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3章倒打一耙

    表面上不露声色,乖官握着誾千代的手把她牵起来,微一犹豫,又去伸手拉了小督,受到大明朝才子佳人书毒害甚深的浅井小初瞧着他手在自己跟前一闪而过,只觉得胸中剧痛,似乎连呼吸都剧烈地疼痛着,忍不住就狠狠看了一眼自己身边的妹妹浅井小督,可随即又觉得自己如此敌视妹妹,未免太也说不过去,思来想去,终究觉得最可恨还是眼前这个人,可是,瞧着他,哪里又恨得起来。

    一时间,她的心宛如从水池里捞上来的抹布一般,湿漉漉的,并且抽疼抽疼,撅着她那圆润的嘴唇,心中无声地呐喊着:难道,你忘了金崎温泉的小初了么,你杀了前田宗兵卫庆次,那时候,我在温泉中看着你,如痴如醉……小初的心里头泛着酸水儿,翻来倒去,喃喃着一些男人读上两遍都会酸倒的文字。

    小督额头盖着娃娃头,可后面的长发也要垂到腰臀以下,这时候被哥哥哥哥伸手拽起来,她也晓得有些害羞,两颊顿时染上了一层酡红来,一只手被乖官拽着手指,另外一只手便用三根手指捏着自己的宽大的袖子做淑女状,实实可爱得紧,而旁边的浅井茶茶瞧了,未免眼神中就有些意味深长的意思,不过,她随即就看到了乖官的歉然一笑,当下抿了抿唇,便低下头去,小初和小督只是她的妹妹,而她浅井茶茶才是对方的内室,好罢!这个家伙只是因为我爱屋及乌……茶茶只能这么想。

    一众扶桑公主起身,乖官这才对那女官笑道:“不知道女司记姐姐远来,国蕃有失远迎了,恕罪,恕罪。”那明眸善睐的女官掩着嘴儿一阵轻笑,“大都督可真是嘴甜,这一声姐姐叫的,妾如何敢当。”说着,便有花枝乱颤之妙,显然,是个惯会在宫里头哄人开心的主儿。

    乖官一笑,这才领着诸位公主进了园子,他和一堆公主甫一消失,街面上轰一下,方才的压抑静寂顿时消散,七嘴八舌响起来,个个羡慕这郑国舅。

    这道理却也简单,即便五百年后花旗国,譬如若有人娶了一堆公主回去,一样会轰动整个花旗国的。

    大街上黑压压密密麻麻地人议论,最后,有一位秀才公总结性发言很得众人认同,“这简直是《辽阳海神传》的现实版本嘛!若不是这诸多扶桑公主,他郑国蕃虽说十二岁中茂才,又有个德妃娘娘做姐姐,却如何能如今这般,位高权重,生杀予夺……”

    小茂才,大明朝很多。

    国舅爷,说实话大明朝也不少,甭说郑国蕃的姐姐是德妃,皇后家里头也是有兄弟的,其余诸妃哪个没有?譬如那被郑国舅砍了手的柳下挥柳国舅。

    大才子,这个大明亦不少,人生若只如初见,虽说叫人赞叹,比起绝唱一时的升庵公,未免也差着一些的。

    可是,以上结合起来,又有这么多公主傍身的,国朝二百多年来,独独只有这位郑凤璋了。

    甚至,把前面那些全部丢掉,只说这无数海外公主,两百多年大明朝天下,的确也就他郑国蕃。

    而那位秀才公说的《辽阳海神传》,作者蔡九奎便是苏州府人士,世宗皇帝嘉靖年的大名士,所写辽阳海神传,说的是一个商人前往辽东做生意结果失利,后来和海神相恋,得到海神指点,从此囤积居奇、买低卖高、哄抬物价……最终成一代巨富。

    这本书问世后,很是轰动一时,在这之前,绝没有任何一个商贾能做主角并且得到冰清玉洁的海神委身的同类书,当时无数读书人也曾破口大骂,泥马,凭啥一个满身铜臭的商贾居然得到海神青睐,人财两得,而我等读书人,却只能在夫子祭奠上抢点冷猪肉吃……

    后来这本书被改为话本,从此被说书先生们传遍了天下,这位秀才公总结的意思,其实颇为酸溜溜,有讽刺的意思:你郑国蕃若不是有海外番邦公主,你就是个满身铜臭的纨绔国舅罢了。

    这个意思,绝大多数人都能体会出来的,故此纷纷点头,虽说辽阳海神传和乖官的事儿实在风马牛不相及,可架不住人嘴两块皮的去说,这么传来传去,没一忽儿,整个街上人都认为,这郑国舅的运道,当真是国朝第一,若没有这些海外番邦的公主,郑国舅亦不过普通的国舅罢了。

    如今关于这位国舅爷的传说很多,说实话,苏州人对这位国舅爷颇有些又爱又恨的感觉,今儿看了拙政园门口这一出[诸公主跪拜郑国舅],恐怕又得有无数人睡不着了。

    夹在人群中的京畿都漕运司粮房科主事马沙基眼神中都冒火,憋着一肚子气,匆匆回到了督粮道衙门,在督粮道衙门官署,有一堆儿的青袍绿袍官儿,各自坐在位置上头,有的在交头接耳,有的闷头喝茶,瞧见马沙基回来的,大多数人连眼皮子也没抬一下,不过最下首几个绿袍官儿略略抬了抬屁股问候了一声。

    马沙基就把方才所见说了一遍,这才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头,一时间,大堂内又是一阵交头接耳,这时候,下人送上一盏热茶给马大人,马沙基接过,吮了一口便放在了身边茶几上,大声道:“诸位大人,这可不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这关系着大家的进项,没银子,升官发财便是一句空话,诸位家中娇妻美妾谁养之?总之,他郑国蕃一天在江南,这江南一天就不得安稳……”

    他说的可谓**裸,大家都是靠漕粮吃饭的,如今漕粮都快消失了,到时候靠什么吃饭?说不准,连头上的官帽子都要没了,所谓寒窗苦读,不就是为了升官发财了,若做不了官发不了财,这多年的寒窗苦读岂不是成了笑话?

    砰一声响,一个青袍官儿一巴掌拍在身边的茶几上头,愤愤然大声道:“这郑国舅分明是挟番邦以自重,若不是顾忌那九州宣慰司,我早就窜掇着让那些市井百姓冲击他的住宅,到时候,即便死了也没甚大不了,苏州府百姓哪一年不,哪一年不死个把官儿……”

    “崔枕斐,马后炮不要放。”他旁边的青袍官白了他一眼,“那宁远伯李成梁,不也挟鞑子自重么,这种事情,大家都在做,有什么好挂在嘴上说的,在座诸位不也是挟粮道以自重的么!”

    “张子洛,卧槽泥马……”那崔枕斐腾一下站了起来,面红耳赤指着对方大骂,“你到底是哪一头的?莫非你是那郑国蕃的卧底……”

    “本官就事论事,再则说了……”那张子洛低头拿茶盖轻轻拨了两下茶盏内的茶末,缓缓抬头,脸上带着说不出的失落,就说道:“我这督粮道的官儿,即使想去投靠那郑国舅,恐怕人家第一件是便是拿我开刀问斩,说不住,还得往我头上扣几个贪墨多少多少粮食的罪名来安定人心,我张子洛看起来像是那么傻的么?”

    “你……”崔枕斐摒指指着他,一时间,却说不出话来。

    “好了好了,都不要吵了,眼下火烧眉毛,粮价天天跌,你们一个个泥菩萨一般,只晓得坐在这儿喝茶……”坐在上首的布政司参政栾子夏(注:其实我叫虾子乱,但是我不会告诉你们的)伸手往下压了压,实在有些头疼,这济济一堂,看似威风,下面的有布政司衙门的官员,有督粮道的官员,有兵备道的官员,有都察院的官员,可是,大多数人居然只是摆设,屁大点的用处都没有,关键时候,还会如刚才这般互相端着官指指着对方大骂,真是叫人头疼。

    “大人,下官倒是有个主意。”马沙基站起来拱了拱手。

    栾子夏坐在上首哦了一声,顿时把胳膊撑在面前的条案上头,屁股也微微抬了半截起来,“马主事据说是那漕帮帮主的好友,有多年基层经验,想必定然是有好主意的,快快说来,本官洗耳恭听。”他做出这番姿态,满堂的官员也全部正了正神色,摆出了官老爷的坐姿来。

    马沙基内心哼了一声,这里这么多官员,却是同床异梦,宛如一盘散沙,自己刚从南京过来,甚至还很被这些家伙排挤,若不然,打探消息这等事情居然要让我堂堂都漕运司粮房科主事来做,太也折辱人了,不就是看我并非正经科道出身,处处排挤我么。

    可是他也晓得,如今大家一损俱损,却是容不得内斗,当下正色道:“大人,如今咱们大明朝虽然还没和小吕宋开战,可民间对当初小吕宋杀戮我大明五万户商户的事情却是记忆犹新,都喊着要对小吕宋发兵……”他说了一通,上头栾子夏忍不住皱眉打断了他,略带着呵斥的口吻道:“马主事,说正题。”

    栾子夏是布政司参政,参政一般还挂侍郎衔头,那不折不扣是着绯袍的高官了,甭说马沙基不是正经科道出身的官儿,即便是正牌子进士出身,一辈子下来能熬到这个位置的官员也不多,故此,他对马沙基说话偶尔一两句好听还可能,但想对等谈话,却绝无可能的。

    沙基不得不躬身弯腰施礼,这才直起腰杆来,大声道:“既然那郑国蕃可以说粮商风刑君勾连小吕宋,那,咱们为何不能说他郑国蕃也勾连小吕宋呢?”

    此话一出,满堂的官员齐齐倒抽了一口凉气,嘶嘶声不觉,一个个都觉得牙花子酸冷酸冷的。

    上首栾子夏斜斜坐在椅子上头,胳膊肘撑着跟前的条案,缓缓拿手捏着下巴上的胡须,良久,就缓缓道:“这个主意,倒也有些可行,不过,谁来指责郑国舅呢?”

    你要说别人勾连小吕宋,总得弄的声势浩大,不说天下皆知,总得整个苏州府皆知罢!这样才能哄抬起民怨来,若是一两个人指责,谁搭理你,若是官儿小了,或许连对方的面也见不着。

    “不需任何人。”马沙基自信道:“只需写上一篇那郑国舅勾连小吕宋的剿文,其中真真假假,只要人看着心生怀疑即可,然后都察院的刻印坊连夜刻印,印上几千上万份,连夜满城一撒,下官保管明日苏州府大乱。”

    这个主意可真是歹毒了,满堂官员顿时侧目,有些听了忍不住私底下嘀咕,看来日后可不能得罪这马主事,还是要笑脸相对才好,这厮,心思如蛇蝎啊!

    上首栾子夏一伸手在跟前条案上狠狠一拍,茶盏跳得老高,茶水泼了一条案的,他却浑没主意,满脸的喜色,“苏璜笃,这事儿交给你去办。”

    一个青袍官员站了起来,他是都察院都事厅的都办,手下管着印房、架阁库、六部注销等事宜,相当于后世的宣传部长,虽然并非位高权重,可正管着邸报,印刷、资料注销等事儿,等闲官儿绝不敢招惹,若不然,给你的经历上头改上一两个字,或许一辈子就完了,故此遭人恨得紧,根据他的名字就暗中给起了个绰号,毒黄书。

    苏璜笃细眯着眼睛,“参政大人,这一天之内,怕是办不妥啊!下官手头上不过三间印坊,要做到苏州府满城皆知……”他就摇了摇头。

    “本官拨你三千两现银子,再给你三百卫所兵。”栾子夏腾一下站了起来,“不管你使什么法子,高薪也好,硬逼也罢,两天,两天之内,必须给我印出来。”说着又对马沙基道:“马主事,一事不烦二主,这剿文,便请你代劳了。”

    “下官领命。”马沙基和苏璜笃齐齐拱手。

    栾子夏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旁边下人赶紧给他换了一盏茶来,他缓缓捧在手上,心中寻思,这一招棋下出去,却不知道能起多大的作用啊!哎!张督公那边杳无音信,这真是头疼的紧……

    在拙政园的乖官自然不晓得这些事情,他正在试探那位女司记,“不知道司记姐姐,从慈圣皇太后处来,有什么懿旨么?”

    那女司记正尝着贝荷瑞弄的维也纳咖啡,觉得好喝得紧,先甜香,后苦,最后便是沉淀下来的砂糖味道,颇有人生滋味,当下佩服这位国舅爷,到底是写出人生若只如初见的大才子,连一杯喝的也能弄出如此味道来,听到乖官一问,先是一愣,接着,就眼睛弯成了月牙儿,掩嘴轻笑起来。

    “妾可不是李太后身边的人,妾是陈太后族人……”r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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