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鹗没有跟庄言聊太多苏菲的世界的事情,拉了会家常,带着庄言从客厅移步至书房。

    到了书房之后,刘鹗从书柜中抱出一个立式楠木箱子,这箱子很精致,设了好些个抽屉,像是个加高版的女士首饰柜。

    将箱子放好,刘鹗笑呵呵地说道,“你可知这箱子里面放的什么?”

    庄言茫然摇头,刘鹗抽开顶上的一个抽屉,里面露出一本黄绫封面的书,封面上粘着白纸黑框签条,内用楷书写着“周氏遗书”四字。

    庄言眼皮动了动,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这书他似乎曾经在浙江图书馆展览会见过一次。因为这种黄绫封面很少见,所以庄言有些印象。

    “这是太谷学派的圣经?”

    刘鹗点了点头,“正是,这套是原本中的一套,其他两套现在已经没了,我这算是孤本了。”

    庄言咽了口口水,虽然他没有看过周氏遗书的内容,但是却知道这本书对于太谷门人,甚至是中国人的重要性。

    在后世,可以说洋务运动和辛亥革命都受到了这本书的影响。

    太谷学派是周太谷所创,以儒学为本,融合了佛、道、墨诸家学说,总结历史教训,提出了变通,以人为本,实学实用等新思想。

    现在看来,这些新思想倒是不太新了,但是清末那些年,这种思想可谓是极具创新意义。

    太谷学派学术成就很高,但是外人很难进入其中,因为太谷学派坚持心口相传,隐秘传道。

    庄言以前的那个时代,还有相当体量的文献存世让人窥探,但是这个时代,太谷学派的学术内容除了门下弟子,其他人基本很难了解。

    就像眼前的这套周氏遗书,祖本只有三套,其他两套也已经没了,平常又不给人手抄,副本也是寥寥无几。

    庄言看了看自己的老师,心情激荡,难道如此国宝级别的东西,老师会传给自己?之前在燕京的时候,刘鹗说过要赠他一样东西,说不定就是这个。

    “老师,这书”

    刘鹗笑道,“我原以为你年纪尚涉猎不多,却没想到你连我太谷学派都有耳闻。既如此,我便无需与你多说了。”

    说完他就将抽屉合住,把箱子又抱回了书柜里。

    庄言愣愣地看着自己老师的一系列动作,整个人是懵逼状态,这剧本不对啊,难道老师把书拿出来不是应该郑重地交给自己这个唯一的学生,语重心长地交待自己须得保护学派传承么?

    现在只是拿出来给他看一眼,连里面的内容都没给他看,这到底是什么鬼啊。

    书放回去之后,刘鹗笑道,“给你看另一样东西。”

    庄言挤出一丝笑容,一次就已经足够,难道还要来第二次?

    刘鹗又拿出一个盒子,这个盒子就普通得多,里面堆了一些书。

    “这是老残游记的手稿,都在这儿了。”

    庄言探头看去,整整一小箱子,比他想象得要多很多,毕竟老残游记只有二十回,总共也就十多万字左右。

    即便是修改比较多,又是用的毛笔,应该不至于有这么多。

    “老师,怎么会又这么多。”

    刘鹗笑道,“本卷二十回中有不少回写了两次,一次是在新马路安庆里,一次实在西门永昌栈。另外,除了本卷之外,还有续集,总计十四回,不过这后十四回并未出版过。”

    庄言一拍额头,他是知道有续集的,刚才没有想起来,经刘鹗一说才记起。而且在后世,续集的十四回,存世的也只有九回。

    他有些激动地看着眼前的手稿,这可是后世看不到的,据他所知,这本书的手稿到最后也就留下了六页,总共三四千字而已。

    但是现在,保存完好,全须全尾的手稿就在他面前,触手可及。

    他带着朝圣的心情,慢慢地伸出手要抚摸箱子里面的书,手伸到一半,又醒悟过来,看着刘鹗问道,“老师,我可以看看么?”

    刘鹗无所谓道,“自然可以,这箱子书,以后就是你的。”

    “呃,好。”下意识点过头,庄言才反应过来,一脸惊讶道,“老师你说什么?”

    刘鹗笑眯眯地看着自己学生惊讶的表情,说道,“你之前不是问我要东西么?当时那浑劲跑哪儿去了?这会儿怎么露怯了。”

    “我,我只是有些高兴过头。”庄言摸着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他之前只是开个玩笑,哪知道刘鹗真的能够将这么贵重的东西给自己。

    其实刘鹗也并不觉得有多贵重,毕竟都是他自己写的而已,他没有经历过后世,自然也就不会知道这个手稿的重要性。

    而在庄言眼中,这手稿的意义可是完全不同,亲眼看到手稿,就跟他亲眼看到刘鹗在活着的心情是一样的。最关键的是,他可能是唯一一个看到老残游记续集全稿的现代人。

    虽然刘鹗已经说这手稿是自己的了,但是庄言还是迫不及待地立马翻开来看。不过刚看了两页,外面就跑进来一个七岁的小男孩。

    “爷爷,姥爷打电话来说,他们的车已经快到了,大概几分钟就能到门口。”

    刘鹗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我这就出去。”

    应了一声,刘鹗拍了拍正在看书的庄言,“回头再看吧,大绅泰山到了,你跟我出去迎一下。”

    庄言刚得了书还没看两页,恋恋不舍地把书放回箱子里,跟着刘鹗出了书房。

    刚出门没等一会,来了一辆轿车,后座走下来一个老头,戴着一副银边眼镜,虽然胡须已经白了,但是一身笔挺的西装显得人很精神。

    刘鹗见到他爽声笑道,“叔言,你说是十点钟便到,现在可已经快到十一点了。”

    白胡子老头笑道,“你们镇江虽交道之繁塞,倒是有了大都市的模样,一刻钟的路,偏走了半个时辰才到。”

    “纯属狡辩,镇江才多大,半个时辰能走一圈了。”揶揄一句,刘鹗又转过头对庄言说:“这位便是你大绅兄的岳丈,你叫他一声罗叔叔。”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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