艘巨大的楼船,正顺着长江水道,洋流而卜。向着重爽蹦姚,码头驶去。这艘楼船高三层,两舷内侧列女墙战格,开弩窗矛穴。甲板上放了一排炮车、抛石机、抬石,船板上极宽,可行车走马。

    船上还有五百名水兵,正护着三位大人去四”走马上任。

    其中一位大人身穿从三品的官服,头带官帽,面色沉稳,有三缕长须飘飘如仙,正是新上任的四”右检事邵捷春,他对着船舷边的另一位大人道:“张大人,过来聊聊天吧,老站在船舷边做啥?”

    船舷边那人回过头来,对着邵捷春笑道:“邵大人,我在天启七年,也曾经乘坐过同样的楼船,也是去朝天门,结果被匪人用计所害,险些淹死江中,因此有点感慨,不由自主要看看这些故地。”

    这姓张的大人很年轻,大约三十岁,身材中等,五官端正,头带尖帽,着白皮靴,穿褐色衣服,系小绦,正是许久之前曾经来四川调查曹府灭门案,后来被郑晓路诸多暗算,月圆之夜一役,拿了里长耕那一家子人回去顶罪的东厂档头张子元。说来也好玩,魏忠贤到台之后,张子元这种人原本应该被划入魏党,跟着魏忠贤一起去见阎王,但张子元实在是个庸才,有句话说得好,“不遭人妒是庸才”。张子元凭着一个。“笨。小字,居然没有人妒他,既然不招人妒,自然也就不招人暗算。张子元赶紧跳到魏忠贤的对面去,将魏忠贤的丑事大大的揭了一通,崇祯皇帝觉得这个家伙还算乖巧,就没把他划入魏党,不但如此,还夸了他几句办事能干,破了忠州曹氏的灭门案,赏了他几百两银子。

    这一次陕西方面有秘报传来,说阎王军很有可能撤入了四川,可惜一入川之后就消失不见了,崇祯皇帝对这事挺上心的,想来想去,张子元曾经去四川破过案子,而且是百把火镝灭门的大案,看来张子元这个。人办事靠谱,就这人吧,于是御笔一点,把张子元张档头又点到了四川来。

    崇祯不识人,但新任的东厂提督曹化淳却不是二傻子,他深知自己这个属下是个吃白饭的,怕他破不了案,把自己也牵连了,于是又给张子元派了一员大将作为帮手,并且要他一定要跟着邵捷春,诸事多向邵捷春请教,才把他放到了四川来。那员大将叫做猛如虎,官拜“游击。”是一个铁铮铮的好汉。

    此时猛如虎正站在张子元旁边,他身材高大壮硕,全身肌肉驳结,脸上长了一脸的大胡子,看上去是个山东大汉,其实却是陕西榆林人明末名将李定国的同乡。猛如虎对着张子元道:“张大人,你上次在这江里被贼人暗算,那是因为某家不在,若是某家在,管他多少贼人。尽数打成肉泥!”

    张子元深深地看了猛如虎一眼,摇了摇头,上一次坐着楼船去幕天门,身边是锦衣卫绝顶高手张逸尘,结果还是被贼人暗算得欲哭无泪,如今换成了一个。铁塔般的大汉猛如虎,这人却未必能比张逸尘高明。张子元虽然没啥头脑,又胆小怕事,但他还是知道张逸尘的厉害的,如今张逸尘跟着魏党一起没了,他心里有点感怀,不禁想念起救了自己多次的他来。

    “猛将军张子元笑道:,“我知道你神力惊人,但是,”贼人非常狡猾,总是搞些什么炸药、暗礁、毒药一类的玩意儿,真是防不胜防。我上次能破得了案子,全靠一位叫郝孟旋的举人指点迷津,可惜那举人不肯随我入京为官,真是浪费了他一腔爱国之志。”

    张子元话音刚落,突然旁边的江面上一阵子喧哗闹腾,钢刀互砍的铮铮声传了过来。张子元一听这声音,乖乖,月圆之夜时,神弩将张令的亲兵与匪人打仗,就是这种声音,旁边有人在打仗?

    张子元的第一个小反应就是一向猛如虎的背后一缩,大声道:“猛将军!匪人出现了,看你的了

    猛如虎心里一阵郁闷,这张档头,哎呀。他拖着张子元,和邵捷春一起凑到船舷边向外一看,离他们的楼船不远处的江面上,几十条小船、中船、大船,正凑在一块儿打着仗,这些乱七八糟的船有货船,有渔船,也有小木排,”甚至还有军中已经淘汰不用的朦冲、斗舰,,船上一大群子乌合之众,穿着各种奇形怪状的衣服,有的渔夫打扮,有的纤夫打扮,有的甚至穿得整整齐齐,就像个水运商人,但这些怪人通通挥着短刀,在船上砍得兴高采烈。不时有人从船上被砍落水中,不一会儿水里就染红了一大片。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邵捷春作为从三品的四川右检事,主管的是民政,这种乱战那还真是没见过,看得眼睛都直了。

    猛如虎却不甚意外,他出身贫寒,是靠着一身神力硬打出来的游击这个官位,平生大战小战,乱七八糟的剿匪战打过不知道多少,东厂提督曹化淳就是因为他勇武,才派的他来辅助张子元。他一见江面上的混乱场景,就沉声道:,“两位大人莫惊,这是水匪内讧,别说咱们是朝廷的战船,就算咱们只是普通平民的货船,只要不过去沾惹,自然没事,他们斗完了就会散去的

    邵捷春脸色一黑,青天白日。长江主河道上打打杀杀,这水匪内讧得也太艺术了吧。四川虽然山高皇帝远,但皇帝只是远,不是没有,这些人的眼里还有王法没?邵捷春清了清嗓子,就准备大声喊船上的水兵抓人,”

    却见张子元神色一紧,一把捂住他的嘴,在他耳边轻声道:“邵大人莫急,莫急啊,不可莽撞,咱们就一条船,五百兵,不是这些水匪的对手,从长计议,千万莫要以身犯险。”

    张子元拼命捂着邵捷春的嘴,好不容易把邵捷春的话给塞了回去,突然听到旁边一声虎吼,游击将军猛如虎对着江面上大吼道:“呔,哪里来的水匪,当着官府的船,本将军的面,也敢水上斗殴,还有王法没?。他声音粗旷,老远老远的传了出去,整个江面上都回响着他巨大的吼声。

    张子元双眼一拉,唬得差点哭了出去。乖乖我的妈,这下把水匪惹了,天启七年时,我被这些水匪玩得很惨,难道今天又要被玩一次?都怪这个莽大个子,这人脑子怎么长的啊。

    那群水匪原本斗得正欢快,被猛如虎一吼,全都停下了手,齐齐转头来看这艘官船。一个水匪手上拿着把扑刀,哇卡卡地笑了一通,大吼道:“哪里来的外官,敢来重庆的江面上乱管旧鲨段江面。什么时候轮到官府说话了?”门隙一

    另一个水匪原本正和这个拿扑刀的对打,此时见来了官府,立即转头帮起自己刚才的敌人来,他也对着官船大吼道:“老子和人对砍,关你官府鸟事,快些滚走!咱们长江上游八大水塞的事,什么时候轮得到你们官府来插手。再敢刮噪,我们两边联手灭了你。”

    “碰!”邵捷春气得直跺脚。将船甲板跺得碰碰响,他大怒道:“好混蛋的水匪,居然如此蔑视官府!他刚才说什么?八大水寨。什么八大水察?”

    张子元抱着邵捷春,大声向水兵们命令道:“别理这些水匪,快走,赶紧去朝天门码头。在这江面上千万别和水匪开战,暗礁多着呢!”张子元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蛇,水兵们齐齐摇了摇头,心想,这长江中心,水深得可以放个龙宫在下面,哪里去找暗礁,咱们这船又不是行的江边浅滩。

    水兵们虽然鄙视张子元,但张子元的命令很好很强大,逃跑,这可是官兵最拿手的本事,猛如虎有心上去剿匪,但他身份低微,只是个游击将军,不好驳斥张子元的命令,邵捷春虽然官位高,但嘴巴被张子元死死捂住,半天也没吼出一个字来,官府的楼船一转头,刷刷刷,以最高时离开了这段江面,直向重庆朝天门码头逃去。

    官府的楼船刚走,这边乱斗中的水匪就停了手,双方对视一眼,哈哈一笑,居然拥抱了起来,刚刚被砍死掉入水中的尸体们,也纷纷活了过来,从水里钻出,每个人身上还缠着个水袋,水袋里咕咕地向外趟着鸡血,江百涛从一艘船里钻出头来,笑道:“不错不错,大家演戏的本事真是不错,咱们给他们这么演上一下子,把污水都抹到八大水寨头上去,哈哈,郑先生这招,真是恶毒啊。”

    一个金竹帮众向江百涛问道:“帮主。咱们这么搞,会不会让官府把咱们金竹帮也恨上?”

    “笨蛋!”江百涛骂道:“咱们现在不是黑帮了,前些天我们已经在官府注了册,落了典籍,领了文契,咱们现在叫做长江水道金竹船运有限公司。”

    “帮主”你这个什么什么有限公司的,俺听不懂。”

    “切,别说你不懂,老子读了多东的书,也没听说过这种名堂。”江百涛笑道:“不过郑先生说,黑帮要挂个白牌子,才是王道,他说什么日本黑社会,意大利黑手党,在明面上都有个光鲜的公司。”

    “帮主”什么所日本黑社会?意大利黑手党?”

    “你问我,我问谁去”江百涛耸了耸肩道:“郑先生就是喜欢玩,由得他吧,他神算无双,总不会害我们的。”

    邵捷春和张子元乘坐的楼船在朝天门码头缓缓地靠了岸,这一段江面,虽然张子元一直提心吊胆,但水匪们没有再来找他们的麻烦。最终无惊无险地到了目的地。

    重庆知府王行俭正荐着一帮子手下,在码头上静静地等候着,只见邵捷春气急败坏地从楼船上登登登地跑下来,大骂道:“好你个王行俭,你这重庆府的治安,真是太好了!我要弹劾你!”

    “什么?”王行俭吓得两腿一软,他原本打算汇报剿灭白莲教分支浣花教的功绩,满心欢喜地等在这里,结果顶头上司一句话就是要弹劾他,吓得王行俭满脸是汗,心想:“你是我顶头上司,你要整我,直接整不就行了,还弹劾我个屁啊。”

    “果然,又是张子元来了!”朝天门码头边的一所破旧房子里,张逸尘忍不住笑道:“朝廷办事,果真是越来越不靠谱了,唉,东家,最近我常常在想,这么搞下去,这的廷能不垮吗?”

    “垮是肯定的!”郑晓路笑道:“不过它不会自己垮,得靠我们去推他一把。

    接下来的日子,我们和张子元有得玩了。”

    张逸尘叹道:“接下来的日子,我不能跟在你身边了,张子元是认得我的。还有彭巴冲,当年我和张子元追查曹府案时,彭巴冲这个人张子元曾经听过,你不能再用他当护卫了。让彭巴冲回山塞去呆一阵子,你得另找个护卫。”

    “啊?”郑晓路好生失望,没了彭巴冲这个活宝和他斗嘴,这日子可就难消磨了:“你把彭巴冲也弄走了,我和谁聊天去?再找个护卫来,那武艺”武艺能过关么?”

    张逸尘笑道:“我有个属下小你曾经在肖青的镖局门口见过一次,还记得不?”

    “记得,很聪明的一个乞丐!”郑晓路笑道。

    “这个小人叫李逸风,会点功夫少林功夫,还算机灵,暂时用来做你的护卫吧。”张逸尘笑道。

    “他武艺和彭巴冲比起来如何?”郑晓路不放心地道。

    “差得老远!”

    “啊,那怎么成”郑晓路对自己身边的防卫力量很重视,这冷兵器时代,虽然不用担心被人拿把狙击枪给毙了,但有一个能打的护卫还是很重要的。他想了半天,突然道:“把皂莺也叫来,她面孔生,官府的人没见过,让她化装成我的婢女,和那个李逸风,一起当我的护卫。”

    “这倒是成!”张逸尘道:“皂莺这人重诺重信,用她在身边是很保险的事情,我看她是可以豁出性命来保护你的。”“这个小嘛,谁知道呢!”郑晓路笑道:“关键是”她可以用来斗嘴!”

    只”张逸尘哑口无言。

    以下字数在四千字之外,是免费的

    编者按:猛如虎,史实人物。纽年从游击将军升为总兵”阐年入川追击张献忠,他驱动官兵,拼命追赶义军。因为赶得很急,所以他手下的官兵都不喜欢他,在官兵中流传着一句话道:“想杀我左镇,跑杀我猛镇”这句话的意思是。官兵们很想念左良玉,因为左良玉喜欢按兵不动,官兵们就可以偷懒。但猛如虎老是叫他们追赶义军,跑得都要累死了。

    崇祯十四年,猛如虎赶着疲兵终于追上了张献忠,结果张献忠并不怕他,回军和他硬掐,猛如虎战败逃走,他儿子猛先捷,侄儿猛忠被围,拔刀自刻。后来义军攻破南阳,猛如虎也战死。

    本书让猛如虎在崇祯元年的冬天就出场,实为剧情所需,大家不用深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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