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参加批斗会我记不起那是哪一年了,我只记得是公社时代,还没打倒“四人邦”.我说记不准年代,读者不要失望,因为我确实搞不准是哪一年,因为那年,我的年纪确实太小了,我小得来邻家的狗都比我高很多,它们从我身边跑过,我都要打一个趔趄,以为是谁家的小牛犊跑出来了。今天能想起自己参加的这次批斗会,确实也不容易。说不容易,那是因为我从小落寞,很少参加社会活动,再加上年纪又小,体质又弱,不是那种招人喜爱的漂亮女孩,没有叛逆的动作,属于父母放心型的那种。大家都知道,人一旦太乖巧了,在姐妹众多的家庭,往往会被忽略不计的。

    我依稀记得是春天,天气很好,早上起来,父亲就挨家挨户地通知,说是要到公社参加批斗会,每家每户都得去一个。母亲大概是割牛草去了,哥哥上学去了,姐姐还没有上学,不过,她得干简单的家务,有没有弟弟,我记不清楚了。我穿着一件洗得发白蓝花衣服,大概还戴着一顶帽子,在我家外面的大田坎上蹒跚溜达。和煦的阳光照在我的身上,我感觉很舒服,只是眼睛不敢看那太阳,那红红的太阳似有无数钢针,可能是她害羞吧,我一看她,她就把她的钢针刺了过来,我不得不闭上眼睛,我放弃了,低头享受我的舒服。

    父亲大概是忙完了队里的事情,正往家里走,转眼看见我在大田坎上,朝我喊了一句:“秋姑,回家去吧,一会儿要去开会……”我赶紧回答说:“我在晒太阳,一会儿回去。”父亲说:“回来了,听说四队王家有一条狗少(很)大,撞倒你了呢,快回来!”我正很不情愿地往回走,一个比我高一倍,黄色皮毛的东西从我身边飞奔而过,那阵急弛的风差点使我倒在田坎上,父亲眼睁睁地看着,怔在那里,等他回过神来,那东西已经跑远了。父亲赶紧过来,一把抱起我,埋怨说:“叫你回去,你不回去,幸亏那狗没把你叼走!”父亲抱着我回家的时候,四队的人已经开始向公社方向集合了。父亲带着我回家,母亲也刚割了牛草回来,父亲把刚才惊险的一幕讲给母亲听,母亲问父亲:“那一会儿怎么办?带孩子们去开会吗?”父亲停顿了一会儿说:“那还能怎么办,带着吧。不过,开会的时候,她不能说话捣乱,否则,我们就要遭殃。”

    父亲走后,母亲背着我,带着姐姐到公社的一个台子前集合了,说是台子,其实是一大间吊脚楼,拆了一边的板壁。我们到的时候,台前的操场上已经像插葱一样,站满了人,母亲带着我们找到生产队站的方队,再三告戒我不要捣乱,告戒姐姐不要乱跑,说怕人多,踩到她了。批斗会开始了,只听得喇叭里有人命令“把犯罪分子押上台来!”人们自动地从中间让开一条道来,几个荷抢实弹,武装得极为严肃的人推着几个五花大绑的人嘟嘟地过去,一直推到台子上。接下来,就有人在宣读和指责他们的罪行,我人矮,看不见大家都有些动作,看到的,就是人们呼“**万岁!”、“中华人民共和国万岁!”的口号。看大家的表情,还很激动。批斗会一直开到中午,因为我看不到台上的动作,只知道人们很激动,很愤怒,可我不知道被批斗的人究竟是长什么模样的,也不知道前面的人把被批斗的人怎样了,更重要的是,我根本就听不懂台上的人给他们定的罪名,也不知道这个罪名的后果是什么,因此,我感觉很无聊,却又不敢闹,姐姐也不敢跑。听说上初中的哥哥也来参加批斗会了,姐姐想去找哥哥,母亲没有同意,原因是人太多了,根本就找不到人。

    终于等到批斗会结束了,母亲背着我,带着姐姐随着队里的乡亲往回走,大概是看母亲太辛苦,有人一路抱我一下,牵姐姐一段。这就是我参加的第一次批斗会,也是唯一一次批斗会。后来,听说县里的川剧团到公社来演《白蛇传》,哥哥和姐姐要去看戏,母亲让他们带着我,我摇头说:“我不去,看都看不见!”姐姐笑了,母亲也笑了:“秋姑太矮了,她看不到。俗话说,人长看戏,人矮吃屁。不去就不去吧,在家待着也好,等我们秋姑长大以后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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