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高旭回到明末的这段日子里,不止一次地设想着眼前的这一幕,那就是如何面对满清的八旗铁骑。如今这卞之虎的二千骑兵还只是汉旗绿营,不是那浑身透着噬血味的八旗铁骑。但二千骑兵从山脚向河滩的不过数里路的冲锋所带来的压力仍然让他悚。

    舍桥乡兵刚刚趁着高旭的火攻,杀了大批清兵,心中的仇恨已是泄了,这人的锐气也消磨了。任徐玉扬如何阻止,仍然有乡兵转头就跑。最终是薛一刀毒狠,他脸上的一条刀疤,一只独眼,一片狞狰之色,一刀把一个逃离的乡兵砍翻在地,怒道:“不战而逃者,死!”

    薛一刀外表吓人,性情冷酷,这些乡兵看他的面相就有点怕他的冷血无情,这时薛一刀像恶狼一般,倒是镇住了场面的混乱。徐玉扬随即大声道:“兄弟们,逃也是死,战也是死。是个孬种的尽管逃,是个爷们就跟他们拼了,别让我们的妻儿死不瞑目啊!”

    在场的所有人之中,最冷静应是薛一刀,以及他的三百关宁老兵。包括薛一刀在内的这三百多老兵尽管人人身上非残即伤,但他们身经百战,也参加过明军在辽东战场上的应对满清八旗兵的野战。如果面对是八旗铁骑的话,薛一刀心里还有点虚,但这不过是南明四镇之一刘良佐麾下的骑兵,其战力自然与精于骑射的八旗兵相差一大截。卞之虎这二千骑兵骇骇乡兵倒是可以,但要骇到薛一刀这众从辽东流落而来的从战场上百战余生的亡命之徒,那还不够格。

    薛一刀杀人立威压住场面后,看了一眼高旭。只见他神色虽然有点悚的样子,但还能保持着一份镇定。初次面对数千骑兵排山倒海般的冲击,还能保持住这份镇定,这点足够让薛一刀欣赏了。不过,薛一刀也不指望高旭来组织队列来抵挡骑兵的冲击,对于指挥具体的战斗来说,知道这高千总与自己的差距可不是一星半点。薛一刀经过的战斗可算得上比高旭走的桥还多。

    薛一刀喝令高字营的兵士们列队,举起火绳枪,进药上弹,准备开始射击。满清的八旗兵虽然以骑箭制胜,但是新附的汉旗军大都还保留着明军的大量诸如火绳枪之类的火器。虽然高旭的辎重营在常州宗知府在招募下仓促成立,只有一些大刀长枪之类的兵器,但自从夺了三官殿的清营之后,高字营也就装备了火绳枪这些热兵器。薛一刀为的三百多关宁老兵大都是用惯了火绳枪,又都是历经了沙场铁血的洗礼,所以面对一千骑兵远远地从山脚冲锋而来,他们人人面不改色,而不是那些舍桥乡兵这般惶然失措,在薛一刀的喝令下开始列队迎击。

    高旭抬起望了一下白的东方,闭上眼,长长地吸了一口气,暗暗告诫自己要冷静,然后睁开眼,看到江中隔着芦苇地有一处沙洲,灵机一动,对薛一刀急道:“退,马上退到那个沙洲中去!”

    薛一刀看了一眼沙洲,又回头看着卞之虎两千转瞬即至的铁骑,这个时候列队迎击还来不及,如果一退的话,那可是自乱阵脚的自杀行动。而且江中的沙洲不过是一处绝地,退到那里也是无济于事。暗想这个高千总真是瞎指挥。

    高旭见薛一刀不以为然,又急道:“这河滩与沙洲之间隔着芦苇地,而芦苇地下面都是淤泥,不利于战马冲锋!”

    闰六月的气候炎热,河里水位下降,原本大半浸在水流里的芦苇根露出更多。芦苇虽然被火烧了,但芦苇丛下面的淤泥最深处的地方有一人多高。而且芦苇地的表层能承受一个人的重量,但无法承受一个人再加上一匹奔驰的战马。如果那些骑兵冲进芦苇地,必定陷入其中。

    薛一刀豁然醒悟,由不得对这个高千总刮目相看。他虽然在战场上临战经验不足,但胜在他的心思灵活以及应急时的随机应变。刚才的一把火,这时的以退为守之计,莫不如此。薛一刀马上依着高旭之令指挥着高字营兵士向沙洲后撤,徐玉扬也听到了高旭的话,也领着舍桥乡兵后退。

    众人仓促地退到沙洲上。薛一刀又重新列阵迎击。高旭看着在他眼里无比简陋的火绳枪,心中连连叹气。只是他初回明末,马上想改枪造炮简直只是幻想而已。他想今日若能捡回一条命,将来一定设法把这火绳枪升级改装为带刺刀的后装纸壳弹的燧枪。对于具体的战斗,有了薛一刀这种久经沙场的老兵在,高旭就不打算以外行指挥内行,由着薛一刀吆喝着兵士排列射击阵型。

    火枪的三段击轮射,对于穿越者来说,这已是常识了。高旭也不例外。但高旭也知道那种三段击轮射必须经过大量的训练才能形成持续的火力。而现在形势如此紧急,二千清军铁骑转瞬即至,哪里时间搞什么三段击,以高旭的想法,这些兵士最多一窝蜂来一阵火枪,然后抽着腰刀拼命。

    但让高旭又惊又喜的是,这薛一刀把四百高字营士兵分成三队,前队准备射击,后两队装弹,打算形成不间断的轮射。看在高旭的眼里,不由对这薛一刀刮目相看,想不到他竟然知道火枪三段击。其实,在明末时期,已经有这种将部队分成三队进行“三班倒”射击的战法。而薛一刀出身辽东,历经沙场,知晓这种火枪三段击轮射也不奇怪。

    卞之虎远远地看着从河滩上自乱阵脚地仓惶退到沙洲上的近千白巾军和舍桥乡兵,心中不由暗道了一声自寻绝路。为了给自己的小舅子报仇,他领着人马到舍桥兴师问罪,那知扑个空。于是,他佯作回师,杀了个漂亮的回马枪,屠了村。但他现村里的都是一些老弱妇孺,这舍桥村的青壮呢?还有那支不明来历的白巾军呢?

    很显然,卞之虎杀了这些老弱妇孺不解恨。于是,卞之虎在化为焦土的舍桥村里设空营,绑押着近百名受尽折磨的村妇在营中借以刺激回归的乡兵。再安排一千人马伏在舍桥村外的芦苇丛中,像高旭占了他大营一般守株待兔,等着白巾军和舍桥乡兵自投罗网。而他自己领着二千铁骑驻扎在离舍桥数里外的一个村庄,杀掠之后通宵淫乐。

    但卞之虎等到的不是好消息,反而是他安排在芦苇地当中的一千伏兵被高旭一把火烧了个精光。他大怒之下,领着二千铁骑杀了过来,誓要把这支白巾军以及舍桥乡兵杀得一个不剩。

    已烧成一片灰烬的芦苇地上,烧焦了的清兵尸体横七竖八。卞之虎看在眼里,怒不可遏,当他纵马跃上的芦苇地时,卞之虎只觉战马的四蹄一沉,有一种踏空了的感觉,顿时暗叫不妙,这战马踏足陷入淤泥之中,一时动弹不得。而身后的骑兵因为追随太紧,勒马不及,一时间,数百骑兵一股儿的陷入芦苇地之中。那灰烬之下尽是淤泥,冲锋的战马以及骑手再加上惯性,其产生的重量远远过了芦苇地的支撑。

    接着高字营的火枪轮流着开火了。

    战马陷入淤泥之中,失去了骑兵的冲击力,再加芦苇地这种天然的陷马坑太出乎意料,让卞之虎极是狼狈。他在亲兵的护卫回到了河滩上,看着高字营的火力给陷在淤泥之中的清兵以极大的杀伤,虽怒却又无可奈何。

    失陷在芦苇地里的清兵在高字营火枪的打击下死伤了数百人,而且那数百战马陷入泥潭里越是挣扎,沉得越快。因为战马踩踏破去芦苇地表上的薄层,一会儿功夫,从河滩到高字营所立之处的沙洲之间的芦苇地便成了一片淤泥地带,犹如隔了一条护城河一般,把两支人马分隔开来。

    不过是从河滩上退到沙洲之上,就在高旭要求之下后退的区区数百多步之间,利用芦苇地的天然陷马坑,创下的以步制骑的逆转。

    初战大捷,高字营以及舍桥乡兵来说,自然是士气大振。人人看着高旭的视线充满了敬意。如果不是他提议退到沙洲之上,仍然站在河滩上拒敌的话,就算薛一刀的火枪三段击如何轮射,仓促之间也难阻挡卞之虎二千骑兵的冲击。再说,薛一刀虽然摆出了三个队列轮射,而事实上,三个队列配合得并不默契,并没有达到持续的火力,一个轮射之后,这队列就开始乱了。没有经过长久的训练磨合,这种轮射自然不尽如意。而只要让骑兵冲到近前,相等兵力的步骑相抗,步兵必败无疑。

    既然有芦苇地这个天然的陷马坑,卞之虎只得在河滩命骑兵落马,重整人马,把马匹收拢一处,化骑兵为步兵,开始列阵向沙洲上的高字营冲锋。这芦苇地的淤泥一人多深,也差不多一匹马的高度。那些陷在淤泥中动弹不得的战马,以及葬身在芦苇火堆里的近千清兵尸身,刚好成了淤泥之中的踏脚之处。所以,清兵还是可以踏着陷在淤泥之上的马背和浮尸继续向沙洲冲锋的。

    以战力而言,卞之虎这支铁骑是刘良佐麾下的精锐的江淮劲卒,尽管一个照面就在芦苇地上死伤了三百来人,但卞之虎相信自己余下的一千七百虎卒完全能把沙洲上的不足千人的乡兵杀得片甲不留。

    战斗并没有结束,相反却是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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