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是困困扰扰,不清不楚,没完没了。

    第061篇日记蛮子爱我

    那天应该是1982年11月12日

    【这本日记中间掉了两页,快三十一年了,在上边写了些什么,印象已经很模糊。土地下户的头几年,每到了大忙时节,农民们还是习惯亲戚处联合起来轮流突击。那天是我们家请人点麦子,五爸家、雨哥一家和选哥一家肯定是到场的,离离就是选哥的小女儿,那时可能是三、四岁吧。她初中未满就被拐卖,从那以后就没有再见面,听说十余年后找回,如今就在离我现在不到三百里地打工,好像是做文员——唉,即使近在咫尺,也不认识啰!她一定想不到我为她在多年前就写上了两页有多。她更不会记得,还在她很小很小的时候,她的叔辈二爸,就狠狠地骗过了她。】

    ……样明亮而纯真,像两杯纯净的秋水,脸庞上没有酒窝,可是嘴角的两条笑纹,配合着比别的孩子略显赤黑的脸,不得不使人觉得她更加调皮可爱。

    我坐下来烧火,因为肚子饿,再加上油包子香味扑鼻,便拿来喂嘴巴,不料,“小铃铛”却跳了进来,喊道:“嗨呀,二爸偷东西吃啦!”我急忙拿了两个给她,叫她吃,她却把头扭向一边说,“我不吃,我不饿,你才饿哩,吃吧!”刚进灶屋的妈也叫她吃,可她不吃,她说:“妈教我不要馋嘴。”她掰着灶沿,踮着脚尖往锅里看:“你们的灶好矮哟,我们的灶比我们还要高。”

    离离蹲下来,对我,又像是对我妈,也许是对她自己说:“你们怕不怕蛮子?怕不怕?妈妈说蛮子要杀人!”“不怕!”我忙说,“现在的蛮子,对我们可好哩。”

    “我不信!”她却说,“别个蛮子都有袁世红那种起刀,(一把又长又锋利的尖刀,也就是用来杀猪屠牛的杀刀)他们要杀人,最想杀的就是我们小娃娃!”她妈妈可能就是常常用蛮子来吓唬她的,以她爱吵爱叫,爱哭爱闹又活泼又调皮的个性,得到的吓唬必定不少,才会这个样子。

    只见她的双眼楞楞地盯着屋脊,一动不动,我忙把她拉到身边,对她说:“蛮子才不会杀人哩,他对我们很好,他们特别爱娃娃,就像你妈妈爱你一样,不信,你看这个,就是蛮子送给我的哪!”我故意将手中的黑皮笔记本扬了扬。这是哥哥送给我的,雨哥哥曾经逗过离离,说我哥哥就是蛮子,我说是蛮子送给我,也是有这个前题的。她妈吓唬她都有起刀为证,我也只她用这个来忽悠她了。【我从很小起就是名传亲友中的烧火匠,他们总是夸我火烧得好,要大就大要小就小要猛能猛,哪家里客多时或办酒席时,总爱找我去烧火。我也很喜欢,原因不管大家是不是心知肚明,反正我没有明说:即使一个人烧三眼灶,我也总能挤出些时间来看书的,这样的边做一事边看书的好事可不多。所以我进灶房总是带着有书本的;这种以骗止骗的做法行吗?反正后来的事实证明,她还是被骗走了,影响了她整整一生】

    “真的吗?”她两眼望着跳跃的火苗,脸儿红红的。

    天快黑了,我下午放学回家又烧了一阵火,就忙着去担水,刚担了两挑,天就黑了下来。雨哥哥最先回屋,他不是帮厨的料,别人都在忙,他一时找不到吹牛的对向,就只有閑着看热闹。不一会选哥哥收工回来,他就是离离的爸爸,可真是厨房的一把好手,能者多劳,不由他分说,就被系上围裙拉去掌杓。我照例是把水缸灌得满满地,还备了一挑。有我在哪个亲友家,哪家的水缸就会装得满满地。

    很快,大人们陆陆续续收工,也带来了各家的小孩子。孩子们不懂顾忌,不知道收敛性情,几个孩子聚集一起,一个比一个高兴,一个比一个大声,我家里就喧闹成一片。

    三个女孩子玩的是加了她们想象的游戏,我小妹当蛮子,抢过离离的姐姐背着就跑,离离又喊又追;不一会又换了抢离离,背着‘逃跑’了几圈,离离就想当蛮子。

    她挥动两条胳膊,一个劲地扑打,把两个玩伴直追到我面前。“我来当蛮子!”我抡起手臂在她们头顶上空挥动,想凑凑热闹。【我这一生都极少有玩乐的时候,这次也是鬼使神差破了惯例】谁知离离正跳起来准备要打人,两下一凑,巧了,我的手长,磳着了她的鼻子。“哇…哇…”地一声接声,她就哭开了。

    别人会逗的,逗得娃笑。我这个不会逗的,害得娃娃哭,我只好尴尬地站在一旁。雨哥哥凑了过来:“不要哭了!蛮子来了!”眼看着她妈也快来吃夜饭了,我很着急,担心她妈妈遇见了不高兴,自己也确实不是哄小孩子的料,就想躲开了去做事。

    我一转眼,却猛地有了解救的办法,我回过头来,故意急促地说:“哎呀,不好了,蛮子,蛮子!蛮子来了!”离离突然就不哭了,她往我手指的方向看去,一道绿茵茵的光柱正从对斜面山上的蛮子洞旁边,晃晃悠悠地向下移动,由于那一片高大柏树的遮掩,那发光体更显得鬼眨鬼眨的。离离惊愕地睁大了圆圆的眼睛,我还继续说道:“那个蛮子就是从那个蛮子洞里面钻出来的,他听到有这边有娃娃在哭,要来抱娃娃了!好了,我们离离不哭了好!你看,他的眼睛好亮哦,还鬼眨鬼眨的嘞!”

    我正越说越起劲,“哇——!”离离惊恐地大哭起来,她眼睁睁地猛瞪着那道手电光柱,恐惧万分,她突然抽转身,慌慌张张地跑进堂屋,“呯”地一声关上了大门,就在门后惊悚地大哭不止。这一回,是被我真正是吓坏了!

    当时我没有惊奇她那么小小的年纪,居然能有力气关得上那两扇沉重的大门,我只知道目瞪口呆,这可如何是好?

    幸好她妈妈很快就来了,有她在哄,我们再不用操心。

    【这时我一点也不奇怪大人们为什么会常常吓唬孩子们了,因为十五岁的我也是这么做的。我们没有更好的法子来阻止孩子们的哭哭啼啼,打打闹闹,又因心痛孩子打不下手,我们往往就是用吓唬的!唉,要我说呀,也许我们干脆打他们两下还好点,你们说是不是?打两下还知痛又知羞,老是这样骗来唬去的,虽然看不见痕迹,孩子们却已经受伤了,是不是?沉舟不是专家,只能说到这个份上,但愿我的书友们,能对这一现象有所深思,有所顾虑。】

    一棵健壮的禾苗正在呼吸,却偏偏喷去了一股污秽的‘二样话叹’……

    吃饭的时候,不喝酒的我们四兄妹和两个小姪女共坐一桌,【记得是我爹亲手做的第一张小方桌】。起先是我们把两个小姪女逗得哈哈大笑,在这方面,哥哥和两个妹妹比我强十倍百倍。到了后来,离离后劲上来了,倒是她逗得我们笑个不停。

    她学她老爷吃饭,做出没有几颗牙,巴答巴答,左一磨右一磨,一磨一磨又一磨的怪样子;学她奶奶跑路,就连上坡也是放小跑,一辈子忙忙碌碌的她就没谁见过她斯斯文文地走过几步,她腰板从来没有刷直过的样子,被离离夸张得更离谱,我们一个个无不笑弯了腰。她还学他爸爸担担子,学她妈妈恨人,学姑姑纳鞋底。还学她幺爸偷偷钓鱼,那偷偷摸摸,鬼鬼祟祟,提心吊胆,手忙足乱的样子被她学得淋漓尽致。她那认真滑稽的音容笑貌,把空气都感染尽了,害得一个个的想喝口汤都只好躲到一边去,在现场准得笑喷了。如果有条件培养,她的天赋很适合演戏,而不是传说的做文员。

    饭后,离离就缠着哥哥要烟盒,哥哥只好把半盒烟都倒出来,把空烟盒给了离离,离离拿到手中,快活地喊道:“嘿,大爷爱我!”

    乘着她的高兴劲,我突然想到先雨哥哥跟离离喊过,说我哥哥是蛮子,结果她大喊了几声:“你是蛮子,你产蛮子,”还不时爆发出连串的笑声。于是我心说:“蛮子爱你嘎?”

    “嘿,蛮子爱我!二爸说蛮子爱我,嘿——”她跑出屋去,一串笑声连着一片喊声:

    “嘿,蛮子爱我!”

    可爱的孩子,可怜的孩子。

    注:这个蛮子洞,其实是祖辈为躲避“棒老二”所修,望着这个半山腰上总是黑洞洞的洞口,我总是将其蒙上阴森神秘的色彩。我说里面有鬼,哥哥还说里面住着可怕的蛮子,爹用石灰把内洞堵做了,把蛮子涂在里面了。我们哥俩进去探了数次,空荡荡毫无所见。就在85年,我爹率人打掉了蛮子洞,我在假期也亲自参与,取来的石头,就修了我家的楼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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