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月明星稀。

    离了热闹喧嚣的街道,弯曲的小巷里已经人影罕见,月华清冷,斑驳的青石街道泛着冷冷的寒意。

    周遭一片寂静,偶尔一只看宅护院的狗窜了出来,刚开口吠了几声,便被怒目圆睁并挥舞硕大铁拳的武落行给吓得夹着尾巴跑开了。

    巷子的深处,刘希停了下来,“到了,就是这里。”

    说罢,刘希上前,用门上的兽环轻轻敲动,动作虽然不大,但在这寂静的夜里,足以让屋中人听见了。

    不多时,脚步声传来,但在门后止了住。

    “谁在外面?”

    压低了声音,但刘希能听出来人是马绣。

    在这陌生的城池里,自然是要格外的小心谨慎。

    “今朝,是我。”

    刘希刚说完,木门当即打了开来,门后露出了马绣的面庞,面上明显是松了一口气的模样,“玉生,你这是去哪了,这么晚才回来,我与小武可是担心坏了……”

    说话间,马绣瞧见了在刘希身后的田羽伦三人,眼中满是大喜之色,赶忙从开着的门间跃身而出,刚要行礼,却被刘希给拉住了。

    “今朝,此时非同往日,莫要惊吓到了前辈。”

    听得刘希这句话,心思灵活的马绣顿时明白了其中缘由,此刻田羽伦等人记忆尚未恢复,自己贸然上前相认,定会将他们给吓着。

    马绣遂收了半分的热情,抱拳作揖,“晚生马绣,马今朝,见过二位前辈与小娘子。”

    门外说话不便,很快,马绣招呼着众人进了屋,屋里的名缪与落尘见到刘希带田羽伦三人虽说有些吃惊,但面上却仍是安然之色。

    小武却是险些从坐着的木凳上摔倒在地。

    刘希带回来的三个人没有一个不是他担忧之人,武落行乃是他的祖父,田羽伦为兵家大长老,田薰儿是他师姐,都是关系极深。

    小武本要起身行礼,却被刘希伸手止住,后者只能收了言语,很是恭敬的立在一旁。

    “前辈,这些都是晚辈的至交,你们住在这里,不用所有担心。”

    武落行生性好爽,特别是看到小武一把青钢剑拿在手中,江湖狭义的模样颇为投他的胃口。

    田羽伦则是沉默不语,显然,他没有料到这里会有一众人在此,此刻他想起了刘希来自城外,那个所有城里人都不曾去过的地方。

    只觉得似乎卷进了更加麻烦的事情。

    在田羽伦默不作声之时,屋子被人给打开了,一道白色的身影进入屋中,他扭过头望去,来人有几分眼熟,只是一时间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

    武落行见到来人,却是哈哈大笑起来,“姜郎中,你怎么也在此处,莫不成也是遇到什么事情来此避避风头?”

    进了屋的姜信见到田羽伦三人略显惊讶,但随即便笑着应道,“你这厮怎么寻到此处来了,莫非又是哪里受了伤,需要我来医治一番?”

    在街头卖艺,武落行免不了要受一些跌打损伤,而姜信失去记忆之后,便是做着郎中的活计,所以二人倒也是旧相识了。

    武落行吹胡子瞪眼的嚷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某身体壮的能够打死一头牛!”

    众人哄然一笑,屋中氛围愉悦了几分,唯有刘希眉头紧皱。

    一路上走来,他都在想一个问题,在怎样的一个时机下,与田羽伦他们坦白较为合适。

    倘若一进这屋子,便让众人与他们相认,定是让人难以接受,毕竟他们已经失去了记忆,贸然多出这些人,口中说着与自己相识,更有小武这样的至亲,换做谁,一时间都无法接受。

    这番,又带了另一个问题,强行金针探穴,会不会影响到记忆的恢复?

    田羽伦三人,特别是田薰儿,对刘希来说至关重要,若是三人抵抗的状态下强行金针探穴出了意外又怎办好?

    靠近姜信身旁,刘希压低了声音,“前辈,你的金针探穴恢复记忆能有几成把我?”

    嘴角仍带着与武落行插科打诨的笑意,姜信听得这话,知晓刘希还未与他们道明情况,所以亦是低声的道,“扎穴恢复记忆也是老夫不小心间发现的,至于说是几成把握,老夫还真是拿不准。”

    刘希心中犹豫顿时大为增加,要扎中的穴位可都是身体要穴,万一出了差池,可就是酿成了大祸。

    看出了刘希的挣扎,姜信低声道了一句,“即便有些风险,但以你对他们的了解,又怎般会选择如此糊里糊涂的活着?”

    此言一出,让刘希深叹了口气,确实,无论是田羽伦还是武落行,都是兵家扛鼎的风流人物,一生桀骜不驯,若是让他们这般受人摆弄的活着,或许这比丢了性命更为难受。

    刘希打定了注意,将最后一个疑问给提了出来,“前辈,这晕过去后金针探穴可否合适?”

    姜信嘴角的笑意僵在了那里,显然有些惊愕刘希会有这般想法,但怕田羽伦他们看出异常,随即又恢复如初,压着声音,“这应该没问题,不过待他们醒来,这账老夫可不认呀!”

    有了姜信这句话,刘希当即对着马绣和小武使了手势,二者颇为震惊,待刘希又示意了两遍,这才确信刘希的意思。

    “某说你这个走脚郎中,怎番会跑到此处……”

    话还没说话,武落行自觉地脖颈处一痛,扭过头,依稀见到一把青钢剑,“你,你……”

    与此同时的另一旁,马绣道了句,“得罪了,前辈。”

    干净利索的将田羽伦也给打晕了过去。

    在两个人行动之时,刘希则是一个箭步跑到田薰儿身后,抬首为掌,在她白皙宛若莲藕的脖颈上拿捏力道的一击。

    将额头上的汗珠抹掉,马绣不断的摇着乾坤扇,“玉生,怎么让我与小武做这等事情,你说待会他们要是醒了,那可如何是好?即便田长老气度非凡,但被我这样的后生晚辈打晕,会不会要痛揍我一顿?”

    小武亦是连连点头,刚才打晕武落行的时候,后者回过了头,明显已经看到是他所为,想起自己祖父的性情,小武只觉得头皮发麻。

    见小武和马绣这模样,在一旁看热闹的名缪与落尘当即相视一笑,心中都在暗道好在刚才的事情他们没有插手。

    将三人扶到厢房,刘希便在院子中立着,虽然面上没有表情,但是未曾松散开的眉头却让人一眼看出他悬提未放的心。

    夜静得让人有些压抑,刘希甚至能隐约听见屋中姜信扎穴时细针穿透肌肤的声音,此刻的他只觉得时间过得好生漫长。

    不知过了多久,门终于打开了,走出屋的姜信满头大汗,右手竟止不住的在颤抖。

    显然,他所承受的压力最为巨大。

    面上冷静的刘希当即冲身向前,“姜前辈,可成功了?”

    姜信也顾不得往日的儒雅,衣袖胡乱的在脸上抹了抹,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番心绪“老夫已好生小心了,是否有效,还得等他们醒来才能知晓。”

    刘希点了点头,心依旧是悬着。

    头顶之上,银盘推开了先前遮盖的云层,像似出了被窝的孩童,带着欢悦,尽情的倾洒皎洁的月华。

    月华之下,众人皆是默不出声的立在院子里,眼睛望向关着门的屋子。

    夜风吹过,枝头细叶轻轻摇曳,似乎也是屏住呼吸焦急的等待。

    等待总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但却无一人离开。

    对于刘希、小武与马绣来讲,屋中人都是至关重要之人,自然是半步不愿离去。

    而名缪与落尘则是要等一个究竟,那便是姜信的扎针之法能否真的将这些失去记忆的人给唤醒。

    倘若真的做到了,那便可以用于其他人身上,如此大家回复了记忆,这个天外之城自然是不攻自破。

    约摸过了两个时辰,房间里一声叫骂传了出来,“直娘皮的,小武你这个兔崽子竟然敢偷袭老夫!”

    武落行醒了。

    听到他这声音,众人皆是心头大喜。

    小武虽然是在挨骂,但可以明显看出他的嘴角挂着笑意。

    甩了甩手掌的汗珠,马绣摇开了整晚都别在腰间的乾坤扇,“小武兄弟,你家祖父在唤你,你怎么不前去请个安,问个好?”

    小武当即往后缩了缩身子,两道浓眉缩成了一团,显然他已经想象到性格爆裂的武落行会用那沙包大的拳头好生招呼他的场面。

    “你可别忘了,大长老是你打晕的。”

    小武一句话让马绣的笑意戛然而止,手中摇晃起劲的乾坤扇都停了下来。

    二人说话间,武落行已经从门中走了出来,目光在院中扫过,见到刘希,忙上前抱拳行礼,“传承者。”

    刘希自然赶忙回礼,“长老,见你无事,当真是太好了。”

    “多谢诸位的出手相助!”

    武落行与众人抱拳做礼致谢,随即目光定格在了小武身上,虽说刚才在屋中骂骂咧咧,但此刻的眼神中却满是慈爱之意。

    目光之下,小武心头一股暖意流出。

    武落行转过头,“大哥和薰儿还未醒来吗?”

    刘希深吸了口气,点了点头。

    不再言语,武落行与刘希等人一道,立在院子中,继续等待。

    没多久,田羽伦走出了屋子,恢复记忆的他让众人心中又是兴奋了不少,一直面色沉重的姜信憋着的气松了大半口,右手下意识的在胡须上捋着起来。

    田薰儿未出来,刘希反而比之前更为紧张了,只觉得心被一只无形的手捏的更紧了。

    突然间,田薰儿房间的门开了,刘希的双眼猛然圆睁,心跳竟是在加速。

    俏丽如同池塘中亭亭玉立的青荷,田薰儿面色略显苍白,依立在门旁,目光扫过众人,停留在刘希的身上。

    两行清泪滑落。

    “薰儿回来了!”

    激动难耐的刘希心中暗自道了一句,疾步上前,将那瘦弱的田薰儿拥入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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