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完成了二章,将近八千字,终于给三月份开了个好头。坚持的感觉真好啊。另外,今天大家的红票很给力,希望我们一起明天再接再励。正是因为您们的支持,我才找到坚持写下去的理由。谢谢。)

    晚宴之后,高旭恐阎应元路途劳顿,让他早些回房休息,但阎应元却说在船上休息得够多了。于是,高旭又请阎应元、顾炎武、徐玉扬、陈子龙等人来到忠义堂内厅,商议一些迫在眉睫的事情。

    “根据情报处探子回报,南京的礼部侍郎钱谦益携妻妾柳如是,从大年初一始,就从南京出发,先到镇江,然后经漕运到达常州,今天经无锡到达苏州,大约明后天就到达崇明。”

    确认了钱谦益真正来崇明的消息之后,今日高旭第一次跟大家说起这件事。

    “怎么,牧斋先生要来崇明?”

    陈子龙诧异道。牧斋是钱谦益的号。提起钱谦益,众人皆是露出不屑的神情来。钱谦益虽为晚明东林领袖人物,但他畏死降清,大节有亏,历来让世人所不齿。

    徐玉扬“嘿”了一声,道:“这糟老头来崇明做什么?莫非弃暗投明来了?”

    阎应元没有出声,听了徐玉扬的话,不由盯了他一眼。

    徐玉扬是有一说一的性子,见了阎应元的神色,摸着脑门只是嘿嘿笑着。

    要说起来,凡是江阴人,没有不悚阎典吏的。阎应元生性冷峻,不苟言笑,令出如山,在江阴当了十几年的典吏,民声极好,再加上江阴之战的威望,连徐玉扬都极为敬重。虽然徐玉扬已经与阎应元都是一镇提督,阎应元还兼任同盟会的副会长,同盟军的总幕僚长,地位仅次于高旭。

    顾炎武沉着脸道:“如果真是弃暗投明,哪有这般磨磨蹭蹭、唯恐天下不知的走法,大可以经长江水路溯江而下,直达江阴,或者崇明。……哼,什么是国耻?士大夫之无耻,是谓国耻!”

    顾炎武生性耿直,极重节操,对于卖身求荣者,向来不假辞色。

    阎应元皱眉道:“鞑子想要来和议?”

    还是阎应元一针见血,高旭点点头,道:“应该是这个想法。”

    高旭话声刚落,只见顾炎武骤地拍案而起,道:“万万不可!且不说谈不谈得成,只要与鞑子议和的风声一旦传出,那我们同盟会将成千夫所指,我们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民声就毁于一旦。”

    陈子龙也是道:“是啊,这定是那洪承畴使的花招,不管我们接不接招,只要一碰就算输了。正如亭林所言,只要和谈风声一出,再加上有心人的造谣惑众,到时我们就百口莫辩了。江南先烈不下数百万,他们的英魂哪容得我们跟鞑子妥协?”

    徐玉扬又是“嘿”的一声,道:“以俺看来,没那么复杂,只要那钱老头一到了崇明,不管他愿不愿意,一刀剪了他的金钱鼠尾,然后说他反正了,这样,不就啥事都成了。别跟俺说什么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什么的——又不是真的要斩,只不过是剪个辫子而已。”

    高旭听罢,不由笑笑,徐玉扬的法子虽然简单粗暴,但可行。那洪老儿敢派钱谦益来,难道没想过这老头一去无回?

    高旭转头望着阎应元道:“先生有什么想法?”

    这次阎应元来到崇明,高旭对他都以先生相称,以示敬意。

    阎应元沉吟了一下,道:“能战方能和,能和方能战,战和之道,仍兵家常态。当时博洛十数万大军阵兵城下,阎某也以和谈来拖延时间,修缮城墙,整治武备,然后再与鞑子决一死战。鞑子久战不下,而我方又久战疲惫,于是,双方又开谈和议,接着又战。如此循环往复,仍守战持久之道。”

    阎应元又道:“纵观我方,吴淞一战,旭卫镇虽然取得大胜,但尼堪部是野战精锐,旭卫镇杀敌一千,自伤八百。再加上浒墅关一役,铁一镇激进失利,也折损极大,而我部忠义镇也在重整之中。所以,在军力上,我们急需休整。”

    高旭点点头,道:“阎先生说得不错,这与打拳一个道理,需要先收回来,蓄劲,然后出拳,这样才有力量。”

    阎应元的分析很冷静,客观,没有因为暂时性的胜利而盲目乐观。同盟军的三个主力镇的确都需要休整。旭卫镇除了加强肉搏能力之外,还有一个瓶颈就是自生火铳的产量无法满足军需。三千火铳兵至今还有一千支自生火铳的缺口,暂时只是以旧式的鸟铳替代操练。旭卫镇要全副武装,起码要等到三月份之后。

    至于徐玉扬的铁一镇,阎应元的忠义镇,也是伤痕累累,需要补充新兵,加强集训。

    以简陋初创之师,对阵满清身经百战之悍卒,没有勇气是万万不能的,但勇气又不是万能的。唯有平日刻苦训练,才能形成真正的战斗力。

    隔了一会,阎应元又道:“我们需要时间,不仅是同盟军军力的休整,还有同盟会会政的试验性措施。如今,我们坐拥整个松江府,包括上海、华亭、青浦诸县;另外还有苏州府的昆山、太仓、常熟诸县;常州府的江阴、靖江诸县,以及江北扬州府的通州县。这些地方虽然历经屠城,残破不堪,但所谓不破不立,这正是我们破而后立的机会。除非我们同盟会具有有效治理这些府县的经验,不然的话,我们同盟军再打下多少地盘,也是无用,因为时间不足,消化不了。”

    阎应元又看了高旭一眼,道:“鞑子需要时间,我们也需要时间。所以,谈谈也无妨,反正大家都是为了争取时间,积蓄力量而已。”

    陈子龙道:“那么,我们需要多少时间?”

    高旭与阎应元对视了一眼,才道:“同盟会在地方上的新政措施,起码半年以上的时间才能初见成效。但是同盟军的休整,无需太久,训练是必须的,但实战也是必要的,以战练兵才是强军之道。我军整编三个月之后,就可以展开反击。”

    “今年之内,我们的战略目标就是全境光复江南最富裕的二个州府:苏州府、常州府。然后,就是如何站稳脚跟的问题。在北部,于镇江一线与南京方面的清军相峙;在南部,则在嘉兴、金山一线,与杭州方面的清军相峙;而西部,整个太湖都是我们的屏障。那时,我们完全截断清军的漕运和长江的水路,南京、杭州两地清军则成为孤军一支。”

    阎应元沉声道:“江南三府为财赋重地,鞑子绝不可能轻易放弃。到时,鞑子将会倾力来攻,正如进攻江阴那样。杭州方面的鞑子不足为虑,但鞑子援军南下之后将云集镇江,然后进攻常州,常州城将再演江阴旧事。”

    高旭道:“我们要的就是这样的江阴旧事!一个江阴城已经让鞑子伤筋动骨了,如果有二个……三个……无数个呢?我们就要一次又一次地重演江阴旧事,一次又一次把一座座城池变成新的江阴城,成为鞑子的绞肉机。满清总共只有八个旗,光是去年我们就打残了最为精锐的多铎部镶白旗,他们能有多少个旗经得起这样的折损?”

    “他们折损不起!满人入关的总兵力不过六七万人。他们死一个,就是少一个。而我们呢?我们就算一役之中死了一万人,只要我们有足够的钱粮,我们就能立马再拉起十万人。要知道,鞑子与我们汉人最大的差距在哪里?那就是他们缺人,而我们或许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人。”

    “只要我们的中华旗帜飘扬着,只要我们的发冠尊严尚存着,我们就会越打越精锐,死的人越多,就越证明这种尊严的可贵,那么追随我们的人就越多。一寸山河一寸血,十万百姓十万兵,只要我们坚持战斗,无数的仁人志士就会蜂拥而来。我们的事业就会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而鞑子呢?他们越打只有越虚弱,越畏缩,死的人越多,女真天下无敌的光环破灭得越快,那些追随他们的仆从绿营军也就越少。”

    “所以,鞑子最怕的是什么,最怕就是我们这些死不要命的‘二愣子’。以后每一年,我们都要上演一场‘江阴旧事’。去年,我们吴淞一战,光复了松江府全境。今年,三月份开始,我们要趁清兵空虚,重启战幕,光复苏、常两府的全境。那时,常州,将会是下一个江阴!”

    “我相信,守有阎先生的忠义镇主守,攻有徐大哥的铁一镇,再大力加强常州城防,增修棱型炮台,加上有苏州、松江两府的后方纵深支持,同盟水师制江水权的垄断扰敌。可以想象,鞑子将会在常州城下,付出多大的代价才可能再次死心?!”

    “或者这种代价,鞑子铁了心可能一二再,但他们还有余力再二三么?”

    “没有!”

    众人听罢高旭怕言,皆是神情振奋,激动不已。

    但在众人当中,大约阎应元是最冷静、最有主见,最不受高旭感染的人。在江阴之战中,清军大批红夷火炮猛烈的集点轰炸,使得江阴的城墙一次次地倒塌。为了抢修那些城墙,城内义民不知付出了多少条性命。每想起那时的场景,连阎应元如此坚韧的心志,也忍不住心有余悸。这就是为什么这些日来,他不顾健康而自残式的酗酒。如果在后世,这或许就是所谓的战场综合症。困为没有酒精的麻木,晚上他根本无法入睡。

    阎应元深深呼吸了一口气,望着踌躇满志的高旭,认真地道:“阎某记得督帅当初在离开江阴之前,曾许诺绝对制江权,许诺鞑子的红夷大炮无法经过水路运到江阴城下,但最后,正是那些红夷大炮轰破了江阴城。”

    听罢阎应元的话,高旭沉默片刻,回想当时他的确许诺过控制长江水路,不让清军的红夷大炮运到江阴城下,但去年中秋节当日,耿仲明偷袭史战史必达的水师,后来虽然击败了耿仲明,但江阴-水域失去了三天的制江权,使得清军趁机从南京运来的大批火炮。

    阎应元又道:“兵无常形,阎某并非问责督帅,只是想说,如今战事,火炮之利,已非城墙所能抵挡。”

    高旭听了对阎应元笑笑,道:“阎先生,你没有去过吴淞城,去过,你就知道什么叫做固若金汤。”

    在具体的军略实务上,高旭自然无法与阎应元相提并论,但要说对战争超越时代的前瞻性,那就是他的优势了。比如,在棱堡的体系下,什么样的红夷大炮都是浮云啊。

    没有眼见为实,阎应元自然是保留意见的,道:“是么?要真是如此,甚好。明日,阎某就会去看看。”

    顾炎武道:“不管以后如何,如果现在和议,万一风声泄露怎么办?”

    高旭接口道:“所谓谈判,不过是漫天要价,落地还钱,就像菜市场的小贩一样,根本不过是权宜之计,大家都不会当真的。当然,鞑子方面会拿议和大作文章的,但谣言止于智者,我们只需一场胜利,就能清清白白了。”

    “其实——”高旭喝一口茶,不由笑道:“鞑子要来和谈,藏着掖着,倒会授人以柄,还不如大大方方地公开。比如就在中华报上言称,鞑子去年大败,年关没过,就屁巅屁巅来求和了。然后在同盟广场贴出告示,向民众征集议和条款。所谓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嘛,大家都可以发表意见。我想意见最多的便是血债血还、叫鞑子滚回老家这些呐喊。如此一来,满清方面打算以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方式来和谈,用暗通款曲的法子,来削弱我同盟军的民心,便成为笑谈了。这样,和谈不但不会削弱民心,反而把鞑子的外强中干大白于天下。而民心受到激励则更加众志成城。”

    徐玉扬听罢,呵呵一笑,道:“要真是这样,这可有趣了。”

    顾炎武犹豫道:“这样个弄法,有前例可循么?”

    徐玉扬笑道:“反正没当回事,这要啥前例。”

    这时,众人只见夏完淳拿着一份战报快步进入大厅,来到高旭眼前。

    高旭问道:“什么事?”

    夏完淳把战报递给高旭,道:“邬统领刚刚命人送过来的。”

    高旭打开战报,默看了一下,抬起头,望着众人道:“和谈之事,看来我们无需再议了。”

    说罢,高旭心底忍不住感慨万千,不知还会有多少人的命运,因为他的缘故,而变得面目全非。

    隆武二年正月初三,满清新任礼部侍郎钱谦益,奉命出使崇明,携其妻妾柳如是,数百随员,以及大批金银财物,贺祝同盟军督帅高旭大婚,商谈招抚事宜。由无锡经往苏州的运河途中,遭遇太湖水贼的抢掠袭击。其随员尽悉被诛,本人也溺水而亡,其妻柳如是则为水贼所掠,不知所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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