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对火枪营的重视程度李贞心里头自是有数的,毕竟这等火器之威在老牛塘一战中已有了淋漓尽致的展示,故此,一接到老爷子要自己立刻觐见之际,李贞以为李世民这是知道了燕万承等人已到洛阳的事情,这是迫不及待要见识一下火枪的威力了,但是,当李贞的马车停在了承天门前之际,李贞便知道自己猜错了,而且错得相当的厉害数十名耄耋老者正冒着漫天的大雪跪倒在承天门前。

    终于还是出事了!李贞隔着马车的帘子只扫了眼那帮子不声不响地跪着的老者,便已猜到了事情的大致,心头不禁猛地一沉,对于吴王李恪的胆大妄为着实吃惊不小,略一沉吟,还是径直下了马车,走到那帮子老者的面前,拱手为礼道:诸位长者请了,孤李贞是也,却不知诸位长者为何在此长跪不起?若有冤屈,且请道来,孤自为尔等做主。

    啊,是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您可不能啊

    太子殿下,老朽等求您了

    那一众老人一听李贞自报家门,全都乱嚷嚷了起来,虽说个个中气不足,声音不算响亮,可诸般人等一起吵嚷,却是噪杂成了一片,饶是李贞听力过人,也实无法听清这帮老人究竟在说些甚子,无奈之下,只好压了压手势,示意众人安静,而后俯下身段,对着一名看起来比较面善的老者拱手为礼道:老人家,您老贵姓,此来所为何事?且慢慢道来可成?

    那老人年岁虽高,身体却甚强健,白须白飘飘如雪,偏偏面色却红润得很,根骨粗壮,显然是个有故事的人,胆气也足得很,面对着李贞这么位声名赫赫的储君,竟无一丝的胆怯之色,恭敬地磕了个头道:小的姓王,单一个名实,承蒙四乡八野之乡亲不弃,举为代表,前来宫前叩跪,恳请朝廷勿移外来之民掠我田地,若能得允,我等百姓定深感天子之宏恩,此情此心,肯请太子殿下代为表呈,小老儿在此叩谢了。

    那名叫王实的老者显然在这一众老人中颇具威信,此人话音刚落,一众老者全都磕起了头来,异口同声地嚷道:请太子殿下为我等做主。

    果然如此!李贞虽早有思想准备,可此时一听事情果然如自己所猜测的那般,心里头还是不禁滚过一阵愤怒与疑惑昨夜李贞前去拜访长孙无忌之前便已下令旭日出手,全力剿灭暗中造乱的吴王府人马,将此事扼杀在摇篮中,按旭日的回报,参与此事的吴王府一系人马已大多落网成擒,事态已被控制住了,可如今这帮老者竟还是闹到了皇宫门前,这等疵漏未免也太大了些罢,这可无法用失误一辞来加以掩饰,除非其中另有蹊跷,换句话说,那就是除了吴王府的人马之外,还另有其他势力在暗中搅合,从而致使事态激化如此,可这等势力又是何方神圣?又是如何瞒过旭日的监视的?

    李贞心里头虽是转过了无数的念头,可脸上却依旧满是笑容,很是和蔼地虚抬了下手道:诸位老丈快快请起,此事孤自会与尔等有个说法,然兹体事大,且容孤面了圣,再与尔等细细分说如何?

    多谢太子殿下为小老儿等做主,我等叩谢了。王实明显是众人之,反应极为敏捷,李贞话音刚落,他便领着头,叩谢了起来,一众老者亦纷纷颤声附和着,场面一时间尽自噪杂成了乱哄哄的一片。

    诸位老丈,快快请起,天寒地冻,感了风寒却是不妥。李贞虚抬了下手,示意诸老者平身,而后也不理会诸老者的反应如何,提高了下声调断喝道:燕十八!

    燕十八正是昨夜行动的实际负责人,当初回禀李贞说事情已办妥的也正是燕十八,此前见到如此多的老者跪在承天门前,便已知晓这回麻烦大了,正自心思恍惚间,突地听到李贞点了自己的名,登时就被吓了一大跳,硬着头皮站了出来道:末将在!

    十八郎,敬老爱幼乃是我中华之传统,此等大雪之天候,孤怎能坐看诸长者冒雪请命,孤令尔即刻去备齐了雨伞、毛毡等物,好生照顾好众老丈,若是有误,孤定拿尔是问,愣着做甚,还不快去!李贞板着脸下了死命令,惊得燕十八再也站不住了,紧赶着应了声诺,点齐了数十名东宫侍卫,便即疯狂地打马向东宫方向赶了回去,自去准备相关物事不提。

    诸位老丈,孤这就进宫面圣了,有甚事情,待孤面圣之后再详细计议好了,都快快起来罢。李贞没去理会燕十八的折腾,一见诸老者依旧跪在地上,这便很是诚恳地再次躬身劝说道。

    小老儿等叩谢太子殿下了。王实见李贞如此好说话,自是感动得很,再次磕了个头之后,率先站了起来,一众老者见状,自也是有样学样,都想着站起身来,怎奈众老者并非人人都似王实那般健壮,在雪地里跪久了,这会儿要想站起来,着实难得很,不少老者挺了半天的腰,也没能立将起来,末了还是高恒等东宫侍卫们眼疾手快地各自上前搀扶,这才没出甚大事情。

    诸位老丈请稍候,孤去去便回。眼瞅着一众老者都已站了起来,李贞自也不想再多耽搁,很是客气地做了个团团揖,也没再理会诸老者的慌乱还礼,一转身,大步向承天门内行了去

    嗯?长孙老儿也来了!李贞刚由柳东河陪同着走进懿德殿的书房,入眼便见四大宰相皆到齐了,便是连称病谢客的长孙无忌也到了场,心中不由地便是微微一颤,可也没顾得上多想,大步抢上前去,恭敬地给李世民见礼道:儿臣参见父皇。

    平身罢。李世民脸色平淡得很,甚表情都没有,只是轻轻地一抬手,示意李贞起身。

    谢父皇。李贞尽自心中有事,却并不敢问,老老实实地谢了恩,便站到了一旁,摆出了一副恭候李世民指示的样子。

    李世民面无表情地扫了李贞一眼,淡淡地开口道:贞儿入宫前都看见了罢,朕就不多说了,此事该如何解决,贞儿可有良策乎?

    李贞无法从李世民的表情以及语气中听出丝毫的暗示,可面对着老爷子的问话,却又容不得李贞多加思索,只得紧赶着站了出来道:父皇明鉴,儿臣已知晓事情之根由,此皆因流言蜚语所致,诸百姓并无过错,无非是对朝廷决策有所误解罢了,若是父皇准许,儿臣愿亲自去与诸老丈明析一切,化解误会。

    嗯,那好,尔这就去罢,朕等着听回音好了。李世民飞快地皱了下眉头,不动声色地便下了旨意。

    老爷子这究竟搞的是什么名堂?圈套么?李贞虽对李世民如此爽快地便允了自己所请感到无比的惊异,可事已至此,实也容不得李贞多犹豫,只得恭敬地应答了一声:是,儿臣遵旨。便退出了书房,掉头再次向承天门外赶了回去

    或许是为了赎罪,也或许是不敢违了李贞的命令,燕十八此番动作着实雷厉风行得很,李贞这一进宫出宫的间隙不过仅仅两刻钟多一些的时间,燕十八已领人在承天门外的广场上搭起了数顶帐篷,备好了火盆等物,甚至还摆上了酒菜,将那帮子老头们全都请到了帐篷中躲雪去了。一众老者年岁虽是不小,可大多是草根之辈,哪曾见识过皇家的气派,更别说享受一下皇家的菜肴了,这一被请进了帐篷,好吃好喝地一侍候,全都放开了用,待得李贞到了场,所见到的便是那等胡吃海喝的惊人之场景,着实令李贞很有些个哭笑不得的。

    殿下,末将,末将那个,那个燕十八一见李贞的样子不善,登时就有些个慌了神,忙不迭地试图出言解释一二,可话到了嘴边,到了底儿还是没敢胡言,只得尴尬地搓着手,那个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李贞横了燕十八一眼,到底还是没舍得当面下他的面子,只是冷着脸哼了一声道:准备一个大帐,待一众老者用膳一毕,都好生请将过来,菜管够,酒停了。

    是,末将遵命。燕十八见李贞没当场火,心中暗自松了口气,哪敢怠慢,紧赶着便应答了一句,自去指挥众人忙活不提,而李贞也懒得管燕十八的忙乎,走到停在一旁的金辂车中,闭目养起了神来。

    不对劲,这里头一准有蹊跷!李贞眼睛虽闭着,可脑筋却转得飞快,将整件事情前后一串联,便现事情别有蹊跷旭日的办事能力如何李贞心中有数,就算燕十八可能因为一时之疏忽,未能将吴王府的人马一网打尽,剩下的顶多也就是些漏网之鱼罢了,断无法掀起如此大的波澜来,退一万步来说,哪怕燕十八再无能,就凭吴王府一系那微不足道的力量,要想在一夜间便鼓动起乡间这些老古董也绝无这等可能性,再说了,若是吴王府出的手,也不会是眼下这等局面,而该是万民齐聚皇宫门前,将事情闹得无可收拾,从而压迫李世民不得不出手打压李贞,可眼下到了皇宫门前的不过是帮老头罢了,尽管个个年高德劭,可以算得上民间威望之辈,却显然是行事井然,属可控之事态,给朝廷造成的压力是有,却不算无法收拾之事,只消能说服得了这群老头,一切便可迎刃而解,可若是不能,却还是有着闹成民变的可能性,这对于出面解决此事的人便是种严峻的考验了,那么谁将会是出面解决问题的人呢?很显然,除了始作蛹者的李贞之外,怕也没有旁的人了,由此可见,背后主使之人用心极深,这是故意在给李贞制造难题,只是如此作为的背后究竟有隐藏着何等动机呢?

    不清楚,李贞一时间也想不出出手促成此事的究竟是何方神圣,也想不明白对方的动机何在,可有一条李贞却是清楚的,那便是此事对于李贞自己来说,是个极为严峻的考验面对着一众老头,动武自然是不成,来软的也未必奏效,毕竟这帮固执的老头前来请愿,为的便是能保住子孙后代的福利,未必能理解得了朝廷的苦衷,彼此间万一谈不拢,那民变就将上演,若如此,李贞势必就将被抛上风头浪尖,原有的一切优势只怕就此烟消云散,别说甚子帝王之位了,便是如今的储君地位都将因此而风雨飘摇。

    头疼!无比的头疼!面对着这等突事件,李贞便是想召两大谋士前来商议也不可得,唯一能依靠的便只有自己,而这或许便是那个背后主谋所想要达到的目的之一,明知如此,李贞也一样无可奈何,只能闭着眼想着对策,思绪不经意间便飘向了前世那会儿关于拆迁与维稳的笑话上,心头不禁好一阵子苦。

    殿下,一切已齐备,请殿下明示。就在李贞思绪万千之际,燕十八的声音在车帘边上响了起来,登时便将李贞从神游状态中惊醒了过来。

    嗯,知道了,孤这就去。李贞坐直了身子,随口漫应了一声,而后深吸了口气,狠狠地伸了个懒腰,用劲地揉了揉紧绷着的脸面,这才掀开了帘子,由贴身小宦官们侍候着下了金辂车,踏着厚厚的积雪,大步向着广场中央的一顶大帐篷行了过去。

    小老儿等叩见太子殿下。一众老头酒饱饭足,又有着暖烘烘的火盆子烘着,个个满面红光,人人精神振奋得很,跟先前那等孤苦伶仃的狼狈样简直判若两人,本正聚集在大帐里懒散地扯着东家长、西家短的闲话,待得见着李贞走进了大帐,这才全都乱哄哄地跪了下来,打着饱嗝地请起了安来。

    诸位老丈快快请起,都坐下罢,孤今日与诸公好生叙叙,无话不可说,便是说错了,孤也绝不介意。李贞先是虚虚地抬了下手,示意众人平身,而后大步走到大帐中央的上位置坐了下来,这才提高了下声调道:来人,上茶!李贞既下了令,自有一众小宦官们忙碌着将新沏好的茶一一奉上。

    李贞手中有钱,又素来重视生活品质,这茶自然是极品的好茶,别说这帮子草根老者没见识过,便是朝中高官们也甚少有人能用得起,一众老头也就是喝大碗茶的水平,哪知晓其中的金贵,此时刚吃得肚皮胀,见有茶来,自是胡乱地喝了起来,简直就是牛嚼牡丹,吓折腾的份儿罢了,唯有那个自称王实的倒是颇为精通茶道的样子,品起茶来,有模有样的,一副乐在其中之状,令李贞不由地多看了其两眼。

    王老丈,此茶如何?李贞眼中不经意地掠过一丝精光,笑眯眯地看着一副神醉之状的王实,宛若随意般地问了一句。

    好茶啊,好茶,小老儿品了一辈子的茶,也不曾见识过这般极品,好茶!王实并没有察觉到李贞眼中那一抹一闪即逝的精光,很是陶醉状地答道。

    若说李贞先前只是怀疑此人的真实身份,待得王实此言一出,李贞便已能断定此人便是此局中一枚关键性的棋子,其人之出身来历绝对不简单这个时代的茶之道非富贵而又有闲者无法明其三味,此人既知茶道,举止言谈又颇多风雅处,若非别有用心之辈,那就一准是此番情愿者中的领人物,似这等人物,往往极难对付,不过么,真要是能压制住此人,那也就能解了此局,既已把准了脉博,李贞的心态便稳了下来,略一沉吟,便已有了主张,可也没急着出手,只是笑呵呵地应道:王老丈对茶道亦有研究么?

    王实不虞有它,顺口便答道:略知一二,昔年老朽曾话说到这儿,似乎知晓说漏嘴了,便即停了下来,哈哈一笑道:太子殿下见笑了,老朽乡野之人罢了,所知所闻不过是乡趣罢了,实不敢在太子殿下面前献丑,见笑了,呵呵,见笑了。

    李贞心里头已是有了底,也没去揭破王实的谎言,笑呵呵地摆了摆手道:无妨,无妨,本宫说过,今日言者皆无罪,说甚皆可,唯谈心耳,不必顾忌太多。

    太子殿下宽宏,小老儿等佩服,佩服。王实见李贞没有再纠缠茶道之事,顿时暗自松了口气,紧赶着便是一顶高帽子奉了上去,大拍起马屁来了。

    王实此话不说还好,才一刚说完,却见李贞突地收起了笑脸,冷冷地盯着王实好一阵子,只看得王实额头冒汗之后,这才寒着声道:王实,尔蛊惑乡间父老,聚众以图谋不轨,尔可知罪否?

    啊,我,这王实没想到李贞说变脸就变脸,登时便被吓得面色煞白,张口结舌地说不出话来,一众原本心不在焉地喝着茶的老人们这才注意到情况似乎有些子不对味,登时全都傻了眼,茫然地看着李贞,闹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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