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一时间牛一般鼻孔里头喘粗气,大口呼吸了好几下,突然就笑了,“兄弟,你也别激我了,我只当没听见,哥哥我倒是反要劝你一句,这种亲冒矢石的事情,不应当是你来做的。”

    瞧他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乖官就到他旁边,冲着瑞恩斯坦说:“你来说说,孤身犯阵这种事情能不能做。”瑞恩斯坦吃他一问,旁边钟离鼓着眼珠子瞪他,那意思是摆明了的,而国舅爷作为自己如今效忠的殿下,提出的话他又不能随便反对,不然给国舅爷留下个不好的印象,那自己梦想的封爵封侯基本就成泡影了,一时间当真是纠结啊

    照说,以他来理解的话,这种事情未必不能做,这时候欧洲骑士小说里头降妖除魔之类的故事且先不去说他,当时打仗总的来说死的都是小兵和下层武士,地位到了一定的地步,也不是说死就死的,欧洲这时候虽然黑暗,好歹也是有文化传承的,有名有姓的骑士打一辈子的仗也不死根本不稀罕,这到不是说这些骑士本事大,而是作为骑士老爷有权不死,手底下人死到差不多,他可以体面的投降,然后和对手喝上几杯葡萄酒,商量一下赎金问题,把钱一缴,就可以大摇大摆的走了。

    何况男人骨子里头总是有那么一点冒险的精神,他心里头其实是想,如果自己陪着殿下走一趟,岂不是要被殿下另眼相看,可明面上又不敢得罪钟离,这位可是国舅爷最亲近信任的大将军,若是惹恼了他,日后处处和自己作对,那也是个大问题。

    因此他当真是极为头疼,短短一瞬间脑子里头差一点打结,嘴唇动了动,张了张,却又没个声音。

    正在纠结的时候,就看国舅爷转头对钟离道:“哥哥,我跟你商量个事情。”钟离就掉过头去不理他,却不想突然就瞧见国舅爷一抬手,一掌就切在了钟离的脖颈上,钟离脑后一疼,眼前一黑,眼白一翻,顿时就软软倒在了地上,昏迷之前唯一的念头就是:卧槽,被乖官这小子阴了,年年打雁,今儿叫雁啄了眼睛……

    一掌把钟离切晕,乖官也不管张口结舌的瑞恩斯坦,就转头对右兵卫菊人说:“菊人兄,你陪我走一趟……”

    右兵卫菊人脸色灰白,噗通一下就跪了下来,“殿下,这万万不可,钟大将军说的有理啊太冒险了。”

    乖官低头看他,缓缓说:“右兵卫,我跟你说一句掏心窝子的话,这一趟我是一定要去的,羽柴秀吉我也是一定要杀的,冒险?吃饭都有可能被噎死,难道不吃饭了。看你们一个个这副模样,我倒是后悔把前田庆次杀了,我听说他曾经七个人冲过敌方千人军势,亲冒矢石这种事情,当年李世民都干过,我怎么就干不得?右兵卫,你倒是跟我说说,难道你就想一辈子待在扶桑做个忍者头目?不想恢复刘姓?不想把祖宗的坟迁回国内?”

    他这话的意思很清楚,毕竟他不认识地儿,论对地形的熟悉,自然得论右兵卫菊人,若是右兵卫菊人敢跟自己走一趟,日后自己回国,自然就提拔他,什么百户千户的不在话下。

    这话直截了当地说了出来,等于给右兵卫菊人吃了颗定心丸,本来他虽然也忠心,但是扶桑的忍者付出忠心和得到的功勋不成正比,他虽然隐约觉得国舅爷对自己有些另眼相看,不过以为自己是明人血脉的缘故,要笼络自己效死。

    这就像是大乌龟德川家康笼络服部半藏一般,当年织田信长赐死家康的长子信康,家康心里纠结,又不敢违抗命令,只好照办,为信康介错的就是服部半藏,结果,信康切腹以后半藏看着信康居然迟迟不敢下手,最后跪地大哭,还是旁边的验尸官忍不住,一刀把信康的脑袋砍了。按照当时武家礼法,担任介错人的半藏这是非常严重的失职,结果家康就叫来半藏,学刘皇叔一般泪流满面说,“半藏,你不忍心下手,那也是理所当然的。”轻而易举就放了半藏一马,反而把那个验尸官吓得连夜出逃。

    这件事情在忍者当中流传颇广,家康也被无数忍者喜欢,后来信长死于本能寺的时候,家康就是在两百多个忍者掩护之下逃回自己领地的。

    这就叫做以己之心渡人之腹了,你要不把话掰开了揉碎了说清楚,右兵卫哪里敢相信,忍者的底子放那儿呢你说能有多大的出息,就像他如今的俸禄,在立花家一直是领的四百石俸禄,手底下好歹也是小两百号忍者的忍军头目啊这要是放到大明,手底下真有两百号能干事的人,不说混个副千户,百户那是跑不掉的。

    故此,乖官这么一说以后,右兵卫脸上一白,接着又是变得铁青,再然后转为通红,最后红的涨紫。

    咬了咬牙,右兵卫匍匐下来,“殿下,去之前在下有个请求。”

    “你说。”

    “这一路来去,请殿下不要擅自改弦易辙。”右兵卫说了,就先为自己语言的冒犯把额头贴在了地上表示请罪。

    这话里头意思就是,你千万别倒时候又想潜到羽柴秀吉大帐里头一刀杀了人家一了百了,那就不是弄险叫送死了。

    乖官一听,就明白了他的意思,顿时笑了起来,“菊人兄,难道我在你眼中就是一个反复无常的小孩子么?”

    “小人不敢。”右兵卫被他一吓,赶紧又把头低了下去。乖官只好摇了摇头,“放心,我说到做到,只要见到宇喜多宗家就行,能说服最好,不能说服,我掉头就走绝不停留。”

    这时候,紧紧跟着乖官的樱井莉雅忍不住急声道:“殿下,万一到时候那宇喜多宗家不但不肯背叛羽柴秀吉,反而……”她下面话就没说,可意思却是明摆着的。

    “宇喜多家的人……呵呵”乖官笑了起来,莫说历史上宇喜多家以跳槽闻名,即便宇喜多家全是坚贞的武士,他郑国蕃送上的可是泼天的富贵,这时候的宇喜多家大约也就不到五十万的石高,可他给的却是整个扶桑本土轮流坐庄的权力,只要宇喜多宗家还有脑子,自然知道屁股应该坐在哪一头。

    这个时代的人基本是没有国家观念的,只要乖官给的好处多,宇喜多宗家不同意才怪了。

    乖官盘算的扶桑大势应该是这样的,九州岛和五岛列岛等岛链,那是自己的,这关系到整个东南亚沿海商贸,四国岛,那穷地方,送给扶桑皇室做御料地好了,随便那些公卿怎么折腾,至于扶桑本土,就扶植个五大老联席议政好了,毛利算一个,柴田算一个,再给宇喜多一个,剩下两个位置,可以考虑伊能小三郎静斋或者立花玄贺,总之,大家排排坐吃果果,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

    说白了,就是弄个傀儡政权,要是这个政权给一个人,未免权力太大,干脆大家分一分,每家送上公主,那么大家就都是一家人了,然后轮流坐庄,权势分散也是身为上位者的权谋心术。

    这个位置送给宇喜多家,他们不动心?那才见鬼了,当年宇喜多直家省吃俭用,为了节省军粮,甚至规定每个月家臣们都要绝食一天,后世有专家闲的无聊考据宇喜多直家死因,认为是胃病,原因么就是饿出来的。

    这好有一比,扶桑大略和浙江省差不多大,羽柴秀吉的地盘大抵算个宁波府,宇喜多家的地盘大抵算宁波府治下比较富庶的一个县,宇喜多秀家11岁,所是县太爷其实不懂事呢他的叔叔宗家等于是一个县的代理县太爷,这时候有个大人物来了,这个大人物多大呢超品,这位大人物说了,你跟宁波府干个七品小知县,有什么意思,以后跟我罢我让你干浙江巡抚。

    一个七品,一个从二品,这个选择题其实很简单,虽然这浙江巡抚其实是五分之一巡抚。

    宇喜多宗家能送上嫂子给羽柴秀吉,借此求荣,那为什么不能再送一次给大明国的国舅爷郑国蕃来求一个更大的富贵呢至于宇喜多家的人品,跟他郑国蕃有半个永乐通宝的关系么,他巴不得这些人的人品越坏越好,到时候五大老整天勾心斗角,就没心思联合起来造他郑国蕃的反了。

    当然,这些必须有个前提,羽柴秀吉死了,然后,就是坐下来扯皮,瓜分地盘,他郑乖官到时候带着这些大军再转回九州打岛津家和龙造寺家,这就叫做借鸡生蛋。

    把九州完全平定,有点功劳的就转封到扶桑本土去,到时候整个九州就是他一个人说了算,当然,这块地盘名义上叫做立花,是留给立花誾千代和他的儿子的,至于儿子以后叫立花福松丸还是郑成功,这就得瞧他高兴了。

    这整个计划完全实现,差不多也就今年夏秋,他郑乖官就可以大摇大摆回大明了,到时候即使有御史言官参他,他甚至敢把铁甲船全部都交出去,无所谓,你们要拿去就拿去好了。

    到时候他控制的扶桑五大老政权要看他脸色行事,整个扶桑市场对大明关闭,那些海商是缴税少赚一点银子呢还是不缴税一个铜钱都赚不到呢

    别的不说,就说宁波府,按说宁波是鱼米之乡,但实际上,宁波人吃的大米要从外地运来,宁波本地大多种植灯芯草,这东西编织成榻榻米是运到扶桑赚银子的,一旦扶桑不和大明交易,宁波府顿时就要损失惨重,三年之内缓不过气来。

    这也是大明末期最严重的问题,粮食没人种,因为没有种经济植物来的赚钱,等小冰河时期一发作,整个天下没粮食,不出乱子那才奇怪了。

    这些盘算如今都在乖官肚子里头装着,能不能实现,就得看这一遭出去如何操作了。

    “莉雅,有一句话你肯定没听过,所谓忠诚只是背叛的筹码不够。”乖官说了一句很黑暗的话,樱井莉雅一怔,随即就反抗了,一张脸蛋涨得通红,本来就大的离奇的眼睛更是睁得格外大,鼻翼因为激动翕张不已,“殿下,你要是怀疑莉雅的忠诚,莉雅现在就可以死给你看。”

    她说着,顿时一拔手上的雁翎刀,把乖官吓得赶紧一把抱住她,“我指的是那些高高在上的腐朽大名和公卿。”

    好不容易把樱井莉雅安抚住,乖官只好苦笑,看来,以后这类玩笑不能开,两个时代的人对同一个问题的看法当真不一样,哎到底是这个时代的人太傻呢还是后世的人太聪明。

    旁边瑞恩斯坦当然是装看不见,至于右兵卫菊人,他作为忍者,视而不见的本事那是从小培养的,别的不说,像是大明皇帝和妃子亲热,那有大量太监伺候,扶桑的大名要和正室侧室亲热,但是又要人保护,怎么办,自然是忍者随时随刻在暗中。

    后世扶桑人江口洋介演过一部电影叫《大盗五佑卫门》,说的就是忍者五佑卫门被织田信长命令暗中保护他最宠爱的外甥女茶茶,自此,不管是洗澡还是睡觉,始终如影子一般若隐若现。

    可想而知,像是右兵卫菊人这样,自小听惯了壁角的,说句难听的,即便像是钟离说的笑话那般来几百个宫女跳裸舞,他道行肯定比那五百僧众还高,鼓定然是不响的。

    有这样的道行,什么落在他眼中恐怕都是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了。

    这时候,樱井莉雅就死活要跟着乖官一起去,“莉雅如今身为殿下的甲胄,怎么能不跟殿下一起呢总之莉雅必须去。”

    乖官刚要小小吓唬她一下,这时候右兵卫菊人低声说:“樱井大人可以装扮成小姓,倒也可以的。”

    一愣之下,乖官这才想起来这一出,而瑞恩斯坦人不住问,“那我呢”

    菊人摇了摇头,“瑞恩斯坦大人,对不住了,你不行。”瑞恩斯坦顿时就反应了过来,自己这副长相……他一时间就懊恼不已,哎泥马,老子怎么不是黄皮肤的人呢

    这时候乖官让右兵卫菊人和瑞恩斯塔把钟离搬到帐篷内的床上,这才把亲兵队长杨启明叫了进来,告诉他,钟离哥哥心神疲倦,太累了,要好好休息,你带人守在帐篷外头,不许惊吵到钟离哥哥,可知道么

    杨康杨启明当即拍着胸脯,正要大声说话,乖官瞪了他一眼,他顿时就掩住了嘴,连连点头,把声音压得极低说道,国舅爷,末将晓得。

    乖官又叫瑞恩斯坦不许声张,好好守着营寨,甚至还定了暗号,这才和樱井莉雅一起换了衣裳,就和右兵卫菊人一起趁着夜色,悄悄地往北之庄外羽柴秀阵中去了。

    由于乖官留给北之庄两百门大筒,羽柴秀吉和柴田胜家又成了对峙局面,虽然笼城,实际上胜家手下数千人士气极为旺盛,反而羽柴秀吉这边,因为昨天总攻时候受到秀吉感状的贱之岳七本枪死了一个精光,士气大跌,秀吉就只好在外面扎营,然后派出忍者往毛利家去让毛利家派人助阵。

    乖官摆开口袋等着秀吉来钻,结果没等待秀吉反而来了前田庆次,他其实心里头很郁闷的,自己头一次用计,居然就失败了,却不知道不是他用计失败,而是猴子这边被大筒打掉了士气。

    他总以为猴子好歹也是史载的人物,扶桑史书也吹嘘的不行,因此实际上他底气是不足的,却没想到,实际上他还是高估了猴子,像是北之庄和金崎的距离,这要是换了大明的名将,别说戚继光俞大猷了,甚至也不需要李成梁,即便是麻贵这样的,肯定也是兵贵神速,立马就带着骑兵冲过去了。

    偏偏猴子慢腾腾的,这时候不过才把大营扎好,他要知道了真相,估计得气得吐血,这就像是农夫料定猴子掰苞谷的脾性,在地里头下了套子,结果这猴子猴儿酒吃多了,东倒西歪的,死活不进地里头去掰苞谷。

    宇喜多宗家这次带着三千人的军势跟秀吉出来打仗,他虽然也颇得秀吉的信任,但是跟刚刚反水柴田跟了猴子的前田利家一比,远近顿时就显出来了,到底是秀吉和宁宁的媒人,前田利家的大营就扎在秀吉旁边,这个营寨扎下来,实际上是有很多人不满的,你前田利家不过刚刚降服过来的,居然得到主公如此的宠信。

    但是,猴子和利家做过十几年的邻居,这个情份的确不是一般人能比的,故此很多人虽然不满但也只好压在心里头。

    像是宇喜多家的几位重臣,就很是不满,我们宇喜多家倾巢而出为筑前守打仗,筑前守居然把我们的营寨放在最外面,这……未免也太瞧不起人了。

    譬如家老花房正幸,拉弓射箭天下知名,又擅长连歌,是得到过古今传授的文化人,所谓古今传授,就是扶桑诗歌的句读、评论和解释等等,一般人学不到,学的人要写下誓言书不泄露出去。而花房正幸的儿子正成,更是建议羽柴秀吉水淹高松城的家伙。

    这文化人总是最难伺候的,牢骚最多,不管是大明还是扶桑,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今,其理一同。正所谓没文化,真可怕,有文化,更可怕。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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