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三人告别了祖岩峰,带着些许期盼亦或是些许迷茫再次乘船北上。从西南到长桑,从长桑到方侠镇,眼下又向着滕冲城驶进,这一路上的奔波让洛明羽感到有点疲倦了,他呆坐在船头,静静地看着身前的江川水流,恍然出神。

    碧波与鱼影不断往身后退去,似乎带走了什么。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背后才传来一个声音:“明羽哥哥,在想什么呢?”

    洛明羽回过神来,发现紫茵站在了身旁,她脸上同样带着少许惆怅,不过相比他而言,要淡得多了。

    “也没想什么,只是觉得有些累。”他淡然答道。

    “你不要瞒着我了,这一路上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你要是什么都不想,就不是常人了。我猜,你一定在想回岚的族人。”茵紫轻叹着说道。

    洛明羽沉声不语,显然是默认了。他腰间仍然是那把银剑,不过此时安静地躺在剑鞘里,隐藏住了所有的锋芒。

    川江的水自北向南流去,而三人所在的船却逆流而行。

    过了许久,洛明羽长叹了一口气,从来到中原之后,他心里便用不少话要说,只是这一路上经历的事情让他无暇开口,可是在眼下的安逸之中,他实在是按耐不住了,感到一股热气翻滚在胸膛之中,要把心头的话语全部冲出。

    “妹子,我们离开族里有多长时间了?”他沉思了一会,突然问道。

    “记不清了,四个月,或者有五个月了吧。”紫茵神情静谧地想着,此话出口她自己也感到有些疑惑,四五个月的时间并不算很长,但想起西南边陲的山与水,好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东西。

    洛明羽也被她的回答惊得一愣一愣的,喃喃说道:“才四五个月吗?为什么我感觉过了好久?”他哪里知道,在回岚之时,他早就习惯于安定清闲的日子了,突然见来到纷扰世俗的中土,自然觉得度日如年。

    “也许是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紫茵黯然说道,她秀美微皱,天真无邪的脸上透着几分惆怅,如此神态是她不常有的,让洛明羽看了也有些感到意外。

    他说道:“是啊,太多了。妹子……我经常听族里人说,九州的世界多么精彩有趣,所以一直向往着这里,可真的到了中原我却觉得不是那么回事。这里虽然繁华喧嚣,却总是给我一种不太舒服的感觉,却说不上来是什么。”

    “恩。”紫茵点了下头,也在想着。

    洛明羽自己却答上来了:“我感觉,九州中原比西南鹤拓少了些安宁,却多了些纷争炎凉。”他一边说着,一边想着这几个月经历的事情,从汇香庄到方侠镇,从季千秋到齐天殿,诸多尔虞我诈、冷漠凶残让他感到十分不适,这些是在西南之时从未有过的。

    被他一说,紫茵也觉得心头一沉,轻声道:“早知道这样,我们就不来什么修学了,我倒是怀念在回岚的日子,虽然有些儿无聊,但是无忧无虑地,比现在好得多。”

    提到修学,洛明羽心头便是一沉:“是啊,我来中原是为了什么,无非是找大哥还有爹娘的身世。可是一件事情还没有做成,却又生出那么多事,这一切到底为了什么?”

    紫茵望着他闪烁的目光,似乎知道了他心中的感慨,叹然道:“明羽哥哥,我不怎么想留在这里了,等我们帮阿宏找到水灵珠,我们两个就回西南去,再也不到涉足这是非之地,好不好?”

    最后的三个字钻入洛明羽耳朵中却让他陷入了无限矛盾,数月来的景况让他对中原大地有着几分畏惧,又有着几分记挂,除了殷剑鸣和季宏之外,似乎还有什么东西让他割舍不下,至于究竟是何物,他自己都说不清。

    紫茵见他沉默不语,有些失望,说道:“你是不是还挂念你教你剑法的白衣大侠?天下这么大,就算你们之间有约定,要在茫茫九州找到他的踪迹谈何容易?”

    “不管有多难,我既然答应过他,就一定不能食言。”洛明羽正色说道。

    紫茵却不以为然:“要是他真的这么重情义,就算你不去寻,他也会回西南找你的,我看呐,你最在意的不是你殷大哥,而是那位灵儿姑娘吧?”

    她平时娇憨天真,细腻的心思却和一般的少女无异,洛明羽的一举一动自然都看在她眼里,只是羞于启齿而已,眼下她见洛明羽面色痴呆,不悦之下就说了出来,这一出口立马感到脸色发热,玉肤之下泛起一片润红。

    洛明羽吃了一鳖,想起穆嫣灵的一名一笑,心头便跳得厉害。

    他虽然尽量避开紫茵的目光,那痴然的神情还是被她察觉了。紫茵咬了咬了嘴唇,颤声道:“我猜得果然没错,不过是短短的几日,你的心怕是全部落到她身上了。”

    洛明羽吞了一口气,心底道:“怪不得这丫头闷闷不乐的,原来在想这件事呢。”嘴里却道:“紫茵妹子,你想岔了,我和那穆姑娘什么都没有,只不过她帮过我们忙,我忘不了这份恩情而已。”

    “才不是一份恩情而已呢。”紫茵声音大了几分,脸上的红润更加明显:“我看你早已对那穆姑娘一见倾心了,从你见她的神色就能看得出来……你……你从来就没有这么看过我一次!”

    她越说越急,面如桃嫣印霞,也不知道是害羞还是生气。

    洛明羽却感到一丝尴尬,原本想开个玩笑缓解一下,却怎么也开张不了口,最终变成了沉默。

    见他无动于衷,紫茵气得小脚在船上轻跺,羞嗔道:“明羽哥哥,你知道我喜欢的是你,我不奢求你能有我对一般的情意,只盼你能安慰我一番也好,哪怕是假话我也开心了……但仅仅是这样,你也做不到么?”

    她从没这般直抒胸臆,话一出口便觉得无地自容,羞得转过身去,快步逃回船篷中。

    而她转身的一刻,眼角依稀闪烁着泪光。

    洛明羽呆住了,一时间竟忘了拉住她,过了很久才自言自语道:“一路过来,这丫头似乎也有些变了,我该怎么办。”

    许是两人的说话惊动了季宏,他闻风赶来,见紫茵含泪逃回船篷,洛明羽独自站在船边,当下猜出了怎么回事,笑道:“鸳鸯儿也有斗嘴的时候,紫茵她只是耍些小性子,你别太当回事。”

    洛明羽苦笑了一下,若是旁人,他肯定不会把些事情告知出去,当此时他早就把季宏当成了挚交好友,便叹了口气问道:“阿宏,论人情世故,你比我懂得多,你说说看,若是一个姑娘对你心存爱慕,但她却并非你意中人,你该怎么办?”

    他的弦外之音谁都能懂,季宏吃了一惊,愕然问道:“难道,你和紫茵不是两情相悦?”

    洛明羽摇了摇头,神色间的无奈显而易见:“我和她从小一块儿长大的,我只把她当成妹妹一样看待,从没往男女之事上想过,倘若是一般人,我直接跟她说明就是,偏偏紫茵是我妹子,我真不知道如何开口。”

    饶是季宏花花肠子一条,对这样的事情也无可奈何,顿了一顿,似乎在思索着什么,良久之后才答道:“天下之事可为人定,唯独这个‘情’字谁也强求不了,你对紫茵没有那样的意思,她渐渐会明白过来的,到时候自然就好了。”

    这算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洛明羽叹了一口气,不再说话。

    “好了,郁郁寡欢可不像是你明羽的作风啊,等明天我们到了滕冲城,定要找个地方好好玩乐一番,至于水灵珠的事情,急也急不了,要是我们不记挂着这事,说不定还能无心插柳柳成荫呢。”季宏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也回到船篷去了。

    船逆流而行,到达荆州边界之时已经花了整整一天,不过远处的城镇影子若隐若现,几人也隐隐嗅到了滕冲城的气息。

    滕冲城是整个九州南边的重镇,乃旱路水路交汇之处,也是荆州州府所在之地,因此各方人士,不论达官贵人还是富贾豪商都视此为必争之地。走在滕冲市街之上,只见各式各样的酒楼客栈层出不穷,街上光景更加繁华,青石铺路,街边小商小贩吆喝不断,百肆陈杂,这等景象即便是长桑也远远不及,也难怪此地成了吴州到荆州的必经之路,果然不同一般。

    季宏兴致颇高,紫茵却神色黯然,完全无心去看市街上的玩意。洛明羽知道她还在生气,只好对季宏道:“我们在船上颠了一天,确实有些累了,要不先找个地方歇着,明天再做打算?”

    “也行,那我们就在前面的客栈住一宿吧。”

    当下三人在一间不大的客栈入住,由于滕冲外地人颇多,客栈大多是人满为患,掌柜的只能让三人凑合三间小房,洛明羽和季宏的两间房在楼上,紫茵的则在楼下。

    洛明羽说有些累了,其实是撒谎,他躺在厢房的床上翻来覆去,一直挨到半夜也丝毫没有困意,脑子里一直向着紫茵的事情,如同一团麻,心道:“这丫头整天下来一句话都没说,心里肯定难受死了,不管怎么样,我去安慰安慰她也是好的。”

    于是他推门而出,来到紫茵的厢房外,冲着里面喊了几声,却没有回应。起初还道是紫茵赌气不理,可是过了半天依旧半点动静都没有,这下他才感到一丝异常,所以在门上推了一把。

    门开了,原来之前一直是虚掩的,而房里却没有紫茵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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