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高空急下坠浑身笼在天火苗里的易天行面无表情地盯着地面。

    大地越来越近了渐渐夜空中的冬日枯树现出了清晰的身影先前大战留下的龟裂水泥地面也成了肉眼可以看得清楚的丑陋线条。

    夜风像刀子一样刮着他的脸。

    他胳膊肘里扼紧的陈叔平连遭三次重击后便一直颓然被他抓着往地面轰去一直没有动静却终于在头颅快要触到地面前醒了过来。

    陈叔平眨眨自己荧荧绿夹着腥腥红的眼睛眼神里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嘴唇微微翕动着似乎在念着某种咒语。他全身都被易天行身上喷的天火包裹着毛渐焦眼睫毛已被灼光看着就是个光秃秃的可怜人儿。但不知为何天火在他身上的燃烧显得很缓慢他暂时还没有变成红烧香肉的危险。

    声音虽轻却清清楚楚传进了易天行的耳里。

    易天行下意识地紧了紧自己的胳膊挟着的陈叔平的喉咙又出一阵骨肉扭曲的可怖声音。

    大地骤然放大成为一大片黑色的无情的冰冷的水泥块向他们二人冲来。

    ……

    ……

    地上残存的六处人员都有着常人所不具备的强悍神经和组织纪律在易天行偷袭陈叔平得手于夜空之上大放天火之时便有条不紊地开始做着地面的撤离工作。

    众人里平日早已练熟了相应程序不过几秒钟的时间全身无一完好处的秦童儿便被人从大坑底部抢了上来奄奄一息的躺在担架上接受着木门子弟的培元救养。

    灭迹队也开始准备还活着的突击队员也占好了方位。

    所有人都像机器一样完美地开展着手上的工作但实际上全副心神都放在天上。

    那颗如同流星一般灿烂的火人。

    七月流火此时却是寒冬。

    流星入地。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响起易天行挟着陈叔平横生生地冲向了大坑底部坚硬的岩石。

    大坑外沿的所有人都被这一震震的生生从地面上跳了起来修为稍浅一些的人都被震的耳角流血受伤不浅。

    咯喇声音连续响起九江四中操场边上的筒子楼在大战之后再也经不起这般的巨震缓缓地倾倒向地面灰尘满天顿时化为残壁。

    六处突击队员们的修为最为强大勉强稳住心神拿着手中的武器冲到了大坑旁边焦急地往坑下望去。

    坑里没有人只有一个约人半大小的小黑洞。

    黑洞极深不知道通向哪里。

    躺在担架上的秦童儿用极微弱的声音布着命令:“地下水道。”

    众人疑惑看着他。

    随着他的这声话操场外面约百米处传来一声巨响那处的地面也被这一声响震的微微隆起比旁边的地面都显得高了些就像是一个馒头一样。

    不知道地下正生着怎样激烈地搏斗竟将地面也拱起来了。

    接着不断地有铁做的地下道的盖子被强大的气息喷向了空中噗噗声里从操场往西面去的地下道的铁盖子全部被震的高高飞起变作夜空里漫天飞舞的黑色圆片。

    铁盖子落在地面砸起无数泥土铛铛作响。

    可以从地下水道的铁盖飞起的路线清楚地看出易天行和陈叔平两个人正沿着九江市的下水道一面激烈战斗着一面往江边方向遁去。

    “蓬!”

    远处又有铁盖被激飞从下水道中喷出一道极惊艳的赤朱火焰。

    下一刻火焰又从另一处喷出来。

    如此连绵不绝就像是烟火表演隐藏着无数凶险的烟火表演。

    ———————————————————

    在易天行挟着陈叔平的脑袋冲向地面的最后那段时间里在陈叔平远没有他强横的**快要和坚硬的地面作亲密接触的那刹那间。

    陈叔平醒了过来他念了一道咒语。

    然后易天行现被自己死死抱住的他有了一些很奇妙的变化。

    陈叔平的头颅渐渐化作虚影似乎在疾地摆动就像是狗儿出水后要甩干自己的皮毛一样。

    但他的摆动却是要比人间的狗儿的摆头不知道要快多少千倍根本已经看不清摆动的方向。

    易天行只感觉自己的胳膊处微微麻木就像是被无数个啄木鸟不停啄着那般。

    如同金属疲劳一般纵使易天行神力惊人但却也仍然被这似乎同时间出现的千万次微力震的胳膊微微一松。

    这一松之后陈叔平头下脚上倒冲着的身体就像滑滑的豆腐一样从他的肘间微微向上溜了出来。

    看着越来越近的地面易天行有些失望地在心底叹了口气却来不及作什么了只好将自己的双手护住自己的面门。

    “为什么在刚才的一瞬间之内他要逃离自己的胳膊自己只能用一次力而陈叔平可以同时用许多次力。”当自己的双手与坚硬而粗糙的水泥地面接触时易天行终于悟明白了这个道理“这与秦童儿最终惨败给陈叔平是一个道理:大家对于时间的感觉不一样。”

    常人眼里的一秒钟对于陈叔平而言或许是一段漫长的时间。常人只够眨眼的时间内陈叔平或许就有足够的余暇思考并且连番用力。

    在高空中的断骨三连击后陈叔平被打的有些糊涂才给了易天行控制局势的机会。

    一旦他醒过神来瞬息间便在这方面重新拥有了绝对的优势。

    二人一前一后砸进了大坑中那一片段的画面一闪即过世界上没有人能现其间的蹊跷。

    在那弹指的一刻陈叔平轻轻用手掌按在易天行的胸膛上整个人也放松了全部肌肉就像是一片树叶似的温温柔柔贴在了易天行的身上。

    轰的一声巨响。

    “操拿老子当沙包!”

    易天行只来得及在心头痛骂了一声整个人眼前便一黑脑子如同被千万吨级的香香大锤击中一阵极强的眩晕传入大脑倒在湿漉漉的地底下水道里。

    不知过了多久其实不过是数秒钟的时间他有些踉跄地站起身来。地下水道没有多高他这一站脑袋顿时将水道顶部的砖头顶成了片片碎屑。

    易天行摸摸脑袋摇了摇金瞳里火芒一闪便现了离自己约七八步远的陈叔平很不甘地现那个仙人并没有死在心底呻吟道:“难道马上要和仙人单挑?”

    “太可怕了。”先前落地前最后一刹陈叔平的高摆动让少年知道对方至少在对时间的掌控上比自己要高上几个层级——满心不甘和隐隐一丝恐惧定住了他的身子让他动不得分毫。

    陈叔平正半躺在地上不停地咳着血他的左臂已经快要全断了咽喉处也露着惨惨的骨节胸口处深深地陷了下去看着无比凄惨。

    虽然他刚才在最后的生死关头避免了头颅直接着地的厄运还借着易天行这个高弹性金刚不坏沙包作了极其有效的缓冲但这高空堕下的度仍然震的他内腑开始渗血。

    陈叔平看着那个少年摇摇晃晃站起身来不由呆了:“这小子至少承担了百分之九十几的冲力居然这么快就站了起来?他到底是什么材料做的?”

    仙人下凡自然会挑选非常优秀的**而且在日后的觉醒修炼过程中仍然会不断强化这**的强度所谓炼器这样才能容纳仙人强大的修为而不外泄而不自暴。

    但陈叔平怎样也不明白这个人间的少年这个自己注定要追杀的目标怎么会拥有如此可怕的**强度这个认知让他也呆了就这样愣愣地坐在地上。

    ……

    ……

    摸着脑袋的易天行和瘫坐在地上的陈叔平就这样傻傻对望着。

    地下水道极深极暗极湿空气中散着那种粘粘答答的臭气。

    而这两个生死相搏注定不死不休的命中冤家就这样傻傻对望着不知道该说什么不知道该做什么。

    最先醒过神来的还是陈叔平。

    他的额角青筋毕露眼中血丝虬然显然正在忍受着毒气的后遗煎熬。

    青筋再跳陈叔平动了手掌在地上轻轻一拍脸颊上淡淡黑茸再生整个人化为一道虚影……往下水道黑黝黝的深处疾遁!

    陈叔平一动易天行也动了。

    贪生怕死的易天行下意识地往后撤了一步第一个念头便是转身然后狂奔着逃走。

    不料……陈叔平先逃了。

    两强相遇勇者胜而在陈叔平和易天行的第一次战斗中没有这个成语的生存空间这两位似乎是在比谁的胆子更小一些。

    力量越强大的存在越谨慎因为他们输不起一旦输了便很难再翻身弱者或许会甘于当别人脚底的渣一世但强者不会做这种赌搏除非他们觉得有赌的必要。

    陈叔平与易天行在这一瞬间都没有赌博的勇气。

    只是陈叔平年纪大些脸皮厚些所以下决心快些逃的快些。

    于是也准备拔腿逃跑的易天行很凄凉地被迫成为了勇士。

    他愣了愣然后狂叫一声脚底踩着天火作为一道火光跟着化作虚影遁往下水道深处的陈叔平处冲了过去!

    ——————————————————

    九江的地下水道系统遭受了建国以来最严重的一次破坏。不知道有多少铁盖子在下水道里两大强者的争斗激得消失不见不时的砖屑倒塌堵在下水道中。

    陈叔平已经半伏着身子整个人变作一道黑影悄无声息跳跃着往下水道的深处逃去姿式非常协调就像是一个兽类一般。地面上还有许多修行人在布防所以他不敢贸然出去毕竟他此时受伤不浅只希望身后那个追着自己的少年能够知难而退。

    野兽般的黑影在下水道中倏而消失倏而出现奇无比。

    身后不远处易天行仗着自己强的力量和对肌肉的控制能力如同开山猛士般随着他前进步伐粗鲁破砖而追。

    神识虚虚然洒向前方牢牢锁住陈叔平的身形。

    ……

    ……

    陈叔平感到一道遒劲的力量从自己的侧面袭了过来闷哼一声右掌一挡不由颤抖了几下手腕间也有些脱力的迹像。

    易天行破墙而出一拳向陈叔平的额角砸去。

    陈叔平现那喷火少年的力量实在是大的可怕。身形微颤又消失在空中。

    易天行知道他不是真的消失只是自己的眼力不足以抓住陈叔平运行的全部轨迹所以映入眼中的只是一些片断而已。

    他早已习惯了这种视觉异象脚尖在砖墙上一点一掌也横横向一片空无一物的空气中砍去。

    掌缘挟着天火呼呼作响。

    本来掌刀落处是虚无一物的空气但就在掌尖将将砍到的时候陈叔平的身影从空气里显了出来。

    于是这一刀落在了陈叔平的肩头。

    陈叔平肩头微颤易天行只觉掌缘下有块钢板正以极高的频率抖动着一滑手便劈了个空。

    陈叔平也不与他缠斗仍然是四肢着地在低矮的下水道里埋狂奔刹那间又将易天行甩开数丈距离。

    易天行先前并不敢追但见陈叔平拼命逃无来由地生出些勇气再想到陈叔平逃跑后的后果这外面的人类不知道要死多少余勇渐满蛮劲儿复生所以一直追着。

    转眼间地下水道已经到了尽头。

    尽处是一堵石壁旁边有些抽水之类的阀门和设备。

    “不要!”易天行在后面一面急追一面试图阻止陈叔平。他很惶急因为知道那处有可能连着长江如果将那处毁坏……

    江水入城那又要死多少人?

    陈叔平的身影已经到了石壁处度却没有丝毫减缓只见他在半空中回转脑袋看着心急的易天行微微一笑接着呜的一声厉啸阵阵声波向那石壁处传去石壁顿时片片碎裂。

    石壁一碎无数黄浑的水从里面涌了出来其势激不可挡。纵使是陈叔平也被这水头打的一个趔趄整个人仆倒在了水里转眼间消失无踪。

    这水不知道有多少万吨猛然间便灌满了整个下水道黄浊的水挟着声势惊人的浪头向着后面追来的易天行扑去。

    易天行此时已经追出了真火把牙一咬整个人便冲进了水里。

    浪花四溅下水道里传出可怕的轰鸣声。

    ————————————————

    木门负责治疗的修士不停将淡淡绿光洒在秦童儿的身上那些毁坏的关节和骨肉开始缓缓复原。秦童儿躺在一个担架上左手吊着一个血袋脸色煞白旁边另有医生不停往他的静脉里注射着不知名的药物。

    如此霸道的治疗肯定会留下许多后遗症但他顾不得那么多。

    西医注射的药物似乎开始作效他的脸上显出了不大正常的潮红。

    看着眼前的那个大豁口看着那处不停涌入的江水秦童儿双眼微闭轻轻说道:“还好是冬天。”

    虽然今年很奇异地出现了冬汛但冬天的江水水位毕竟不会太高所以江水倒灌并没有造成太大的危害。

    而六处追击的人员全部被秦童儿冷冷召了回来。

    土门残留的人手正在负责用修行力运沙捏土看样子过不了多久这块豁口就应该能被堵住。

    满脸煞白的文务官这时候才找到他半蹲在他的担架边上小心翼翼哭丧着脸问道:“处长任务目标消失要记吗?”

    “记……咳咳!”秦童儿忽然咳了一口血打湿了衣襟:“易天行正在负责追击结果未知。”

    “嗯如果按照今夜的情况记录……可能会有些麻烦。”文务官小声提醒道:“处长任务失败理事长和委会员那里……马上理事会就要进行财务审核了再说……”他回过头看着某一个角落。

    角落里有一个全身黑衣的女子脸色黯淡低头无语身边有两个六处的宪兵一左一右冷冰冰地看管着。

    秦童儿眼光扫了那个女子一眼沉默了会儿又道:“按真实情况记。”

    接着布命令:“灭迹队开始作业天马上就要亮了十五分钟之内消除所有痕迹清卫组开始处理空气质量四中区域内设为禁区通知本地六处人员与相关部门协商使用何种应对方案。”

    一口气交待完这些他便紧张地盯着江堤的堵决口工程。

    ……

    ……

    土门人员不负重望终于成口堵住决口江水不再灌入而抽水机也开始作业。整个事端没有对九江的市政设施造成根本的影响。

    重伤后的秦童儿心头一松整个人便倒在了担架之上。

    昏倒前的最后一刻他想着易天行那边——

    天边显出一丝极微弱的淡光缓缓显出鱼肚儿白来。

    六处的人员开始默默撤离除了监控人员开始乘船沿江搜索之外整个城区内除了伪装成建筑工人的灭迹队再也看不到什么异常的人。

    汽车开始鸣叫远处的街上传来环卫工人扫地的沙沙响声冬日枯树开始张开光秃秃的树桠迎接清晨上学的孩子们这城市开始从睡梦中醒来。

    除了极少数对夜间巨响忧疑不定的夜猫子没有人知道这个夜晚在九江市曾经生过什么。没有人知道这个夜晚曾经死了很多人曾经有一场史上次仙人大战。

    ——————————————————

    顺流而下黄水浊浪。

    易天行的金瞳在浑浊的江水里闪着妖异的光芒透过层层阻碍牢牢地盯着前方一个小黑点。江水似乎对神识地传播有极大的影响所以用神识锁形不大管用反而不及他的眼神好使。

    冬日的江水冰凉易天行却根本感觉不到他只是冷冷盯着然后脚丫子像螺旋桨一样快拍打着江水把自己的人快地推向前去。

    他的**力量强大所以脚尖地弹水动作渐渐化作影子看不清度自然也是极快就像箭鱼一样破开江水成了一道泛着白气泡的直线。

    而前方那个小黑点游的居然一点不比他慢。

    陈叔平在水下的姿式很怪异两只手不停在前方以极小的动作划弄着下半身却动得极少只是间或用脚蹬一下。但纵是如此他却似乎能清晰感受到江水下方各处暗流顺应着江水复杂的小水流他身形微微动着顺流而下极大地提高了度竟让易天行一时也追不上。

    泡在浑浊的江水中陈叔平的那头黑像水草一样跳跃着他左肩的重伤不知如何没有影响他的游动而他眼中的粗血丝渐渐淡了。

    看着陈叔平游的越来越顺畅。

    易天行的眼睛微微咪了起来心中寒意渐起难道这江水对陈叔平中的毒气有解除作用?想到此节他却没有半丝退缩反而脚底天火一喷烧的脚底处的江水一阵沸腾加向前游去。

    少年郎就是这种怪异性情欺软怕硬但有时候却显得有些孩子气般执拗先前在下水道里还准备逃跑此时看着对方伤势在逐渐转好却是毫无表情地冲了过去。

    与前方黑影的距离越来越近。

    陈叔平却借着一道暗流整个身形极怪异地一扭便往右方游去度十分惊人。

    难道准备上岸?

    易天行加冲了过去才现右方是一处隐藏着的水道而陈叔平就在那个水道里拼命前游。

    水道里的水不停往长江处流去水流湍急所以沿这水道前进是一件极辛苦的事情。

    逆流而上。

    水轻轻柔柔地打在少年的脸上让他在这一瞬间想明白了一些事情这世界终究有些事情你不能逃避在某些关口总是需要你有些逆流而上的勇气。

    ……

    ……

    天光渐渐从水面上渗了进来耀得水底渐有光明有残留着的孤单水草在水中漂浮着。

    易天行追着游进那片水域现这片水要比江水干净许多透光度相当好心头一动便知道——

    鄱阳湖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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