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跨出院门来到街上。

    大雨后的天空灰蒙蒙的街道湿滑低处尚有未去的积水显然这模仿长安的城市在去水这项工程上仍未满师。

    徐子陵生出感应脸上摆出个轻松的笑容。其实他身上大小伤口均隐隐作痛并不好受低声道:有人在监视我们。其中一个是坐在对街讨钱的流浪乞丐瞥我们一眼后立即垂下头去。另外还有两伙人一伙就在斜对面食店靠门左方第一张桌子一伙藏在这边左方那辆泊在行人道旁的马车内不清楚有多少人。

    寇仲讶道:你愈来愈厉害哩!我只捕捉到店内那三个家伙的监视这是送上门来的便宜我们先拿那讨钱的开刀来个杀鸡儆猴的下马威否则恐怕没命去见玉成。

    徐子陵探手搭上寇仲宽肩随他横过车马道往那戴着帽子把头垂得有那么低就那么低衣衫褴褛的流浪汉子走过去。

    寇仲微笑道:怎找个方法将深末桓引出来再以灭日弓一箭夺其狗命他的飞云弓就是你的。

    徐子陵哂道:他的飞云弓染满无辜者的鲜血乃不祥之物。还是让箭大帅拿它在亡妻墓前焚烧拜祭好哩!

    两人来到坐地的流浪汉前寇仲掏出一枚在龙泉流通的仿隋朝通宝铜元抛往空中铜元陀螺般旋转再落到流浪汉身前地面就在他的讨钱瓦之旁仍转动好半晌才停下出轻微清越与地面的碰触声。

    流浪汉怕被看破伪装不敢抬头探手去拿铜元沙哑着声音以汉语道:多谢两位人爷!

    他的指尖刚触及铜元寇仲的脚似快似缓的伸出往他的手背踏去。

    徐子陵搭在他肩头的手送出真气牛刀小试的助他照胸口严重的创伤。否则如此妄动气劲伤口不重新迸裂才怪。

    流浪汉心想缩手却觉寇仲真气下压本是灵活自如的手掌有若被千斤巨石压着竟动弹不得。

    魂飞魄散下手掌给寇仲踩个结实。

    他另一手自然往寇仲的脚胫削去寇仲真气攻至沿脚脉攻侵其身使那削至半途的手颓然软垂。

    那人抬起头来双目射出既凶毒又惊惶的神色运劲猛抻岂知不挣犹可这挣扎立惹来一阵锥心裂肺的痛楚令他额角冷汗直冒手骨欲折。

    寇仲不但对他的痛楚无动于衷还似完全不晓得自己的脚正踩着人家的手般若无其事的朝着他肩头的徐子陵笑道:人家说十指痛连心若把手掌毁去岂非一次过彻底解决这痛连心的问题?顶多是五指痛连心而非十指那么惨。

    徐子陵有点不忍的朝那人道:我们问你几句话倘乖乖的老实答了我们立刻放人保证你手脚齐全。

    两人自小混混开始拍档多时深懂心战之术一唱一和层层下压的去摧毁对方抵抗的意志。

    寇仲像此时才看到那人般定神瞧他道:昆直荒在那里?有机会定要和他坐下来喝水响米酒畅谈近况。

    那人浑身一震显是因寇仲看出真相而大感惊骇。

    只有徐子陵知道寇仲最多只有五成制敌把握但这小子就若他的井中月般最爱出奇制胜大胆博他娘的一下说得似十成十的样子。

    先他们从他不纯正的口音听出他是契丹人。其次契丹诸族无不畏惧突利只有阿保甲这契丹大酋敢不卖突利的账于花林外联同深末桓和铁弗由伏击他们。昆直荒是阿保甲手下负责办此事的将领此人由他派来打探他们该是顺理成章的事。

    寇仲把踏着那契丹人的脚完全放松那人的手回复自由却不敢抽回去恐惧神色从他双眼直喷出来显示他防卫的堤防几近崩溃。

    寇仲微笑道:是汉子的就答是或不是只要说出直话请代我向昆直荒问好。

    那人更不敢把从寇仲脚底下的手完璧归赵颓然点头道:是!

    寇仲移开大脚拍拍那人的肩头笑道:早点说不是没事吗?

    扯着徐子陵回到街上朝坐在食店的那伙人走去低笑道:我感到有点似回到扬州那段令人难忘的岁月本领不够只好靠偷蒙拐骗过活。

    徐子陵笑道:蒙拐骗与我无关我只是个小扒子。

    寇仲哂道:自命清高怕已变成你的一个老毛病。我是老实人只懂说老实话勿要见怪。

    徐子陵哑然失笑道:自命清高的老毛病?说到底就是指我不肯助你去争霸天下。还说甚么兄弟!但人各有志我不来怪你是因为我懂得尊重别人的志向。

    寇仲开笑道:趁还有点时间不若我们去圣光寺真仙只有在真仙跟前陵少你才会显露你的真脸目。

    两人立定食店门外朝内瞧去占据门旁第一桌的三名外族壮汉为他们的来势所慑竟同时回避他们的目光。

    徐子陵日光落在其中一人手背上的刺青心中一动道:崔望身体好吗?

    三汉同时轻震虽微不可察但怎瞒得过他两人。暗叫可惜因为若能暗中跟踪大有可能寻得崔望的巢穴现在他们是心有余力不足。

    其中一人答道:徐爷误会啦我们是烈爷手下那日在花林还隔远见过两位大爷。

    两人更无怀疑只有在中土长期逗留者汉语才可能说得这般道地且带上东北口音。

    另一回纥汉子道:烈爷叫我们在这里听候他的吩咐。

    寇仲微笑道:少说废话三位兄台请!

    三人你眼望我眼接着如获皇恩大赦般狼狈地溜掉。

    寇仲着徐子陵回到街上那辆可疑的马车早去远寇仲欣然道:这可说是个意外收获你怎么看?

    徐子陵思索道:崔望的手下大有可能亦是烈瑕的手下?我们在兜兜转转后总回到最初的起点处许开山既是大明尊教的重要人物更是狼盗的幕后策划者。

    寇仲兴奋道:只要证实烈瑕和狼盗有关我们可公然找烈瑕祭旗。哈!这算否假公济私不过老宁曾说过凡事均以后果为重总言之是为世除害就成。

    徐子陵笑道:无论中外都要讲理。一天你未找到确凿的罪证只是凭空猜想仍难入烈瑕以罪。

    两人转入横街切往前方的朱雀大街。

    寇仲低声追:还有没有跟踪的傻瓜?

    徐子陵摇头道:没有感应。

    寇仲沉吟道:我想到个杀深末桓的方法不知是否可行?

    徐子陵淡淡道:小弟洗耳恭听。

    寇仲油然道:但却要两个假设成立我的杀奸大计才可施行。第一个假设是美艳夫人私下保留五石并没有交给伏难陀或拜紫亭。第二个假设是深末桓想把五石抢到手。只要两个假设均属事实我们可以美艳为饵把深未桓这大鱼引出来以灭日弓赐他一死。

    徐子陵皱眉道:美艳和我们非亲非故怎肯听我们的摆布?且我们根本不知她藏身何处。跟踪管平不会有用他绝不会直接去找她的。

    尚差两个巷口将未雀大街人车明显多起来气氛热闹。

    寇仲推徐子陵转入横巷去站定此时若有跟踪者赶上来肯定瞒不过他们笑道:

    其他事由我去花精神你先说这两个假设可否成立?

    徐子陵摇头道:很难说直的很难说。

    寇仲微笑道:有甚么好为难呢?找美艳问个明白不就成。假设五采石仍在她手上那就代表她并非为拜紫亭或伏难陀讨回五采石而是为她自已。若实情如此我有七、八成把握可以说服她作钓大鱼的饵。

    徐子陵道:今晚尚有石之轩这令人头痛的问题我们已是应付不暇更自身难保你仍要分身去做这近乎不可能的事算否好大喜功又或不自量力。

    寇仲否认道:我只是积极进取谁敢伤我的好兄弟徐子陵我寇仲绝不会放过他。且正因深末桓等想不到我们在这种劣势下仍会主动反扑深合出奇制胜的要旨你必须支持我。

    徐子陵心中一阵感动明白到他因自已伤得更严重而动真怒不惜一切的进行反击点头道:好吧!我该怎样支持你。

    急剧的蹄声从远而近。一名骑士旋风般在巷外掠过迅即勒马回头奔进巷内甩蹬下马松一口气道:终找到两位老兄。

    赫然是与跋锋寒齐名的突厥高手可达志。

    寇仲笑道:你不是闻得我们身受重伤故赶着来杀我们吧!

    可达志然牵马来到两人身前先向徐子陵打个招呼上下打量两人讶道:表面真看不出来只是脸色苍白点。不过拜紫亭说少帅胸口那一剑差点要掉少帅的命。究竟是谁干的?

    寇仲压低声道:是深未桓和韩朝安干的好事他***熊这口气我怎都咽不了。

    可达志点头道:我也有点从其行事的卑鄙无耻猜到是深未桓少帅有甚么用得着小弟的地方尽避吩咐韩朝安这小子我早看他不顺眼。

    徐子陵讶道:深末桓夫妇不是一直为你们大汗办事可兄不怕大汗不高兴?

    可达志冷哼道:只看他既要争夺五采石又与韩朝安暗里勾结两位该晓得他是甚么货色。接着微笑道:不是早说好吗?在龙泉我们是并肩作战的伙伴。

    寇仲和徐子陵对望一眼均感意外更有些敌友难分的奇怪感觉。

    寇仲待一伙三名市民走过后目光投往巷口外人来人往的街道沉声道:我们要杀死深末桓可兄是否感兴趣?

    可达志欣然道:不瞒两位小弟刚接到指示着我不要让深末桓活着回戈壁你说我是否感兴趣?

    两人心中同时一震翻起惊涛骇浪。

    杀死深未桓可能是突利和谈的一个条件也大有可能是颉利的意思而事实上这更是一石二鸟的上上策略。

    深末桓夫妇可被利用的价值随着颉利和突利的修好变得愈来愈低。

    狡免死走狗烹声名狼藉的深末桓夫妇肯定会带给颉利很大的负面影响削弱他在大草原的威信。把他们处死既可讨好突利以示诚意更可在各族间重建正面的威望。

    更厉害处是不让逐渐接近成功的古纳台兄弟独得此殊荣。

    再深一层去看。颉利在奔狼原之败后即全面改变策略拣的是近交远攻之计先团结大草原所有力量然后组成联军大举南下侵犯中原更可美其名是要收抬李世民还可对突利说是助他的兄弟寇仲得天下。

    能因应时势作出这种决断难怪颉利能成为大草原的霸主。

    这些念头刹那间在两人脑海闪过既无奈又为难。

    寇仲暗叹一口气以杀深末桓的事势在必行只好暂时抛开一切办妥此事再说其他点头道:好!可兄是一言九鼎的人我信任你。

    可达志肃容道:可达志绝不会辜负少帅的信任此事该如何进行?

    寇仲道:拜紫亭一方是否晓得我们和可兄现在的关系?

    可达志微笑道:这么秘密和令人难以相信的事小弟怎肯揭破。他刚才找我说话故意使我知悉你们受到重剧正是借刀杀人的阴谋。

    寇仲心中暗骂亦猜到拜紫亭对颉利突利两叔侄言和一事仍是蒙在鼓里。

    缓缓问道:他有否提到五采石。

    可达志道:那是他梦寐以求的妄想怎会略过不提。对少帅适才没有立刻将五采石送他他显得耿耿于坏但说到底他还是不希望我干掉你们后把五采石私吞了。

    寇仲和徐子陵均抹过一把冷汗晓得早前在四合院时拜紫亭确有杀人夺石之心只因看不破寇仲虚实又对突利与他们的关系深存顾忌才不敢轻举妄动。

    徐子陵插入道:伏难陀有甚么反应?

    可达志摇头道:到龙泉后我从未见过他。

    寇仲和徐子陵为之愕然。

    可达志压低声音道:伏难陀行事一向诡秘莫测他的天竺魔功据闻已臻登峰造极的化境否则以拜紫亭的骜桀不驯那肯尊他为师对他言听计从。这条借我之刀杀两位的毒计很可能就是他想出来的。

    寇仲道:可兄的情报非常管用至少令我们晓得五采石仍未落在拜紫亭手上我们杀深末桓的大计可依原定计划进行。

    可达志一呆道:五采石不是在你们手上吗?

    寇仲解释一遍道:美艳将是我们对付深末桓至乎烈瑕那可恶小子的一关键人物烈瑕暂且让他多苟延残喘几天可兄能否先查清楚美艳在甚么地方落脚?我们办妥一些事后约个时间地点再碰头。

    可达志昂然道:这个包在我身上事实上我对此女一直留心故只是举手之劳。

    徐子陵忽然道:可兄与杜兴是否稔熟?

    可达志愕然望向徐子陵似要从他的神色看破他心内的想法点头道:可以这么说唉!我有点不老实哩!我和他有很深的交情未得意前他曾照拂过小弟就是他把小弟举荐给大汗的。哈!不知如何我竟不想瞒骗你们看来我是有些爱和你们相交这是否叫识英雄重英雄。

    寇仲苦笑道:希望我们能永远是好朋友只不过大家都晓得只能在龙泉才有这种好日子。

    可达志笑道:将来谁也难逆料明天的事明天想好啦。

    转向徐子陵道:徐兄为何忽然问起杜兴?

    徐子陵道:因为我们怀疑杜兴的拜把兄弟许开山是大明尊教的重要人物如能瞒着许开山约杜兴出来大家开心见诚的谈一趟说不定对事情会有帮助。

    可达志虎躯微颤沉吟片晌后:我试看待会能否找他一道来见两位不过两位最好有些较实在的证据否则很难说动杜兴。

    寇仲心中叫秒徐子陵此着确是高明道:我们虽非凭空揣测但却没有抓着许开山任何病脚。不过谈谈总对老杜有利无害否则将来被许开山拖累才不划算。

    三人约好见面的时间地点可达志上马离开。

    寇仲向徐子陵苦笑道:我们又一趟猜错。深末桓并非颉利指示来行凶的。

    徐子陵道:深末桓一为私仇次为韩朝安。他本身更为要统一室韦故要先剪除我们再全力对付古纳台兄弟。正因他有这野心颉利再容不下他这头走狗。

    寇仲看看天色道:时间差不多哩我们去见玉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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