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的天总是那番的湛蓝如洗,即便是在这离别的时候。

    怀抱着仍是摇头晃脑呀呀作语的小灵儿,刘希转首看了眼脸上满是依依不舍的西顿,终是叹了口气,又是轻声道了句,“日后凡是听你阿姐的,倘若是出了变故,可来寻为师。”

    对于这个异族它乡的徒弟,刘希着实是没有用心去教导,如今离去,难免有些不忍,毕竟西顿是他的第一个弟子,平日里恭谨有加,所以这才转身道了先前的那句话。

    话音落罢,刘希与西顿皆是望向了一旁沉声不语的花未央。

    绝美的脸庞再无薄纱遮挡,微风吹过,垂落的青丝在凝脂如玉的脸颊边撩动,也挡住了了那双红肿无光的双目。

    似乎察觉到了花未央的异常,西顿伸出手拉了拉她纤细的玉指,嘴唇轻轻蠕动道了一声阿姐,却是再不知说些什么。

    寂静之下,唯有听得风声沙沙吹草而过。

    好一会,花未央伸手将脸颊便胡乱飞舞的长发给理到耳后,朱唇边浮现着美丽动人的笑意,宛若草原上最为让人着迷的桑格花。

    但鸦羽乌黑的睫毛凝成了一团。

    她这是在伤感什么?

    刘希心中暗自问着自己,不知为何,见到花未央这般模样,竟是有些于心不忍。

    这是一种道不出来的感觉,至少刘希不觉得是爱慕之意,但就这样凭空在他心里出现,令他毫无防备。

    或许这只是怜香惜玉,又或许是那同情心又泛了滥。

    将所有的念头全都压了下去,刘希深深的望了花未央一眼,“花姑娘,珍重。”

    说罢,刘希便跃上呼延青石牵来的黑马,扬鞭而去,身后的马绣等紧随其后,数十人很快成了一道黑影,疾驰向漫无边际的草原。

    立在原地许久,直到远处再也看不到半点身影,花未央这才将眺望的视线收了回来,双目间隐藏许久的那么晶莹泪珠再也抑制不住地滴落了下来。

    不发一言吗,花未央转身往回走去,失魂落魄,她这模样令西顿亦是泪珠翻涌,嘴唇紧紧的咬着,“菊儿姐姐,阿姐是不是为了我才没有跟着刘师离去?”

    一边,仍是穿着黄衫的菊儿伸手将盈眶而出的眼泪擦了去,很是疼惜的将西顿拥入怀中,“有事情总是需要割舍,西顿,你现在年纪还小,等你长大后便会明白了。”

    眼眸中的疑惑未曾散了去,西顿转过头,盯着那辽阔无边的草原,溜黑的眼珠眨也不眨一下,似乎怕在眨眼间错过了那道离去身影折还而来的画面。

    可绿草蓝天之间,再无那熟悉的面庞,从此,天各一方,亦不知相见为何时。

    在西顿惆怅茫然之时,刘希等一干人在野草间跨马疾驰,马蹄卷风,踩碎一地的幽绿。

    离了阳曲城约莫着也有两个月了,城中怕是已经到了秋收的时节,一想到这里,刘希竟是有着归心似箭的感觉,恨不得能转瞬间便到了城中,看着自己一手缔造的阳曲城又有了怎番的繁荣景象。

    众人之间,心境最佳的刘希已有了这等急不可耐的心思,马绣等人自然就更不用说了,这两日但凡是停下歇息,无不是在幻想着城中该是变成了何样。

    心里有了念想,这脚下哪里还能忍得住,即便是双腿被颠簸疼痛异常,手中的皮鞭仍是不断的抽打下去,甩出一个个响亮的鞭花。

    这日,正如往常那般疾行着,突然间刘希猛地将缰绳握紧,只见座下的黑马仰首长嘶,身子半立在那里,前蹄吃痛的在空中胡乱的舞动。

    刘希这突如其来的举动也只有马绣能及时回过神来,修为已达宗师之境,不用刘希开口,亦是察觉到了四周的异样,随即也将马停了下来。

    而呼延青石等人反映过来之时,皆是往前跑出了数丈之远,见到刘希脸上的凝重之色,当下不做多想,纷纷打马往回聚集在刘希的四周,手中握紧了各自的兵器。

    不多时,众多身影从四周赶来,见他们脚下步履如飞,马绣含情的眉目间闪出戒备之色,“还以为是圣殿的人,却没想到是诸派的高手,玉生,恐怕是来者不善。”

    感受着那些毫不掩饰散发出来的气势,刘希将望向四处的目光收了回来,轻声应道,“眼下这情形确实如你所说,多加小心,随机应变。”

    二人说话间,一道道身影已经到了他们的四周,刘希这时才发现来着有道家、阴阳家、杂家……

    几乎是中原的几大宗派皆是来了。

    这等架势,所为何事,刘希心里约莫着也能清楚,怕是为了荒山下的火灵芝争夺之事。

    荒山之中,张少录为了火灵芝阴谋算计诸派中人,令诸派许多的精英高手命丧黄泉。前些日子刘希便察觉到了草原之上有各大宗派的人在活动,起初他想着将张少录是凶手的消息传出去,但想到自己得了火灵芝,有些事情说不清楚,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只是没想到倒头来反而成了众人围堵的对象,这其中想来有人在栽赃于他,至于何人,不用多想,自然是让刘希胸中恨意翻涌的张少录。

    可这人群中却没有张少录的身影,很显然,他已经知晓自己不是刘希的对手,遂用这等嫁祸的手段,好来一个借刀杀人。

    但眼下并非愤恨难平之时,刘希当做全然不知缘由,与诸派高手抱拳一礼,“各位拦住我等去路欲与何为?”

    “你可是唤作刘希!”

    一麻衣布袍的老头越众而出,此人刘希倒也认识,墨家的谭长老,当初诸子之争便是他陪着鲁蕊儿参加,如今的谭长老面带愠色,眉头紧紧拧着,一双眼盯着刘希,尽是解不去的恨意。

    问话之时,谭长老将手伸向了腰间挂着的一个木匣子,见识过当年将一艘凿冰大船眨眼间变作虚无的手段,刘希心里明白倘若他的回话稍有不对之处,那木匣子之中很有可能放出威力惊人的宝物器具。

    当然,其他人也是亮出了各种各样的兵器,俨然将刘希当做了与他们有着不共戴天之仇的死敌。

    “老道前来之前,掌门特地吩咐过不但要调查清楚事情真相,而且还要寻回我道家至宝通天镜,先前老道也不信这为施主杀害了各派众多弟子,但眼下却是信了。”

    一下颌白须道风仙骨老叟走了出来,伸手打出个手诀,继而便见刘希怀中的小灵儿手里玩耍的铜镜发出一道耀眼的光芒。

    正是那从张少录处捡来的铜镜。

    这让刘希有些愕然,他怎番也没想到这都被张少录算计了进去,正当刘希心中大惊之时,那小灵儿却是尖叫一声,从刘希的怀中挣脱了出去,似流星追月般,扑向了道家的那老叟。

    稍后,只听得一声闷哼,随即本是光芒大涨的铜镜暗淡了下去,道家的老叟面色通红,嘴角边一缕血迹,完全没有了之前的飘然若仙的模样。而小灵儿则是在众人惊愕中重新回到刘希的怀里,两只小手紧紧的护着铜镜,瞪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像是在为有人要抢走她的玩具而恼怒。

    “大家一起上,杀了他为死去的长老和弟子报仇!”

    道家的老叟凶光毕露,刚才小灵儿那一击让他有了忌惮,因此开始怂恿着其他人一道,想要将刘希等人给一举斩杀。

    “且慢!”

    就在这时,一团黑影从远处飞速而来,待到了近处,才发现是一只油光黑亮白毛蹄子的毛驴,疾行之下,这毛驴倒是一点喘气的样子都没,似乎感觉到众人的目光,更是得以的摇起了尾巴,正要仰头得以的叫唤上几声,却突然身子一颤,忙将头低了下来,不敢朝着刘希的方向望去。

    小灵儿嘟了嘟嘴,又是玩起了手中的铜镜。

    可是这一幕落在别人眼中,无不是心中大骇,即便他们不识得这毛驴,也认识毛驴背上坐着的名家右尊。如此,他们又怎能不知晓这毛驴的传说,而能一个眼神使得毛驴失了声,这番来看,那小娃儿又该怎般的了得?

    “各位,切莫听得这胡言乱语才是,这小娃娃可并非荒山行凶之人。”

    “哼,木易,别在这里惺惺作态,当日荒山你与那武落行也在其中,而这刘希是兵家的人,他的至交好友林逸乃是你最为疼爱的弟子,贫道先前一直未想明白单凭刘希这个毛头小子又怎能杀害我等诸位长老与弟子,此刻倒是明白了,你与武落行怕是没少行凶吧!”

    刘希着实没想到那道家的老叟竟是这般含血喷人之辈,而木易生性淡然,自是在言语上不是他的对手,唯有捋着胡须连连叹气摇头。

    正当刘希欲出言之时,耳中传来一声洪亮的吼声,“张幺子,你这牛鼻子别在这里疯言疯语!”

    话音落下,满脸胡须的武落行出现在一行人眼前,脚还没落在地,就扑上前,将他那张大脸几欲贴在了道家张幺子的脸上,“我说,你这牛鼻子是不是脑子坏了,竟然这样胡乱诋毁,我老头子粗人一个,任你随意诋毁,叶兄的为人谁不知晓,你这般往他身上泼脏水不觉得卑鄙么!”

    “你,你……”

    似乎被惊吓到了,张幺子结巴了片刻,猛地将身形直了起来,“你别掩饰了,这刘希是你们兵家的传承者,这便是事实!”

    听得这话,一直沉默的刘希朗声笑了,“没想到你一口咬定我是行凶之人,更是将在下当作什么兵家的人,希敬你是年老之人,不作争辩,可你却在诋毁我的至交好友,那可是万万不行。希交友但看为人,至于他有何种身世过往概儿不论,而你就因这些污蔑他人,却也是好生笑人。”

    说着,刘希将辅行诀也运转了出来,体内莲花波光流转,而身上亦是被厚如流水的灵气给包裹着,宛若披上了一件幽绿的外衣。

    辅行诀,宗师巅峰,接近元神的境界。

    见到这一幕,其余之人皆是放下了手中的兵器,虽然没有医家人在场,但他们皆是识得这是医家心法的气息,见刘希的面庞还未及弱冠,能将心法修到这境界,已属于妖孽的存在。

    丝许的钦羡之下,众人皆是望向了张幺子,灵气最不会骗人,竟然不是兵家的人,那之前所听闻的消息定是假的了,那传出消息的张幺子自然是成了问责对象。

    察觉到了四周的人神情变化,张幺子面露焦急之色,“诸位不要信他,他身上可是有着几种功法,他还会龙蛇九变!”

    可是这话却让别人嗤之以鼻,自古以来,有谁能同时修行几种功法?如果有其他功法在身,这掩饰身份的医家心法都已经到了宗师巅峰,那真正的心法又是到了何种可怕的地步?修行的艰辛谁人不知,单凭刘希这毛头小孩儿能有这样的修为,谁也不会相信。

    更何况刘希乃是李唐的状元郎,更是为李唐的城池与匈奴二十万大军抗衡,龙蛇九变乃是西汉皇室的秘密不穿的心法,若是眼前这少年郎能够修行此心法,必定是西汉皇室位高权重之辈,又怎会到西汉死敌做个劳心劳累的小官?

    张幺子已经是气急的说不出话来,捶胸顿足间不禁脱口而出道,“那你来草原为何,又是怎样得到我道家的通天镜!”

    好生苍白无力的话语。

    刘希冷笑一声,“匈奴与我中土不和,作为阳曲城的守城,我前来打探军情又有何错?至于这铜镜就实属巧合了,是我家妹子在草原捡来,自然便成了她的玩物了。”

    几句话语轻描淡写将张幺子呛的说不出话来,随即刘希与挡在身前的诸派高手抱了抱拳,“诸位,既然误会解开了,在下这就告辞了!”

    言正义辞,竟是让挡住去路的诸派弟子让出道路来,毕竟他们是名门正派,在没有证据确凿之前,着实不愿背上骂名对一个抗击匈奴名声在外的英雄下手。

    虽不惧朝廷,但还是惧怕百姓的唾骂,更惧怕史官的刀笔。

    见前路已开,刘希又是抱拳一礼,“刘希所学全凭偶的奇书,虽不是你们江湖中人,但也知晓江湖义气,草原之事我行得正,自然不怕别人说道,日后若是有觉得不妥之处,尽可来阳曲城寻我!”

    说完这句,扬鞭而过,马蹄卷风绿浪无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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