒的地步啊?这地方还有讲理的人没有?我郁闷极了,迫于孟婆的淫威,勉强给西施道了个歉,随后悻悻然在机尾角落找了个位置坐下,闭上眼睛,再也不说什么了。

    我算是看出来了,在这个名符其实见鬼的阎君一号里,我是名符其实的弱势群体。机长西施抱着明显的偏见不停地给孟婆上饮料上果汁上红酒上牛排上面包上蛋糕,却以我必须绑好安全带以防再次滚到地板上的理由将我捆在椅子上,让我眼巴巴看孟婆吃东西看了一路。

    但整个航程除了起飞那一下剧烈的颠簸,这该死的阎君一号都飞得异常平稳,连降落也完美得宛若落叶轻轻飘到地面,要不是西施直着嗓子吼“下飞机了”,我根本就无法察觉自己已经落地。

    完全没有必要捆上什么安全带却被绑了一路的我满腹恨意地走下飞机,刚要在心中暗暗发誓这辈子都不搭乘这鬼阎君一号,却听到孟婆吩咐西施:“我们办完事儿很快就回来,你就跟这儿等我们吧。”

    我立马大声说:“要回来你回,我宁愿搭乘空姐漂亮机长帅气机舱明亮的正常航班。”

    孟婆嘿嘿一笑,轻轻甩来一句话把我噎个半死。

    她问我:“你带着买机票的钱么?”

    我我只是出来围观她拆邻居房子而已,身上一毛钱都没带

    孟婆呵呵一声,说:“小白,你可长点儿心吧”

    我也很想长点心,可跟着孟婆阎君这俩忒不靠谱的boss,我就是长一百个心,那又有什么用?比如说,我能预料到连着三年让我在本地杀怪后,阎君忽然给了我一个非要到北京才能完成的任务么?再比如我能预料到暴力拆迁之后的余兴节目不是吃宵夜而是坐个破飞机长途旅行,千里迢迢地在后半夜大家都该睡觉的时候上北京做任务么?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再怎么说,现在的我已不是昨天的我。我拿出了贴身藏着的笛子,攥在手里,摆了一个威风凛凛的pose,沉声说:“那个,坐什么飞机回去的事情可以回头讨论,现在我们先完成任务。我准备好了,目标在哪里?”

    孟婆笑眯眯,冲我勾了勾细长白嫩的手指,轻佻地说:“客官这边儿请。”

    我于是跟着她走到一个胡同口。胡同口的墙上贴着一块蓝底白字的大牌子,借着路灯的灯光,我看清了那四个大字:“百花深处”。

    好奇葩的名字,我一边琢磨着到底是高大上的帝都,随便一个胡同的名字都那么有文化,一边慢慢腾腾跟在孟婆后面往里走。这一走居然就走了十几分钟,我将纷乱繁杂的思绪放下,正想问下孟婆怎么这胡同这么长,什么时候能走到地头,谁知道刚一开口喊了声“死老太婆”,那路两旁原本明亮的路灯,忽然之间,全熄灭了。

    与此同时,一阵寒风吹过,七月的夜晚我竟然提前感受到了腊月的寒意,激灵灵打了一个寒颤。对黑暗的本能的恐惧彷如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掐住了我的喉咙,我挥了挥手中的笛子,从嗓子眼里艰难地憋出了一声:“孟婆?你在哪儿?这儿太黑了,你带手电筒了吗?能给点儿亮吗?”

    没有人回应我,但我手里忽然亮起了温暖的淡淡的黄色的光芒。我看着手中的笛子,激动地如同中了头奖的彩民这笛子也忒多功能了,居然还自带发光效果!在这一刻,我乐得忘记了害怕,手舞足蹈,用力挥舞笛子,一通狂笑。

    好半天,我才猛地想起一个早该想到的问题这么久了,为什么孟婆还没有过来骂我?一想到也许跟她失散了,我心中顿时忐忑不安起来,小心翼翼地举着笛子,把它当手电筒似地尽力照了照前方。笛子的发光范围并不大,我看了半天,终于得出一个结论,我现在所站的地方,根本不是方才灯亮时与孟婆走的那一条胡同。

    方才那条百花深处胡同,路挺宽,而且两边的院子都装饰得相当讲究体面。而此刻,我所走的,是一条窄窄的石板路,而两边,全是断壁残垣,废弃的荒园。

    这是怎么回事?我转过身,用笛子照着来时的路,想分辨自己是在什么地方不小心走到了岔路口?但,为何,我的身后竟是浓雾一片,光亮到了那里,竟是被全数吸收了一般,什么都看不到,看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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