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下雪不冷化雪冷这话一点都不假,元宵刚过没几天,天气倒是好转了,日头足得很,可雪一化,寒气一逼,倒比大雪天冷上了三分,冻得人耳朵都生疼,不过对于早已习惯了寒冷的岐州人来说,却是无所谓,这年也过完了,是到了该忙碌的时分了,大街小巷上来来往往的人们脚步也匆忙了许多,街边哟嗬的商家伙计们那一声比一声高的招徕声此起彼伏,更是为岐州的繁华增添了几分的浓厚气息。

    繁忙归繁忙,可在这么一片繁忙之中却也不缺闲散流荡的福家公子哥儿,喽,那边走来的一主二仆显然就是其中之一,但走在前头的公子哥儿人倒是长得高大威武,卖相极佳,可走起路来却一步三摇,悠哉游哉,纯粹就是一副游手好闲的样子,后头两个跟班更有趣,一个表情虽木讷,可走在路上跟乡下人进城似的,东张西望地瞅个没完,另一个则嘻嘻哈哈,满脸子的笑意,天晓得他在笑些什么,这么一主二仆走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却显得格外地刺目,说得严重一些,那就是分外地讨人嫌,不过嘛,岐州民风尚算纯朴,就算大家伙瞧着三人不顺眼,却也不会去多加理会,顶多是在心里头叨咕一句——二世祖,败家子罢了。

    “败家子”似乎一点都不在意旁人扫过来的厌恶眼神,也不管四周行人脚步匆匆,就这么随意地在人流中穿梭着,一步三摇地走入了一条无人行走的小巷子中,可就在刚转入这条寂静的小巷子之后,“败家子”突然变了,不再是那等悠哉游哉地闲逛,而是突然加,一主二仆如同飞一般地穿过了巷子,一眨眼的功夫消失在岐州城南那密如蛛网的巷子间,不过片刻功夫,主仆三人已然变换了身行头,摇身变成了蜀中商贾的样子,出现在了一栋寂静的小院子的门外,但见那名笑脸盈盈的仆人走上前去,轻轻地敲响了略显得破旧的大门,节奏很是怪异,二重三轻再三重,片刻之后,小院子的大门张开了一线,露出一张睡眼迷茫的脸来,却是一位白苍苍的老者,声音嘶哑地问了一句:“啥时辰了?”

    “末时正牌。”敲门的仆人似乎压根儿不在意老者如此突兀的问题,笑呵呵地回了一句。

    此时不过是辰时七刻罢了,别说末时,便是巳时也未曾到,不过老者似乎不介意那名仆人的瞎话,昏花的老眼中闪过一丝激动之光,也不再多说些什么,将门敞了半开,将这主仆三人让进了院子中,先将门关好,而后一头跪倒在那名商贾装扮的人面前,恭恭敬敬地磕头请安道:“属下孙三鹤叩见越王殿下。”

    没错,那名富家公子哥、现如今的蜀中商贾就是越王李贞,这一大早为了能赶到“旭日”在岐州的最秘密据点,李贞不得不又是乔装打扮,又是变换身份,还没忘使出金蝉脱壳之计,好不容易才将身后跟着的众多尾巴全都甩脱,待得到了此地,眼瞅着一切无恙,李贞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了下来,一抬手道:“罢了,不必多礼,这些年来辛苦你了。”

    “属下不敢,能得见殿下平安,属下也就放心了。”孙三鹤磕了个头,起了身道:“殿下,您要见的人就在里头,殿下里面请。”

    “嗯。”李贞笑了一下,也没再多问些什么,领头便走进了后院,径直奔东厢房而去,才刚进门,就见坑头上躺着名精瘦的汉子,满头满身都裹满了渗血的绷带,此人一见到李贞进来,先是面色一紧,而后脸上露出了一阵狂喜之色,挣扎着要起身,李贞忙抢上前一步,一把按住了此人,很是心疼状地道:“躺好,有话慢慢说,本王自会为尔等做主。”

    “殿下,铁大无能,损兵折将,丢了殿下的脸面,属下该死,属下……”铁大挣不开李贞的手,一只没被绷带包裹着的独眼中流出了一行血泪,哽咽地说道。

    铁大本是江湖浪客,一身武功极为高强,较之李贞也仅仅只是一线之差而已,后来因仇家构陷,身陷死狱,李贞偶然之下得知有此奇人,出面搭救,解了铁大的危难,此后铁大便改名换姓投入了李贞的手下,因其忠心耿耿,为人又谨慎小心,江湖经验十足,李贞这才派他出来负责“愔组”,算是李贞手下的重将之一,此时被人伤成如此模样,令李贞也不禁有些子辛酸。

    “愔组”几乎全军覆没,虽说是有内奸所致,可跟铁大的不小心却也是脱不开关系的,李贞虽是心疼万分,不过却也不至于去怪罪一个伤者,此时见铁大自责的沉痛样子,也不想多加责备,只是平静地说道:“尔将事情经过详细说将出来,本王自会有决断。”

    铁大抹了把眼泪,点了下头道:“禀殿下,元月十八日,属下等突然接到消息,说是殿下将来岐州,而数家势力已然派人潜入岐州,欲图谋对殿下不利,属下等得此消息,自是不敢怠慢,便下令所有‘愔组’人员投入调查,其后铁二来报,说是现了‘东宫’方面派来的刺客,人数不多,属下等派人去确定之后,便决定先下手为强,除去隐患。二十日夜,属下率所有弟兄前去围剿那群刺客,却不曾想这是个圈套,我等刚进入那个院子,敌方便已动了伏击,我等立时陷入了苦战,原本以我等之力,就算是战败,冲出重围却也不难,只是,只是没想到铁四这个狗贼是内奸,暴起难之下,属下被重伤,铁三、铁五、铁六全都死在了铁四的暗算之下,属下拼死冲出了重围,孤身逃到了此处,若不是殿下严令此处只能由属下一人知晓,只怕属下也无法再见殿下一面,属下无能,请殿下责罚。”

    铁二?怎么会是铁二?妈的,难道这里头还另有蹊跷不成?铁四是内奸,这一条李贞已经听铁二汇报过了,却也不甚奇怪,可此时听铁大说消息是铁二提供的,却令李贞不免有些子犯叨咕,想了想道:“铁大,尔杀出重围时铁二何在?”

    “铁二?”铁大愣了一下,想了想道:“禀殿下,当时是夜里,又是在混战之中,属下等拼力苦战,实无法看清所有人的情形,待得属下冲出重围之际,大半弟兄都已经倒下了,属下虽是想拼命,可因着此重要消息须得禀报殿下,故此苟延残喘至今,属下惭愧!”

    有问题,绝对有问题!妈的,铁大的武功远远高出铁二,冲出重围都得以身负重伤为代价,偏生铁二那小子就能率着几名手下毫毛无损地撤了出来,妈的,见了鬼了!李贞当初见铁二时便隐隐起了疑心,此时听铁大这么一说,疑心更是重了几分,只是尚未有真凭实据,李贞也不愿在手下人面前多说此事,飞快地皱了下眉头,温言道:“罢了,尔安心养伤好了,本王将来还要大用于你,一切待尔伤好再议罢。”

    见李贞并未怪罪自己,反倒是温言劝慰,铁大脸上涌起一阵红晕,激动地点了下头,哽咽地应了一声。李贞笑着点了下头,不再多说些什么,径自出了东厢房,走到了院子中,看着垂手站立在院子中的孙三鹤,冷着声道:“有铁四的消息吗?”

    岐州是重镇,“旭日”在岐州布有一明一暗两条线,明线自然就是“愔组”,而暗线的负责人就是孙三鹤,明、暗两条线所负责的区域并不完全一致,明线所负责的是整个岐州的事务,而暗线只负责蜀王府的事务,暗线的人马虽没有“愔组”那般雄厚,也没有“愔组”那般强劲的行动能力,不过就对蜀王府的渗透而言,暗线显然要高出“愔组”一大截,作为暗线的负责人,孙三鹤虽甚少出门,可对于蜀王府的动态却极为清楚,此时听李贞见问,不慌不忙地躬身道:“殿下,属下等已经查过,铁四确已被蜀王收买,不过据内线传来的消息,此次伏击‘愔组’似乎另有别情,整个行动显得极为仓促,便是属下的内线事先也没得到消息,否则‘愔组’也不会就此中伏,至于铁四,此人目前并不在蜀王府中,属下已经下令严查,可始终未能找到其人,不过,属下知道铁四好赌成性,隔三差五地都要到几大赌场去过把瘾,属下已经传令严密注意各大赌坊,只是这几日却始终没见其露面,一旦有消息,属下自会派人禀报王爷。”

    好赌?妈的,该死的狗东西!李贞心里头滚过一阵怒意,却也不愿再多说些什么,招手将燕十八叫到了身前,脸色沉郁地吩咐道:“十八,此事由你负责,跟三鹤保持联络,有事随时禀报本王,本王要用铁四的狗头祭奠‘愔组’兄弟们的在天之灵!”

    燕十八原本是“旭日”的总负责人,对于“愔组”这等精英组织自然是熟悉得很,心中本就对出卖了组织的铁四恨之入骨,此时听得李贞将此事交给自个儿,自是心情振奋,高声地应了道:“是,殿下,属下领命。”

    李贞回看了看东厢房,长出了口气,也不再多说些什么,一转身大步行出了院子,径自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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