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黄的半个月亮像是一盏街灯,低低的悬在半空中。夜风吹动着道边一棵棵梧桐树,偶尔会从树上飘下一片黄叶子,轻轻擦过树下走过的那两个人,悠悠然飘落到地面上去。

    无声的风,寂寂的路灯光。身旁的她默不作声,只是静静的和他一路走着。

    这一路上,两个人一句话也没有说。

    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方公馆门前。潇席站住脚,转过身,他终于抬起眼看向韵柳,淡黄色的街灯灯光下,她依然低垂着眼,不带一点表情的脸上有的也只有几分冷漠。每当这时,潇席心间总有一抹浓浓的惆怅-

    刚才拥抱她时的那份柔软的记忆还恋恋留存在心间,然而现在的她却已经再次遥远的似乎永远都不能触摸得到,……虽然,她的人依然是站在自己的面前。

    潇席竭力收敛起自己黯然的神色。

    “早点休息。”他轻声说。韵柳只是低垂着眼,静默了一会儿,终于也轻声说了一句:“你也是。”她始终没有抬眼去朝他看,转过身,她走到门前去掀铃。很快跑来了一个佣人,为韵柳开了门。韵柳没再说什么,径直便迈进了门里去。那佣人倒是礼貌性的问了一句:

    “秦少爷,不进来坐坐吗?”

    “不了,”潇席客气的回道,“太晚了,这就要回去了。”

    那佣人这才把铁门重新关上。

    身后铁门吱扭着再次关合了,韵柳竭力沉定下心,终是没有再回头去看被雕花铁门隔在外面的潇席一眼。只是,门旁那一盏灯昏黄的灯光下。他孑然的身影却越发挥之不去的就缠绕在她地心间。

    她轻迈着步子往屋里去。久久的,她都没有听见他离开的脚步声。她知道他还在门外站着。

    半明月色下,韵柳独自穿行在弥漫着浓浓夜色地花园里。四周的沉沉夜色像是冰凉地水,一点一点的漫进她的心里去。带着几分深沉。她无法逃避的感觉到自己的心真地是沉重了许多。

    她第一次有些分不清了,她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到底是对是错?自己这样处心积虑利用这个年轻人来报复到底是对是错?

    真的伤害了他,她会不会后悔?会不会?……

    一路踩着纠结不堪的思绪,不觉间,她已经走进了屋里。16k.手机站正有一个佣人捧着一杯茶。要上楼去。

    “小姐,你回来啦,”那个老妈子看见刚进屋来的韵柳,便转过身来向她禀告道,“老爷喝多了酒,刚刚才吐过。”

    韵柳迟疑了一下,“喝多了酒?”她略显意外的喃喃自语道。这还是她到这个家后第一次遇到方承锦喝醉酒。她知道方承锦平日里是很少沾酒的,而且是个极有分寸的人,她无法料想今天他会是为了什么事情。不觉间。她心里隐隐有些牵扯、担忧。

    “刘妈,把茶来给我吧,”她随手去将自己手里的拎包放在了一张沙发椅上。“我来端上去。”一面说,一面她已经转步走过去。从老妈子手里接过了奉着茶的托盘。

    虽然来这个家前前后后也有不断地一段时间了。不过,方承锦的卧房。韵柳还从没有踏进去过。虽然现在她在名以上是他的女儿,不过对于陌生男人,她依然还是本能地存着一种戒备。

    韵柳端着茶,站在方承锦的房门外,略迟疑了片刻,才去轻轻推开了虚掩着地房门。房间里,只有床头地两盏壁灯开着,方承锦和衣躺在床上,身上也没有盖上被子。

    等到走到了床前,立即冲鼻闻见一股浓浓的酒气。

    方承锦听见有人进来了,微微睁开了眼,认出是自己地女儿,他立即支撑着想依着床栏坐起来。韵柳把茶去放在了床边柜子上,转过身去帮忙扶他。方承锦依着床栏,半躺下来。韵柳又转身去将茶端起来,送到他的面前。

    承锦的目光从面前的茶杯上缓缓滑到了端着茶的韵柳脸上,他并不去接茶,却是满是凄然意味的目光怔怔的看着韵柳,有一会儿。

    “小慈……”忽然他轻声唤了一声。深沉的嗓音里有着的是难以言尽的凄伤。

    韵柳不由得怔了一下,她不知道他轻唤着的会是谁的名字。韵柳还在迟疑,方承锦却忽然又开口了,他低沉说:

    “把茶放下吧,我过一会儿再喝。”

    韵柳便依言去把茶又放回在柜子上。

    “蓉欣,为什么要离爸爸那么远?”承锦合上眼睛,又轻声道,“过来坐。”说着,他轻轻拍了一下床边,示意她过去床边坐。

    韵柳默然看了一眼半躺着的承锦,她略显迟缓的轻轻在床边坐了下去。

    “蓉欣,”承锦依然是闭着眼睛,醉中的声音比平日里要柔和了许多,“知道吗?我现在一看见你,就会想起你的母亲。……你真是越来越像她了。”

    此时的韵柳隐约已经猜想到刚才他口中唤出的名字可能正是他去世的妻子,方蓉欣的母亲。

    “十八年了,”承锦接着道,“你已经十八岁了,而你母亲,也已经离开十八年了。”说着,他忽然停住了,紧紧闭着眼睛,眉头拧起。沉沉的呼吸,明显起伏不定的胸口,都像是在极力压制着层层冲起的某种痛苦。他的一手缓缓去按在了胸前。一想起小慈,他就会感觉到那一种窒息的痛苦——

    那是一种经由十多年的孤独与思念煎熬所成的浓浓滋味……

    一旁的韵柳这时候也不由得心头微微一酸:一个女人可以被一个男人深记在心里这么久,那她该是幸福的了。

    韵柳去拉起被子,轻轻给方承锦盖在了身上,一面轻声道:

    “是不是很难受?您为什么要喝这么多酒呢?”

    “没有办法,”承锦低叹道,“虽然不情愿,应酬场上却是免不了的。”

    “您身为一个医院一院之长,”韵柳略有不解的问道,“也需要像个生意人一样应酬吗?”

    承锦缓缓睁眼,在灯下看了一眼韵柳,再次无力的把眼睛闭上时,他叹了一口气。

    “我倒是很想只是做一个纯粹看病医人的大夫,只可惜,你爸爸现在是一院之长,需要考虑的事情却要繁杂的多。如今局势动荡,战乱不断,药品价格居高不下,维持医院正常运营是越来越难了。

    而且,当下医院里又急需要购买一套国外的先进医疗设备,需要找人来出这笔赞助费。”他稍稍停顿了一会儿,又低叹着道:

    “如果不行,可能就需要出让一部分医院的股份,找人入股,来筹集资金。”

    “不过,”承锦忽然转而道,他的声音里也随之多出了一点亮色,说着,他睁开了眼睛,深沉的目光柔和的看着面前的韵柳,道:

    “爸爸怎样累都没有关系,现在有了你,你就是我所有的欣慰。”柔和的灯光下,他深深的看着她,忽然将一只手探过去,揽过韵柳的肩膀,将她搂在了自己的胸前。

    在他的臂弯里,韵柳的身体禁不住微微僵了一下,……但是,他身上那深沉的父爱的味道,竟是那般令她依恋,连她自己也不曾料想到。韵柳顺势侧依了下去,把脸颊贴着他温热的胸膛,感受着他胸膛的每一次起伏。

    “上天对我真是不薄。你母亲虽然过早的就离开了,不过却留下了你给我。”他一手去轻抚着她柔顺的头发,一面低柔的说:

    “你母亲和你是我这一辈子最爱的两个女人。有了你们,我已经很是知足了。”

    韵柳的眼中忽然一团潮润……如果这就是父爱,那她是真切的感受到了。只可惜,

    一滴眼泪从她的眼中滚出,顺着鬓角,流到了方承锦的胸前,浸湿着他的衣服……

    只可惜,却不是她自己的父亲。

    韵柳渐渐听见他的呼吸声均匀、平稳下去。知道他已经睡着了。

    她轻轻的离开了他的胸前,把他身上的被子小心掖好,默然看了他一眼,她把灯关上,轻脚走了出去。

    走出方承锦的房间,轻轻关上门,站在房门外,韵柳良久不愿离去,——感受过父爱的暖意,才知道自己那一颗空洞的心长久以来是有多么的缺失着安全感。只是,……

    韵柳忽然探出一手去,扶在了墙上,深深将眼一闭,另一手按在自己心口上,——她真的不知自己的这颗心还能承受多少负重……

    推开自己的房间门,并不开灯,借着窗子里映入的一点月色,她缓步走到了床侧的柜子旁。

    她伸手去拿起了柜子上摆放着的那一张照片。

    窗前,微明的月色下,韵柳看着照片上那个与自己长相极为相似的女孩。

    把照片重新放回原处,她转身去依在了窗边冰凉的墙上。

    夜风轻轻拂动着窗帘,窗外星光幽明。

    她转脸去看着柜子上那张方蓉欣的照片,心里喃喃的在问:

    “你现在会是在哪里呢?

    你一切都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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