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在那天下午抵达首都国际机场。从停机坪出来,就看见有人高举着牌子,来接任平安。

    过来接机的是协和的学生,其实早在之前的电话里,任平安就跟这边说过,来北京她会住在家里,就不住安排的酒店了。校方后来,还是安排了人过来接送。

    却之不恭。于是,就跟着那两个学生,上了车。一路上,学生移樽就教,任平安也一一回应了,说的,大多是医学上的内容。这两个学生,对这位psu过来的博士,表现出十分的崇拜。

    他们聊到acs,谈及pci术后治疗,美国心脏学会的一些推荐用药。没多久,就到了目的地。

    这边家属院,外来车开不进去,那两个学生,就在门口把她们放下了。

    “我会在北京待几天。”任平安说:“后天研讨会结束,我来接你。”

    光希跟她说了句:“谢谢。”

    从出门到现在,整整一个下午,她都没说过一句话。任平安在美国时候,多少对她的脾性有所了解,这么一句“谢谢”,倒让她觉得意外,笑笑说:“我是受人所托。你要谢,应该感谢你小叔。”

    她拉了下肩头的背包,说:“任平生或许更希望我能远离他。”

    任平安不太能明白她这话,将她送到门口,说:“我得先回一趟家,就不陪你上去了。明天会过来拜访许爷爷。”

    “好。”目送任平安走了之后,才抬起手臂,摁了下门铃。

    这个地方,对她来说并不陌生。她在南京出生,从她记事起,每年都会在这里跟爷爷住一段时间,九岁,在这里,第一次见到他。后来,随着父亲落马,母/亲跟他离婚,她被爷爷接到北京来,一住,就是两年,再后来,才因着被任平生收养,重又回到了南京。

    她时常想,如果当初爷爷没有把她交给任家,而是一直把她留在身边,会不会又是另外一条轨迹了。

    门铃响了两下,很快,就有人来开门。她还想着会是家里的什么人,门一开,就看见许寒笑嘻嘻地站在她面前,一见面,就说道:“高了不少嘛,希希。”

    她这几年在国外念书,只有过年会回来一趟,回来,也是回南京,跟任平生过节。很少过来北京。而许寒学校毕业之后,就进了电视台,满世界乱跑。两人这些年,几乎都见不到什么面。

    许寒看起来还是跟以前一样,高高瘦瘦,只是,常年在外面走新闻,皮肤晒黑了不少。

    “大家都不喜欢冷血的人,所以他们伤心我也要低头装作伤心。他们需要我觉得羞愧的时候,我就脸红。而当他们都开心的时候,也要适当地笑一笑,这样能更融入大家。”光希还记得当年在本子上记录许寒跟她说过的为人处世之道,于是咧开嘴巴,笑着。许寒很快领她进门,去见家里的其他长辈。

    在玄关处换了拖鞋,往里边走去,迎面来的叔叔婶婶,都一一打过招呼,她的目光在里处搜寻着爷爷的身影。还在想,待会儿怎么开头,就看见面前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白发无须的老人,拿着一把扇子,悠悠走了过来。

    是爷爷的样子。

    光希站住了,不动了,就让爷爷这么看着。他眯起眼睛,看了好一会儿,像是一时间没认出来。隔了好一会儿,许寒提醒了句:“爷爷,这是希希。”他才恍然明白了过来:“哦,希希啊。”

    大姑叹了口气,说:“去年冬天,你爷爷不知怎么回事儿,脑子忽然就不灵光了。这个也忘了,那个也忘了。老糊涂了。”

    大伯母心直口快,道:“你啊,你爷爷可从小到大最疼你,你这几年,都不说来北京看看你爷爷。”许寒连忙碰了下她母/亲的胳膊,示意她就别说了。

    “希希还小呢,还小呢。”爷爷听不进他们的话,一双如枯枝一般的手掌,将她的手握住,放在手心,咧嘴笑了笑。她鼻尖忽然涌上一阵酸涩。

    “对了,这任平生怎么没过来?”大姑问了一句:“希希,你小叔没陪你一起来吗?”

    “他……他……”她在脑子里想着说辞。

    “捉摸着,是在忙呢吧。”

    “没事儿,咱们许家人做寿,他没时间,不来,也就不来了。”

    “任平生他,是我叫他不用陪我过来的。”她扶爷爷坐在椅子上,心里面兀自忐忑不安,“我自己一个人过来给爷爷祝寿。就可以了。”她说这些话时,忘了要笑,不敢看这些人。场面一度,就变得有些僵。隔了一会儿,才听见有长辈说:“这倒也是,希希都这么大了。”

    许寒见状,很快不失时机地将她今天带来的男人拉过来解围,跟众人介绍她的男朋友。众人的议论点很快就转到许寒身上去了。

    许光希将桌上的果盘拿到爷爷这边,找了张椅子,坐在他对面,爷爷见到荔枝,伸手就去拿,剥了好几下没剥开。她取出一枚,将壳剥了,把荔枝肉放在碗里,在上面戳了一枚牙签。爷爷塞进嘴里,咬了半天,忽然就皱起了眉头,重又戳了一枚荔枝,送到她嘴边。她吓得立刻尝了一口,跟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大姑他们还在谈论许寒的男朋友,七嘴八舌地商讨自己儿女的婚事。

    渐渐地,她听到身后没什么声音了,连忙把脸上的泪水擦干净,吸了吸鼻子,当没哭过。心里还想着是怎么回事,跟着,就看见一个约莫四十余岁的男人,穿着衬衣黑裤,神情落寞地经过家里的几个长辈,嘴里不时说着些话,一个个地,在打招呼。大家似乎都表现地很友好,很安静了。

    当他最后来到爷爷面前,众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他身上。而当他在爷爷面前蹲坐下来,眼里蓄着泪水,几乎要哭出来的时候,大家似乎觉得,这是极其自然的一件事情。光希看见这个人,却像是被人突然掐住了喉咙,不敢呼吸,不敢作声。

    四下里,都静悄悄的,生怕打破什么一般,隔了好一会儿,才听到有人轻声说:“希希,这是你爸爸。”

    没有回应。甚至没有去看他。

    大姑好心过去扶她爸爸起来,又跟她说了一句:“你爸爸呀,希希。”似乎希望她能做出什么表现,或是哭,或是骂,其他任何一种情绪,而不只是沉默。

    大人们见她无动于衷,眼里那一丝丝怜悯,很快就转变成了叹息。

    整个晚上,这一顿饭,她跟她父亲,没有说任何一句话。每当她父亲要凑近她,给她碗里夹点什么菜,她都受用,然后一口一口吃掉,却始终都是低着头,不去看他一眼。

    是失望,他了解自己女儿的脾性,知道,她从小到大,不愿意跟人说话,尤其当她不喜欢那个人的时候,简直一句话,也不会搭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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