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西,又名安西都护府,原本是高昌古国所在地,坐落在火焰山脚下,木头沟畔的哈拉和卓乡。自唐贞观十四年,侯君集平高昌,在其地设西州都护府,治所在西州同年9月在交河城设安西都护府,用以针对西突厥,辖安西四镇——唐灭高昌之后,在龟兹﹑焉耆(今新疆焉耆西南)﹑于阗(今新疆和田西南)﹑疏勒(今新疆喀什)四城修筑城堡,建置军镇,由安西都护兼统,故简称“安西四镇”,因其刚归入大唐版图之中不过年余,加之一任都护乔师望能力有限以及唐军在此地的总数不过三千,此地并不安稳,不单西突厥时常来犯,便是号称与大唐友好的“邻邦”吐蕃也时常派兵侵袭此地,唐军只能困守四镇,并无反击之力,至贞观十六年为止,此地依旧算不得大唐的实际领土。

    安西之地远离京师,中间还隔着大沙漠,地盘虽大,人烟却不算多,大体上以游牧之民为主,西域各国虽说都臣服于大唐,可其忠心却甚难保证,加之面临着吐蕃、薛延陀、西突厥三大势力的压迫,大战虽罕见,可战乱却始终就没停过,隔三岔五地便是小打一场,四方势力彼此为敌,互不相让,属百战之地,可因着丝绸之路的关系,此地又极为重要,大唐绝无放弃此地的可能性,即便再艰难也得紧守着——安西的重要性不单在于丝绸之路是目前大唐对外通商的主要通路,更要紧的是此地乃是关系到牵制吐蕃、薛延陀、西突厥的战略要地,只消此地掌控在大唐手中,那三方便绝无进一步强大起来的可能性,也就无法真正威胁到大唐的统治和强盛。

    安西一任都护统领乔师望,原本为李渊起兵大唐时的从龙之将,素得李渊之宠信,得尚庐陵公主,敢战之士也,然,并无将略之才,战功不显,官运也算不得顺,以驸马之身份,在大唐军队中混了几近二十五年,也就是因跟随侯君集灭高昌后,得了些功劳,这才当上了安西都护统领,一年多来仗倒是没少打,可却始终无法真正安定地方,屡屡被御史台弹劾,被调回内地早已是铁定的事情,李贞在兵部侍郎的位置上时便已在筹备此事,若不是因侯君集造反,兵部相关事宜被耽搁了的话,此时乔师望早已该被替换回内地了。

    李世民乃是一代雄主,如何不知道安西有多重要,也清楚乔师望绝非镇守安西的合格人选,自是早已准备换将,可当李贞提出自己要去守安西之时,李世民却着实被噎了一下——李贞的能耐李世民心中自是有数,倒是能信得过的,可问题是安西之地远离京师,让李贞去那儿之官,简直就跟流放无甚区别了,李世民爱面子,他可不想被朝臣们抨击说他妄自降罪于有功之皇子,再说了,安西之地远在塞外,天高皇帝远,若是李贞打算学学齐王的话,李世民还真未必能吃得消,其三,李贞素来是个打太极的高手,天晓得他说出要去安西的话头是不是打算以退为进,李世民着实不能不多想一些。

    “八哥,那安西之地如何是去得之处,您可万万去不得啊!”李世民尚未开口,站一旁的李治反倒先急着叫了起来道:“父皇,您可不能让八哥去受那等苦。”

    呵呵,瞧都急成这样了,老九这厮还算有点良心么。李贞见李治着急得汗都憋出来了,心中略有些子感动,不过脸上却依旧平静,对着李治躬了下身子道:“太子殿下明鉴,安西之地乃是我大唐边境能否安稳的关键所在,此地若能控于朝廷之手,外敌自是无患边之可能,哥哥虽不才,可自幼师从李、秦二位老将军,自该为国分忧,无甚吃不吃苦之言。”

    李贞这话表面上看起来是对李治说的,其实却是说给李世民听的,那意思就是表达自个儿去安西并非以退为进来要挟老爷子,而是真的愿意去安西。李世民本就是精明人,又如何听不出这话里藏着的话,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精光,突地开口问道:“贞儿能心系朝廷,朕心甚慰,然安西事关边防安宁,贞儿打算如何着手,又需多长时日能平?”

    嘿,老爷子动心了,咱就等着您老开口问了!李贞一听老爷子终于开了口,心中暗自得意了一把,知道大致有戏了,不过却并不敢带到脸上来,假作沉思的样子,轻皱了下眉头,沉吟地说道:“回禀父皇,安西各方实力缠杂,若是光靠战,则战不胜战,必定是永无宁日之状,儿臣以为要想绥靖安西,须得三分军事七分行政方可见效,若是能得朝廷襄助,则三年必可有小成,六年当可见奇效,若能持之以恒,则二十年内不单安西便是整个西域都将是我大唐的固有之疆土!”

    “哦?”李世民轻咦了一声,扫了眼李贞,皱着眉头好生想了想之后,这才接着道:“贞儿能战而不好战,又能思及政治,朕实是开心,只是这个七分行政又该如何着手?”李世民这个话算是问到了点子上,无他,西域小国无数,各成体系,彼此间的关系错综复杂,要想推广大唐之行政体系绝非易事,这可不是说着好玩的,换成李世民自个儿去安西也不敢拍着胸脯保证自己一准能成事。

    李贞素来不打无把握的战,既然早已料到自己将会被贬出京,又怎会不预先做些准备工作,说实话,李贞选择安西作为自己安身之场所,其实有着四重考虑:

    其一,安西虽小国无数,关系错综复杂,不过以唐军之善战及各种先进文化理念而言,统合起来其实并不算难,若是能将安西全盘掌控在手中,哪怕将来老爷子不再换太子,李贞要想动“靖难之役”也容易得很。

    其二,李贞所来自的时空里,那些个所谓的西域本就该是中国的领土,只是历朝历代对这些边陲之地重视不够,从而导致了边患不断,若是能成功地统合西域,并以西域为鉴去整合草原的话,或许有可能避免后世金、蒙元等少数民族侵掠中原的惨剧,尽管李贞也明白此事极难,不过不去试试,又怎能知道能不能成?

    其三,李贞手下不缺武将,可在文官体系上却始终未曾取得甚突破,这一条固然是起步稍晚之故,可固有势力的存在未必不是根由之一——“立嫡不立长”这等观念在世家政治中始终是占有着稳固的地位,而今的朝臣,尤其是高层中基本上都是世家出身的人物,李贞这个庶出皇子要想拉拢他们,难度太大了,吴王李恪的遭遇就是前车之鉴,既然如此,李贞也就只能走自己培养这条路,可问题是这条路也不好走,不单需要时间还需要契机,而经营安西将会是李贞培养文官人才最重要的一步——自打李贞推出了印刷术之后,算是彻底打破了世家子弟对知识的垄断,大唐百姓中知书达理者愈来愈多,每年科举中选者也越来越多,可问题是那些个出身微寒的学子即便中了进士,却依旧无法选上官,就算选上了,也只能是微末小官,正蓬勃兴起的仕林对此颇多非议,京师中不少饱读诗书之人时常感叹报国无门,李贞若是给他们一个出头的机会,再加上李贞手中有的是钱财,以利诱之,以大义说服之,要想拉拢起一大批失意的文人绝不成问题,如此一来,这文官体系不就顺理成章地建立起来了么?

    其四,李贞手中掌握着的秘密武器可不光仅有印刷术、造酒、家具这些个生活用品之类的玩意儿,更有火枪、新式火药等玩意儿,只不过因着有碍物议的缘故,虽已令人进行了些相关研究却始终没敢拿出来试验,安西那地儿远离朝廷,正是试验这些新奇玩意儿的最佳场所不是么?

    当然,如此庞大的构思要想真儿个地执行起来却也不是说说那么简单,为此李贞与两大谋士可没少琢磨此事,除了财物上的准备之外,更重要的是在准备如何说服老爷子,既不能将全盘计划和盘道出,又得能让老爷子信服,这难度可是不小的,好在事先准备工作做得充分,此时面对着李世民的问话,李贞丝毫也不慌乱,很是平和地回道:“回禀父皇,儿臣以为龟兹、焉耆、于阗、疏勒四国乃是安息的根本,务必先行革新,将四国彻底并入我大唐,而后以战立威,联西域诸国及薛延陀之力,先拿强敌西突厥开刀,以竖大唐之威名,待得击败西突厥,趁势于葱岭一带筑新城以守之,只消葱岭在我大唐手中,西域之势便乱不起来了,而后将整个西域按区划分行政体系,分别设置州府,以大唐律法为准绳,以朝廷委任之官吏治理地方,同时以礼教化民众,进而实现大治之目的。其中,击溃西突厥当得三年,建城葱岭又须三年经营,而后方可划分州府,大致十年内可完成,再经十年经营,西域必稳固矣,二十年之后,当可挟安西之稳固破吐蕃,灭吐谷浑,一举将各藩荡平,依西域之经验而治其余,若得如是,则我中原将永无边患之祸矣!”

    李贞所言其实已经多有保留,在时日上动了些手脚,实际上按李贞的设想建城葱岭该是两年之后便该做到的事,而筑城而守其实也仅需要一年便足够了,至于真儿个地要实现大治实际上远不是二十年能办得到的,二十年其实只能做到稳固地方,真要想让西域彻底归化,没个三、五十年的努力想都别想,饶是如此,李贞所画出来的这个大饼着实是太诱人了,即便是见识多广的李世民也为之心动不已——以李世民的智慧自然能看得出若真是照此执行下去,所带来的那些个好处绝对是巨大无比的,不过他同样也清楚此事绝不是像说的那么简单,真要办到此事,须得有能人坐镇方可,如此一来,问题就出现了——其一,李贞能不能胜任此项任务?其二,李贞是否足够忠心?

    头疼,头疼得紧,李世民这会儿还真是伤透了脑筋,一时间也瞧不透李贞的虚实,实在是不敢轻易开口应承下来,可又不好说不让李贞去,皱着眉头想了好一阵之后,才憋出了一句话:“此事重大,尔回头上个折子来,朕须得好生想想,唔,尔在宫中也住了好些天了,就陪新娘子去各宫走走,出宫去罢,过些日子朕自会有旨意给你。”

    得,您老爷子慢慢琢磨去好了,咱不奉陪了!李贞自是清楚此事重大,非一时半会能决定得了的,老爷子不找些心腹好生商议上几天,只怕拿不出个准主意来,此时见老爷子下了逐客令,李贞自是不想多留,他还急着回府去呢,毕竟这都三天没出宫了,早就急着想了解一下外头的情形究竟如何了,这便恭敬地跪倒在地,磕了个头道:“儿臣告退。”话音一落,低着头缓步退出了甘露殿。

    “父皇,八哥他……”李贞才刚退出大殿,站一旁的李治便忍不住开了口,试图对安西之事说说自己的见解,却不曾想李世民似乎根本不想听李治是如何看的,一举手道:“雉奴不必多言,此事非尔所能参预,朕自会又主张,尔也先退下好了。”

    见李世民不想听自己的见解,李治的脸上掠过一丝失望之色,可也不敢多说些什么,恭敬地躬身应了声“是”,也退出了大殿,只留下李世民一人独自坐在龙椅上,默默地思索着……

    到家了,总算是到家了!刚从大轿子里一出来,瞧见自家王府门前的两只石狮子,李贞的心中顿时一暖,眼一热,险些就此落下泪来,好在控制得宜,这才没当场出乖露丑,也没理会迎上了前来的管家刘德全以及王府长史李千赫的恭迎话,只是笑着点了点头,算是回了离,疾步走到同样是刚从小轿里出来的裴嫣身边,笑着道:“嫣儿,到家了,往后这家里的事情可就全都交给你了,本王主外,内事全由你做主,就这么说定了可成?”

    裴嫣还真没想到李贞竟然如此肆无忌惮地将这等本该是私房话的话头拿到公众场合里来说,一时间竟然被李贞的孟浪给羞红了脸,连头都抬不起来了,可李贞倒好,嘻嘻哈哈地着道:“好,那就这么说定了,刘德全。”

    管家刘德全年事虽已高,可腿脚还是很麻利的,一听到李贞出言招呼,忙小跑着过来道:“殿下,老奴在此,殿下有事尽管吩咐便是。”

    “嗯。”李贞笑着点了下头道:“从今日起,府内的大小事务就由王妃做主了,尔有甚要请示的,只消直接跟王妃提便可,本王一概不问了。”

    裴嫣曾在越王府中住过一段时间,一直都是刘德全在负责照应,彼此间并不陌生,本无须李贞再如此特意地介绍,而李贞之所以如此做法,只能是一个理由,那就是在众人面前给裴嫣立威信,这一条老于世故的刘德全自是看得通透,李贞这么一交待,刘德全忙对着裴嫣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媚笑着道:“老奴见过王妃娘娘。”

    裴嫣福了一福,还了个礼,笑着说道:“刘管家辛苦了,府中的一切还是按老规矩办好了,嫣儿初至,多有仰仗刘公公处,若是有不到处,还请公公拨冗赐教则个。”

    “该当的,该当的,娘娘切不可如此,折杀老奴了。”刘德全哪敢受了裴嫣的礼,忙退了开来,手足无措地说道。

    呵呵,嫣儿还真是懂得做人,不愧是大家族里出来的,有点王妃的架势了!李贞在一旁看着这主仆二人相互谦让,嘴角一弯,笑了起来道:“罢了,都是自家人,无须如此客套了,刘管家,尔先陪王妃熟悉一下府中的事务,内院里的各房管事都唤将出来,听由王妃打理即可,嫣儿你这就跟刘管家先忙去罢。”

    新妇上任自是有得忙乎,再者,裴嫣也知道李贞一准有要事要谈,自是不再多言,只是笑了笑,由着刘德全陪同着先走入了王府大门之中。

    “李长史找本王可是有事?”待得裴嫣与刘德全领着一起子下人们去后,李贞面带笑容地看着默然不语的李千赫,淡淡地问了一句。

    李千赫是李世民亲自派下来的王府长史,按地位来说,是王府中身份最高的属官,甚至负有督导李贞的权限,只不过一直以来他都无法取得李贞的信任,始终被排挤在王府的核心层之外,府中大小人等对其都是彬彬有礼,却始终敬而远之,李贞也从不与其商量要事,在偌大的王府中李千赫就如同一个外人一般,而他倒也很知趣,碰了几回软钉子之后,便当起甩手掌柜,不再过问府中的大小事务,此时听得李贞问,不慌不忙地躬身为礼道:“恭贺殿下大婚归来,老臣已接到圣谕,不日将调到吏部任职,特来向殿下辞行的。”

    “哦?”李贞一听之下,还真有些子回不过神来——李千赫目下乃是从四品上的官位,若是到了吏部,并无相应的官位,向下是郎中(从五品上),向上是吏部侍郎(正四品上),无论上下都是两级之差,大唐的官衔品级可是不好升的,一级就得敖上好些年的,若没个殊功,要想连升两级谈何容易,可又没见李千赫犯啥错误,这连降两级似乎也说不过去,倒真叫李贞费思量的,皱了皱眉头,想了想,末了还是直接了当地问出了口:“李长史这是高升了么?”

    “好叫殿下知晓,老臣蒙圣上恩宠,即将履新吏部右侍郎之职,曾蒙殿下错爱,老臣这数月过得安稳,将来若是有用得着处,还请殿下只管招呼便是,老臣告退了。”李千赫很是客气地躬身行了个礼,一转身径自离去了。

    呵呵,妈的,还真是连升了两级,厉害啊,***,这小子究竟立了啥子功劳来着?那临走的话又是啥个意思,投靠老子?不会吧?李贞望着李千赫离去的背影,眼一眯,皱着眉头陷入了思考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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