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末的天气冷得肃杀,卫宜宁和卫宜宓同乘一辆车去柱东王府探望燕婷贞。

    卫宜宓穿着一身新做的秋香色缂丝夹袍,袖口和领口都镶了白狐毛,衬得她粉光脂艳的瓜子脸越发秾丽。

    外罩一领一抖珠的大红羽缎披风,如今的天气还不能穿大毛衣裳,但二毛衣裳已经可以上身了。

    况且富贵人家的女孩子都喜欢穿皮草,又轻暖又尊贵。

    卫宜宓的脚上穿的是一双麂皮挖云的靴子,靴筒上镶了银色镂花。

    头上珠围翠绕,两只宝石耳坠是顶尖的鸽血红,冷艳地垂在脸侧。

    手腕上戴着两只细细的赤金镯子,衬得肤色更加白腻。

    和她相比,卫宜宁的穿着打扮就显得有些素简。

    莲青夹袍,月白披风,蓬松油亮的鬓发间横绾着一只珠钗。

    耳朵上戴着一对珍珠耳饰,光晕柔和,不争不抢,此外身上再无多余的装饰。

    脚上是一双鹿皮小靴,她的脚生得很小巧,所以尽管靴子上没有任何花纹,看上去依旧秀气精致。

    卫宜宓性情高傲,卫宜宁在她眼中姿色平庸,不过她也得承认卫宜宁的脚生得的确不错。

    卫宜宓最不满意自己的脚,这一点随了包氏,足弓高拇趾长,穿鞋不好看。

    所以她平时的鞋子总是尽量做得小一些,只是为了让脚看上去显得更小。

    马车在燕家府门前停下,卫宜宓先下了车。

    燕婷贞屋里的丫头小燕儿已经在门口等着了,上前给卫家的两姐妹请安。

    卫家随行的丫鬟捧着礼物跟在自家两位小姐身后,在小燕儿的引领下来到了燕婷贞的院子。

    刚进院子,燕婷贞就含笑迎了出来。

    她穿着浅绿配葱白的衫子,梳着家常低髻,戴着一只翡翠双股钗。

    她虽然和卫宜宁一般年纪,但身量明显高上许多,修眉细眼,粉面薄唇,整个人就好像是观音大士净瓶中的杨柳枝,修长婀娜,别有风情。

    她本是极害羞的性格,因为和卫宜宁情义相合,所以比同别人要亲近很多,只是碍于卫宜宓也在,只是含笑轻声地问候,多少还有些拘谨。

    卫宜宓却紧着走了几步,抢在前头握住燕九小姐的手说道:“九小姐,你的手可好些了?这些日子我一直惦记着,又怕打扰你养病,所以今天才来探望。”

    “卫姐姐,你实在太客气了,”燕婷贞害羞地说:“我的手没什么事,叫你们担心了,真是不过意。”

    卫宜宓本来是个性情傲慢的人,可在燕家人面前她的傲慢如冰遇沸水,顷刻间便消失无踪。

    “九小姐是金玉一般的人,你便是伤了根头发也是大事,若是别人,便是断了手脚也与我不相干。”卫宜宓说道,她想要表达的是,燕婷贞在她心中比别人都重要。

    燕婷贞细细的眉尖微蹙,卫宜宓的话让她听了很不舒服。

    她是为了救一只受伤的小鸟才从梯子上摔下来伤了手腕,只因她心性慈柔善良。

    之所以不爱出门交际,一来天性使然,二来也是不喜欢那些高门千金们动辄抛出的高低尊卑的论调。

    燕婷贞内向却不傲慢,所以她和卫宜宓根本就不是一路人。

    但卫宜宓显然不这样认为,她的观点与包氏如出一辙,认为人是以身份来分类的,而不是秉性品格。

    所以她特别看不惯卫宜宁和燕家人走得近,觉得她是刻意巴结来的,着实可恶。

    燕婷贞不喜欢卫宜宓,但她不擅长回绝别人,正是这样她才宁愿不出去交际,不懂拒绝干脆就避而不见。

    但她总觉得卫宜宓好歹是卫宜宁的姐姐,怕薄了卫宜宁的面子,才不得不见她。

    几个人进了屋子,丫鬟摆上茶水点心,三个人分宾主坐了,聊些闺阁闲话。

    卫宜宓喝了口茶,用丝帕拭了拭唇角,说道:“九小姐,我今天来还有件重要事的要跟你说。”

    “卫姐姐尽管说。”燕婷贞放下茶盏,礼貌地开口。

    “下个月初九是宜宁的生日,我这个做姐姐的想要牵头给她过个生日,不管怎么说,这是她这么多年回京的第一个生日,虽然她是个省事的,不愿意操办,可我却不愿意怠慢她。”卫宜宁一副长姐口吻:“所以今天特意邀请九小姐,届时烦请过去一趟,咱们热闹热闹。”

    燕婷贞听了很是高兴,说道:“我也记着宜宁是十月的生日,这些日子一直想着,多谢卫姐姐告诉我,到时一定去。”

    卫宜宓笑得温情无害,把脸转向卫宜宁道:“九小姐我替你请了,韦家的姐妹你自己知会吧!但一定要请到,不要让人家觉得怠慢了。”

    卫宜宁正在品尝燕家橱子最拿手的菱粉酥油卷,这东西配着俨茶风味浓郁,特别合她的胃口。

    卫宜宓邀请燕婷贞,本就在她的意料之中,早在她说要给自己庆生开始卫宜宁就知道她一定会邀请燕家人。

    卫宜宓要开始收网了吗?

    卫宜宁在心里过了几过,卫宜宓的打算她现在能摸清六七分,剩下的要进一步查实。

    她不动声色地点头,毫无心机的样子。

    从燕家出来天色变得阴沉,明明快到正午,却似日落时分一般昏沉萧瑟。

    深秋时节的天气就是这样,正在往冬季过渡,所以总是变天。

    卫宜宓把披风紧紧裹在身上,靠在车厢的红油板壁上闭着眼睛假寐。

    在计划成功之前,她不能表现出太过于冷落为宜宁,但又觉得应付她难免有些耗费精力,索性装睡好了。

    卫宜宁靠在车厢另一侧,头枕着靠垫,她是真的睡着了。

    马车走得不快,单调的车轮轧轧声如催眠的调子,卫宜宁从来都睡得快,更何况她晚上还有事,正好趁这个机会补眠。

    车厢里安静得过分,卫宜宁绵长的呼吸声就显得很清晰。

    卫宜宓慢慢睁开了眼,杏子双眸迸出几丝冷戾。

    卫宜宁睡着了,她也没必要再演戏。

    她的计划正在有条不紊地行进,这几天她要敲定所有细节。

    只要关键的几点不出错,就一定会成功。

    冷风掀起车帘,卫宜宁在睡梦中似乎也感觉到了寒冷,微微瑟缩了一下。

    卫宜宓收敛心绪,又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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