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氏那串念珠是片刻都不离手的,连睡觉的时候都缠在手腕上,要想偷出来还真不容易。然法子都是人想出来的,偷不出来,可以明着要。

    先是白侧妃梦见老太妃,去佛堂上了一回香,念了几卷经文。文庶妃、周沁、周汐又先后梦见了老太妃,连周沅从府学回来都说梦见了老太妃。

    这么多人一同梦见老太妃,连济安王都不得不重视,去佛堂上香,跪了半日。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当天夜里就梦见老太妃站在床前看着他流泪。

    府里的下人悄悄议论,说天黑之后走到佛堂附近,总能听见若有若无的木鱼声。孟氏是不敲木鱼的,老太妃原来也不敲,待先帝赐下一枚菩提木的木鱼,便养成了敲木鱼的习惯。

    方氏建议找一位得道高僧看一看,是不是府里有什么东西冲克到老太妃了,让老太妃在地下不得安宁。济安王自是没有意见,着人去泰山请回一位须眉皆白的老和尚。

    老和尚在府里转了一圈,叫人伐掉了两棵长了几十年的老树,又说老太妃生前信佛,要慰其在天之灵,需得在府里找一样深沐佛泽的东西,在灵前供奉三日。

    满王府一找,就找到孟氏手上的念珠了。

    孟氏不是没有觉出此事蹊跷,也不是没有怀疑方氏搞鬼,可济安王发话了,她也不好不拿出来,谁知才供了两日就出事了。

    看守祠堂的人将撤换下来的供品分着吃了,俱是口吐白沫。面色发青。高太医和周漱过来看了,说是中了乌蒙草的毒,所幸加在吃食中的毒药分量不高,拿药汤冲了胃,再服几剂解毒的药就没事了。

    在供品之中下毒,是亵渎祖宗的大罪,济安王勃然大怒,吩咐彻查。

    高太医在祠堂寻踪逐迹,发现供奉在老太妃灵前的念珠有一颗竟是中空的,里面有少许残留的粉末。正是乌蒙草磨制成的毒粉。

    济安王叫人将那一百零八颗珠子悉数切开。又发现三颗装有毒粉的空心佛珠。铁青着一张脸直奔佛堂,将那面目全非的念珠摔在孟氏跟前,“孟敏英,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母妃灵前下毒。”

    听说有人中了乌蒙草的毒。孟氏就知道自己此番遭了算计。也料到济安王一定会来找她算账。早就想好了应对之词,是以丝毫不慌,冷冷地望着济安王。“王爷真的以为是我下的毒吗?”

    眼前的这个男人早已变了模样儿,不再是她记忆之中那个意气风发、热情满满的人了。头白了,脸皱了,那从来都挺得笔直的后背也有些驼了。

    说实话,她并不了解这个男人。

    初嫁过来,她看不起他,只想赶快生个儿子,承了他的爵位,好让自己后半生有靠。

    有了儿子,她更看不起他,八尺高的汉子,没有一点儿自己的主意,万事都听老太妃的。对老太妃唯命是从,让他往东,他不敢往西,任由妻子被老太妃磋磨。

    失踪的那些年里,她尤其看不起他。一个连妻子都保护不了的男人,算什么男人?

    时隔多年再相见,他野心勃勃,筹划着篡权夺位。言行果断,出手狠绝,竟似完全变了一个人,让她对他刮目相看,那死了多年的心也升起了一丝涟漪。

    然而现在,她果然还是看不起他。

    “老太妃最擅长阴谋诡计,王爷可是她的儿子,竟连这点儿小把戏都看不穿吗?”她语调平平,嘲讽意味却是十足的。

    济安王的脸因为愤怒微微扭曲着,“就算不是你,你带着这种东西入府,到底意欲何为?想用那毒药杀了本王泄愤吗?”

    “杀了王爷?”孟氏嘴角一扬,露出一个极淡的笑容,“杀了王爷能改变什么?能让我回到三十年前吗?能抵消你那满腹阴毒的母亲对我犯下的罪过吗?”

    “住口。”济安王听不下去了,厉声喝道,“不许你这样侮辱母妃。”

    “侮辱?”孟氏四平八稳地坐着,那一抹笑容又飞快地隐了去,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伸出手来,往济安王的头上指了一指,“你那自以为能够操控一切的母亲,可是亲手给你戴上了一顶绿帽子。

    你倒是说说看,到底是谁侮辱了谁?”

    济安王恼羞成怒,踏上一步,一把抓住孟氏指着她的手,“我让你住口,你听见了没有?”

    “啊,我忘了,王爷说不在意来着。”孟氏自顾自地说着,“王爷真是好宽的心胸。”

    “闭嘴。”济安王另一只手高高地扬了起来,却顿在半空,迟迟没有落下。

    孟氏对上他冒火的视线,“王爷怎么不动手?是舍不得我这发妻,还是怕打死了我,你的秘密就会被宣扬得人尽皆知?”

    济安王倏忽眯起眸子,再睁开,满腔的怒气竟平复了下来。用力地甩开孟氏的手,将两手负在背后,沉声冷笑道:“孟敏英,你别忘了,你如今已经恢复了王妃的身份,是这王府的人。

    本王若是出了事,你,你的儿孙,你的侄女儿,你们孟家,一个都跑不掉。”

    “王爷,你也别忘了,我是死过许多回,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人,早已六亲不认了。”孟氏揉了揉被他握疼的手腕,淡淡地道,“我若破釜沉舟,谁都别想跑掉。”

    “你真是疯了。”济安王不想再同她理论,扔下这样一句话,便转身拂袖而去。

    走到门口,一撩门帘,却见周瀚惨白着一张脸,直挺挺立在门外。他眉心大皱,想训斥两句,又不知训斥些什么,索性作罢。道句“让开”,越过周瀚径直出了佛堂。

    周瀚愣愣地让了路,又愣愣地看着济安王身影消失在门外,才恍然回神。掀起帘子走进门来,目光从地上的念珠转到孟氏无波无澜的脸上,轻轻地叫了一声,“母妃……”

    “你来做什么?”孟氏别过脸去,藏在袖中的手指握得紧紧的,昭示着她此时的心情并不像表面那样平静。

    “我听说父王怒气冲冲地来了佛堂,担心母妃,所以过来看看……”周瀚语调艰涩地回答了她的问题,嘴唇张合,犹豫了几次,还是把心中的疑问问了出来,“母妃,您跟我说实话,这些年您到底去了哪里?”

    那绿帽子又是怎么回事?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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