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大宋上下欢欣鼓舞,厉兵秣马挥军北上之时,在定州却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宣和四年五月丁丑,定州知州汪伯彦正在府中午休,忽听得衙前抱鼓(鸣冤鼓)敲得山响。汪伯彦时年已五十有二,身手可是敏捷,听见鼓响,从床上跳下来,哧溜一下就钻到了床底下。自从朝廷大军北伐,驻扎河北两路的禁军差不多都被抽调,虽然定州离前线还颇有一段距离,但汪伯彦却是心惊胆跳,掰着手指头数日子,盼着转迁别调的时日早些到来。

    好在报事的差人知道规矩,只是隔着房门在外高声唱道:“禀报大老爷,衙前有人击鼓喊冤,值班都头询问大老爷是否升堂?”

    汪伯彦长嘘了一口气,把快跳出腔子的心重新收回了肚中,对着门外沉声说道:“即是有百姓击鼓,哪有不升堂的道理,且去准备,本府片刻便到。”

    三班衙役分列两边,水火棍一通乱敲,口中呼喝威武,换了官服的汪伯彦迈着官步走上堂案,刚把惊堂木拿起来,看见堂下站立的竟是江氏集团真定分行的大掌柜江安,赶紧把惊堂木放下疾步走下案台,对着江安拱手笑道:“哈哈,我道是谁这般大胆敢乱敲抱鼓,扰我好梦,却原来是江大官人到定州寻本府的开心来了。”

    汪伯彦是江安喂熟了的,这三年不知送了多少好处给汪伯彦,手中也攥住他不少的小辫子,汪伯彦自然对江安礼敬有加。

    江安却没汪伯彦这般好心情,冷着脸把跟他一起来的一个中年汉子向前拉了一步说道:“知府大人说笑了,江某可没心思来寻大人的开心。我江家商贸行在真定府开业三年有余,这定州也是咱这真定府分行的一块重要码头,深知大人治理有方,这定州也是安定,是以我江家在定州的投入年年递增,这点从交给朝廷的税银应该可以看得出来吧?可就在今天,在大人治下,居然不知打哪冒出一股强人,光天化日之下把我江家的货物抢劫一空,打伤我随行伙计护卫数人。这笔货物可是今夏送来定州最大的一笔,其中可还有送给――哦,那个大人您预定的货物。大人是咱们的父母官,定是会为咱小老百姓做主的对吧。此人是本次带队的管事江中,详细经过大人尽可问他。”

    汪伯彦顿时一个头两个大,听江安的语气颇为不善,可见这笔货物定是数额庞大,价值不菲。江安的话中责问之意明显,还点明了其中有送给自己的花差,摆明就是自己必须帮他把货物追回,要是搞不定这件事,那就等着他来搞定自己吧。若只是这一个江安,虽然麻烦,可也能蒙混过去,只是这江安背后的江家势力太过雄厚,家主江烈可是官场新贵,很得官家赏识,和太子的关系那更叫一个铁,这件事一个处理不好,自己的前程毁了不说,怕是牢狱之灾都免不了。

    汪伯彦头上也冒了汗,赶紧回去升堂,仔细的对那个江中询问了一番。只言车队今日上午过了长星川,在离定州城南二十里处,被一伙蒙面强人拦住去路。这伙强人足有一百多号,刀剑弓弩齐全,根本不像是寻常盗匪。护卫待上前通融,却不由分说给打了一顿,只问要钱要命。这边护卫加上随从也就四十多号,被弓弩指着哪里还有还手之力,只得眼巴巴的看着这队强人连车带货一并拉走了。

    汪伯彦也知道事不宜迟,不再多问,赶紧先派了值班衙役带着江中去勘验现场,追踪车迹。另一边也思虑这股强人的战力不菲,一般的官兵根本就对付不了他们。可是如今时机不对,驻扎本府的禁军差不多都被抽调去伐辽前线,这伙强人可能就是看准这个空档才跳出来生事的。思来想去,汪伯彦自觉手中只有一支厢军部队可用了,立即签发文书行文唐县,让岳飞带上一指挥(指挥,宋军基本编制单位,计算兵力时往往以此作计算单位,一指挥一般辖五都五百人)队伍赶来围剿。

    前方消息很快就传了回来,值班衙役们不少老江湖,勘察追踪车迹的本事还是有的。这帮土匪抢了货物后,一路向西,饶过定州城后,折向北而去。还没等汪伯彦这边稍稍松口气,前边又有消息传来,追踪的衙役中了匪人的埋伏,好在这帮匪徒下手有分寸,只伤不杀,有十六个差役被弓弩射中,全是伤在腿上,带队的值班再也不敢追了。

    好不容易挨到晚间岳飞的军报才算是送来,言说先部马军一都已吊住匪徒,匪徒且战且退继续向北遁走,如今已越过了望都地界。汪伯彦拿着军报眼角却直跳,比着地图一看,急得跳脚直骂。这过了望都,再往北去可就出了定州境内了。赶紧着人行文岳飞,务必将匪徒聚歼在定州境内,不得放走一人过境。

    忐忑不安的熬了一个晚上,黎明时分岳飞的军报再次送来。言说所部和匪徒发生激战,毙敌十二人,俘虏一人,截下大部货物,已着人护送回定州城。据那个俘虏交待,这帮匪徒有一百二十一人,领头的江湖人称翻山鹞子,姓名不详,本是太行山中土匪。这次见地方禁军被抽调走,守备空虚,便下山抢劫,如今被官兵追捕,翻山鹞子决定带着众匪判出大宋,投奔辽国。不过这些人都是江湖中人,皆是江湖中人心思,想着奔了宋辽前线,捞点功绩作为向辽国纳的投名状。现在匪众已沿着濡水东行奔入保州境内,是以岳飞收住了部队,只派了精干斥候吊着匪徒踪迹,至于是否继续追击,还得请知州大人定夺,若是要追,需赶紧发去调兵令牌。末了还补了一句,那名俘虏已伤重不治而亡。

    截下大部货物的报告没能让汪伯彦轻松起来,反倒是后面审问俘虏得到的消息让汪伯彦吓的要死要活。再也顾不上斯文镇定,就在大堂上跳着脚的大骂岳飞无能。致匪蹿他境顶多也就是个守备不力的罪名,若是真让这帮匪徒去到宋辽前线搅和,那一个祸乱朝廷北伐之功的大罪名砸下来,自己的脑袋可就晃荡了。

    汪伯彦发了一顿脾气,也是无法。州内厢军调动,他作为一州军政首长,还可以决定,这越境调动可就没有权力了。不过现在已是火烧眉毛,一边命令岳飞留下一都,只带四百人越境追击,一边行文枢密院报备。

    这样一来,岳飞追击的人数不到一指挥,违制不深,若是到时朝廷真的追究起来,也有转寰之地。州府是直辖京师的,调动的又是厢军,只用行文枢密院,不用通报宣抚司衙门,等枢密院批准即可。这里汪伯彦耍了一个小手段,给岳飞的调兵文书上签的时间却是五日后,等到枢密院的行文到了,两相合上就万事大吉。做完这些事后,汪伯彦只剩下烧香拜神,保佑岳飞能赶在这帮天杀的匪徒蹿至宋辽前线之前将其一网打尽。

    岳飞拿到汪伯彦的调兵令牌,撇下一都步军让王贵带回唐县大营。自己则领着汤怀、张显率领剩下的三百步军和一百马军尾随匪徒向东追击。如今宋辽会猎,两河路常有部队调动,多岳飞这么一支不到一指挥的部队,也没引起地方多大的注意,偶尔有守备军士来盘查,身上有调兵令牌和公文的岳飞所部也是轻松就应付了过去。

    就这么一队追,一队逃,三天后竞一直穿保州而过,又沿着安肃军和顺安军(此军非指部队,而是宋时地方行政单位,比州府低一级,但不辖于州府,而是朝廷直辖)的交界入了雄州境内。

    山岗密林之间,五百多人全是一身迷彩军服,若不是有阵阵炊烟冒起,距离稍远点根本就无法发现密林之中还藏着一队人马。

    张显一边用筷子把行军饭盒中的米饭往嘴里扒,一边含混不清的对吉青说道:“小青子,你这鸟人是不是扮土匪扮上瘾了,又想改回老本行?刚才一箭差点射中哥哥我的屁股。”

    吉青也是饿了,把饭盒举起来就到嘴边猛往里扒了一通,弄的脸上颇为壮观的大胡子上粘了不少饭粒。一边仔细的把米粒从胡子上捋下来放进嘴里,一边憨厚的笑着对张显说道:“哥哥勿怪,咱也是被汤怀哥哥的神箭射急了,慌乱中回了两箭想缓他一步,哪想这羽箭不长眼睛,竟是奔着哥哥去了。”

    汤怀轻声笑了一下,说道:“演习时不和实战一样,练来何用?明日我带队扮强人,你只管射来便是。”

    岳飞这时已经听完了斥候的汇报,走过来说道:“明日不用演习了。斥候来报,朝廷只想着招降,大军到了白沟一线竟自停了。如今大军就在附近,我等需要潜藏,不可露了行踪。汤怀,你从明日开始亲领斥候队,密切监视两军动向。一旦发现异常变动,立即报来。”

    “诺!”

    第二日。

    “报!汤都头军报,我军分作两部,一部主力六万仍旧屯驻白沟,由种老相公统帅,前军出三千轻骑直取燕山,另一部四万由辛统制统帅,进驻范村往图涿州。”

    “再探。”

    岳飞低头看向地图,用笔在地图上由白沟向燕京方向画了一条细细的红箭头,眉头皱了起来。

    张显在旁边轻叹一声道:“这些西军怎么自大到这种程度,三千轻骑就想直捣辽军腹地,这不给找死一样吗?”

    岳飞轻声说道:“他们不是去打仗的,而是去招降的。若种帅那边不是昏了头,这必定是朝廷已和辽军达成了协议。不过小烈月前来信坚称辽军绝不可能投降,这莫非是种帅中了契丹的诈降之计?”

    张显摇了摇头像是把脑中的羁绊给甩了个干净,沉声说道:“别去管他了。种帅这边兵势雄厚,即使丢了这三千马军也无大碍。倒是辛帅那边已入了辽境,咱们过去说不定还能帮上什么忙,多杀几个辽狗。”

    岳飞却是摇了摇头,说道:“不可。范村附近地势平坦,只有孤岭一座。辽军领兵之人是奚六部大王萧干,此人善用正兵。我部前去一是无法潜藏,二来即是入了军中怕是也起不了多大作用。而东路这边,敌将耶律大石观其往日行事,是个知兵之人,且颇爱行险。我部潜藏在拒马河沿线丘陵密林中,若是能撞破其行险招法,或可给其沉重一击。不过,若是朝廷真的已经说降辽军,那当真是最好,我等兄弟白走这一遭无功而返亦无什么。怕只怕王师是一厢情愿,行孤军冒进之举,白白丢了这数千儿郎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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