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

    当高旭笔迹如刀地写下这两个字后,现在本是喧哗的氛围一下子凝重起来。

    高旭原是一直抱着游戏的心态挥笔,但一挥而就之后,望着白纸上的“中华”两字,顿感手中的毫笔重愈千钧!因为这些日来的心力交瘁,他的精力已极为疲惫,而且所附之身的抵抗力本就不强,几杯酒下肚之后,使得他平时沉稳的性子一下恍惚起来。想起自穿越以来不停地辗转在生死之间,竭尽全力地拉扯人马,在满清如日中天之时仍然不自量力地逆天而行,刨到根,说到底,还不是为了在民族危难之际重铸这“中华”两字?

    他是本个普通人,但来到这个残酷而又绝望的时代之后,干的都是不是普通人能干的事!

    如果由着满清问鼎天下,东方这只雄狮还要沉沦将近二百七十多年!

    无论他是徒手补天,还是不自量力,都要为这两个字付出他的全部!

    以阎应元、陈明遇、冯厚敦为的众人也是各有所思地望着白纸上的那“中华”两字。这两个字似乎有一种魔力一般吸附着众人的心神。他们留不留头,孤城血战,虽然是为了冠之制,但倒底还不是悍卫传承数千年的华夏之魂?

    因为难以抑制的酒意,高旭难得一次多愁善感,他愣愣地望着中华两字。不来到这个年代,没有尝过被迫剃着金钱鼠尾头,当真无法理解这恢复中华的意义。良久,高旭突然拿起剪刀,就在众人一惊的时候,剪刀已划过他的手腕,鲜血随即滴在那洁白的纸上。

    艳红,而又触目。

    高旭放下剪刀,对着一旁的陆楷大声道:“陆兄,今日兄弟就与你锸血为盟,创建同盟之会,以号天下驱逐鞑虏,恢复中华之伟业!”

    陆楷也是神情激荡之极,也是大声说了一声“好”,立即拿起剪刀划腕而过,鲜血如注地滴那张寓意白日中华的圆纸之上。

    众人有点目瞪口呆地望着高旭假戏真做起来,不由得面面相觑。

    旁观的许用也是个热血书生,当初“头可断,绝不可剃!”的口号就是次从他的嘴里喊出来的。那许用也是拿起剪刀划腕滴血,立下鲜血盟誓。接着有更多的诸生一个个滴血而盟。

    阎应元照旧眯着他的细眼琢磨着高旭此举的深意。却不知高旭根本只是在酒疯而已。

    训导冯厚敦却对高旭刚劲的书法颇感兴趣,他料不到这个传说昔日不学无术的花花公子不光武略让人侧目,连他的文笔也让人刮目相看。对于笔毛字,高旭当年在闲暇之时就苦练过,笔形意境都颇为不俗。只是一直守在他身后的史必达却是满脸的惊诧。作为伴童,对高大少的墨宝,史必达自然清清楚楚,他想不通现在的高大少竟然如此脱胎换骨,连笔迹也是天地之别。

    陈明遇素来有点晕血。晕血并不意味着胆小怕死,这只是一种天生的习性而已。说实在,上阵杀敌那是没办法,但现在要他无端端刮一刀,流一地的血,陈某人有点痛惜。但众志成城之下,连阎应元、冯厚敦都随后立了血盟,作为江阴主事之人,陈明遇自然也不例外。

    当在场的所有人滴过血誓之后,一张白纸又变成红纸,他所说的白日已变成了红日,那“中华”两字像是浸渍在血泊之中,其中无形的寓意更是激起了众人的狂热。

    高旭从血迹斑斑的青色布匹上,拿起血淋淋的“红日中华”的血纸,向众人慨然道:“我以我血荐轩辕!”

    在场以陆楷、许用为的热血书生,被高旭的壮烈感染得无以复加,不约而同地齐声附和了一句。

    接着高旭又把血纸放回青布的中央,突然觉得这中间位置雷同于后世的鬼子旗,便把血纸放在左上角。高旭看着这面已变成青天红日旗的旗帜,略作思索,突然又拿起了剪刀。众人看罢又吃了一惊,暗想这高旭又要作什么。

    众人只见高旭一手拿剪刀,一手拿起刚才那张方形白纸剪成圆形之后还余下四块角纸,折叠一起,然后又是几刀剪下,变成四只五角之形。

    然后高旭拿着四只五角纸,依次贴在青布左上角处的红日血纸的旁边,接着指着那四个五角纸,对着陆楷等:“这是农户,这是工匠,这是商人,这是士林!!”

    不等众人反应有过来,高旭又道:“这青天代表我们汉人的朗朗乾坤;这红日昭示着总有一天我们的中华会再次旭日东升;这四颗五角星代表天下所有的汉民,也就是我们这些责无旁贷的匹夫们,也代表成立同盟会的四句纲领。……四颗五角星悍卫着我们这个传承数千年的旭日中华!国家兴亡,匹夫有责!驱逐鞑虏,恢复中华!我们要在满清的铁骑之下重铸我们的中华之魂!诸君,让我们为中华之崛起而努力!”

    众人听罢,又是一阵难以自抑的慷慨激昂。

    高旭看着这面犹如涂鸦之作的旗帜,原本是想拿青天白日旗来糊弄陆楷的,那知在血誓中白日变成红日,为了不同于白底红日的鬼子旗,又把红日置放在左上角,却觉得一个红日孤零零的,又加上代表四个汉人阶层的五角星,最终变成了青天、红日、四星、中华旗,相当于青天白日旗与五星红旗的混杂,只是红日里多了个醒目的“中华”两字。

    虽然有点不伦不类,但高旭酒意朦胧之下,却是越看越顺眼。

    不论旗帜如何,但其中所表达的寓意,是深刻而又富有感染力的。所谓旗不在怪,有意则灵啊。

    而书呆子陆楷望着这面刚出炉的同盟会会旗,如获至宝,脸上泛起一片虔诚之色。

    随后,陆楷与许用连同一众书生,小心地把中华旗挂在明伦堂外的旗杆上。

    在夜风中,刚诞生的中华旗,泣血飘扬着。

    阎典吏立在明伦堂的门口,望着那夜空中的中华旗,心中喃喃自语着旭日中华,良久后他细眼里的精光一闪,顿时恍然大悟:“这小子果真隐含着大心思……红日中华,旭日东升。‘中华’两字写在旭日之上,他不就是姓高名旭么?旭字里不是有个日么?什么中华旗,这简直是变相的旭字旗嘛!……不过,你若真能重铸中华,我定然甘心辅佐,怕就怕你大言不惭啊。”

    不胜酒力的高某人其实很冤枉,这面中华旗根本只是现炒现卖的产物罢了。

    一直冷眼旁观的阎小玉很郁闷,尽管她在孙芸的遗书中了解阎氏之祸的由来,但她对高旭的恨意并没有冰消云散。她的父亲为了奔赴国难,已放下家仇。而她的夫婿陆楷一直蒙在鼓里,现在又与那高旭创建什么同盟会,对那家伙佩服得就差点五体投地了。阎小玉也完全相信,就算她事情的内幕,但他那以天下为已任的性子,他的选择肯定与父亲一个样。

    女人的情感永远有一种身不由己的惯性。她恨一个人,就会习惯地恨下去。

    但这在样风起云涌的大时代里,一个小女子的痛苦在于她的爱恨根本无足重轻,也无人问津。

    ∶∶∶∶∶∶

    高旭突然醒来,他头痛欲裂,宿醉的感觉极度糟糕。

    他睁开眼,入眼的却是斑驳的岩石。

    高旭倏地一惊。他记得是在江阴里参加夜宴,怎么醒来看到的不是屋顶,而是山洞的岩壁?莫非又穿越了不成?

    “官人醒了?”

    一声轻柔的问候传入高旭的耳畔。

    高旭闻声看去,却是汤娘子那艳丽逼人的笑靥。

    高旭疑惑地坐在身,问道:“娘子?你不是去了崇明了么,怎么在这里?这是哪儿?”

    他拍了拍涨的脑袋,又打量了周遭一眼,觉这是小石湾上的山洞里,而他正躺在那张石床上。清凉舒适的山洞一直是炎热的七月中避暑的好地方。

    汤娘子仍然是柔柔的,弱弱的,但她躲躲闪闪的眼神里总带着一种天生的欲拒还迎的媚意,以及她那傲人的身段里所散出来的属于绝代尤物的那种风情,让人狠不住粗狂地把她拥在怀里,然后肆无忌惮地怜爱一番。但江阴人都知道,当日汤娘子在城头一跃,在这副可谓怀艳之罪的柔弱身躯之内,跳跃的可是一颗刚烈的心。

    汤娘子没有急着回答高旭的话,只是温柔地递来一杯清水,示意高旭先漱一下口。

    趁着高旭漱口的时候,汤娘子道:“离城时,那史将军把奴家一家三口单独安置在一艘船上。但官人没有去崇明之前,奴家也不想去。官人在哪里,奴家也想在哪里。所以,奴家让船夫停泊在小石湾下的江边码头上,等待来日与官人一起离去。”

    汤娘子的媚眼瞪得大大的,忽闪而长长的睫毛下皆是央求之色,她见高旭微微皱了一眉,不由心中一急,道:“官人,你不会怪我吧?”

    高旭漱罢口,伸出手,抚摸着汤娘子那滑腻的玉容,笑笑道:“我怎么会呢?”

    汤娘子却是眼里含着泪花,又道:“昨天我在江上担心了一天。如果官人不在了,奴家也活不下去了。”

    高旭听了汤娘子情意绵绵的话,心中一荡,手掌不由得从她的脸颊掠过下巴,接着伸入胸前的那对丰软的高耸之中,轻轻地搓捏起来。汤娘子顿时满脸嫣红,弱弱地按住高旭使坏的手,呢喃道:“官人……”

    高旭定了定神,停止了动作,心中有点惊讶自己如此把持不定。或许这汤娘子的一举一动,一哭一笑,都无意识地甚至是天生的带着一股不可救药的性感,这虽然不是出自她的本意,她的诱惑往往是不自觉的,她那充满着性意味的体态总是独立于她的意志之外。而这点对男人来说,却是最致命。特别是高旭一旦与她有了肌肤之亲之后。

    高旭问道:“对了,我怎么在这里?我应该在江阴城里吧。”

    汤娘子道:“听史将军说,昨夜官人在明伦堂宴散之时,以军务为由,一定要回小石湾。众人无可奈何,只得让官人出城。那知官人出了城后,吹了风,酒意翻涌,竟是吐得一塌糊涂。于是,史将军把官人送回石洞之后,又命人到江船上叫奴家上来伺候。”

    按道理,以他的自制力以及酒量,不致于喝醉了。高旭敲敲脑袋,他只得在明伦堂喝了很多酒,酒宴上生了什么倒一下子都记不起来。所谓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任一个人意志如何强韧也要有身体的配合。看来这个身体的恢复还远远没有达到高旭满意的程度。

    高旭抬头望了望山洞处狭长的天窗,道:“天还没亮么?”

    汤娘子“嗯”了一声,声线里带着一丝无法抑制的颤音。高旭听罢,不由奇怪地望了她一眼。在高旭的注视下,汤娘子的目光习惯性地惊鹿般弹开,脸上的嫣红已是弥漫到她的脖子上。她的身子不自在地扭动一下,使得高旭一直停顿在她胸前丰软之处的掌心,与那越突起的一处俏立磨蹭了一下,更添了一份消魂之意。高旭感觉到她的身体微微一震,然后她又开始扭动着胸腹。似乎对高旭魔掌的挣脱,又似乎是某种**的决堤。

    高旭轻轻抽出手掌,然后把她抱在石床,拥在怀里,轻声道:“是啊,天还没有亮,我们还可以睡一会儿。”

    汤娘子火热的脸扑在高旭的怀里,她身上媚惑的体香像分裂成无数道**的丝线,从高旭的口鼻,从高旭的毛孔,钻入他的体内,掀动着他原始深处压抑着的狂野。汤娘子在期待着什么,但她忽然觉得高旭的身体一僵,本是肆意地游离在她身上的手却停了下来。

    汤娘子等了很久,但高旭一直未动。一会儿,她的双肩不由颤抖着。

    高旭抬起她的脸,觉她已是泪流满面,不由柔声道:“怎么了?”

    汤娘子轻轻抽泣了一下,细语道:“官人,不要奴家了么?”

    高旭抹去她眼角的清泪,道:“怎么会呢?只是你一夜未睡,先休息一下,好么?”

    汤娘子“哦”了一声,轻声道:“多谢官人关心。”

    她的确是困了,白天担心害怕了一整天,夜里又伺候醉后不停呕吐的高旭一个通宵。

    当汤娘子入睡之后,高旭下了石床。

    高旭是因为突然看到石壁上那些若有若无的刻痕时,欲念才如潮水般消逝。

    因为这种刻痕并不明显,所以高旭以前从未现。现在一盏油灯挂在石壁上,灯光才映出那些刻痕的线条。高旭看得出这些线条虽然简陋,但仍然可以连成一副画,似乎是那几块木雕的初稿。

    或许那些手艺精巧的雕画,孙芸是先在石壁打好草稿,然后再刻在木板上的。

    高旭走出了山洞,在晨曦中望着不远处的那堆灰烬,手里捏着她那把遗留下来的刻刀,心里默默地道:“你的仇,我已经给你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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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晨风中,空气中仍然吹拂着昨日战场遗留下的血腥和硝烟的气息。

    除了那些高字营士兵,小石湾上下所有清兵的尸都还没来得及处理。天刚蒙蒙亮,江阴城出来大批的乡民,在一些耆老的安排下,有组织地开始在山沟进行集体土葬。炎热的天气下,如果不及时清理战场,将会引起恐怖的疫情。

    高旭漫步在山岗上,偶尔有一队巡逻兵经过身边,就齐齐地向他施行击胸军礼。

    听到一阵震天的喝杀声后,高旭抬眼望去,正是徐鸿在操练旭卫营。

    尽管取得了大捷,但这个徐见山仍然没有拖沓一日的晨操,他这种一丝不苟的精神让高旭很满意。

    对于日常操练,当初徐见山还是旭卫队长的时候,高旭就编写了一本操练纲要交给他。纲要是高旭凭着印象从后世的影视和军文中整理出的一套现代训练方法,比如军人养成,体能训练,个人战术,团队协作等等。

    在具体战术方面,高旭认为徐鸿的综合素质是高字营当中最好的一位。相对而言,高旭只是来自现代的一个普通医生,迫不得已才拿起枪杆子,拉扯人马逆天保命,能依仗的不过是后世学识的积累以及通晓历史趋势所涉及的战略方面的优势而已。

    而徐鸿军户出身,自小熟读兵书。在行兵布阵上,徐鸿驾轻就熟。虽然不论攻,还是守,徐鸿不如徐玉扬和何常那样的偏才,但他绝对是个全才。昨天旭卫营的表现并不出彩,没有疯子营歼灭五百白甲兵的奋勇,也没有脚夫营防守时犹如血肉长城那般的坚韧,但旭卫营参与的战斗仍然是战场上的转折点。

    善战者无赫赫之功。这句话或许就是徐鸿徐见山的写照。

    最难得的是他那坚持不怠的意志,以及遇事沉稳的性格。

    这时,徐鸿就在对旭卫营进行列队、齐步走、正步走之类的步法训练。

    高旭悄然观看了一会儿,然后离开了。

    小石湾大捷,这不是个结束,而是一个新的开始。

    有太多的事要去做,有太多的血要去流。

    高旭知道未来的路,自己根本没有一丝喘气的机会。

    要么剃了头作满清奴才,要么像个人样血战到底,直至流完最后一滴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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