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墙上的箭楼,昨天已被宋军的七稍炮打塌,大型弩机只能放在露天的敌台上。这些夯土筑城的平台长宽各四丈,城墙上每隔百丈就有一座。

    七十名新附军同时力拉动绳索,绞盘咂咂响着转动起来,蚕丝做的弩弦逐渐拉开,通过弹性形变积蓄着能量,并将在射手用木槌砸下牙的那一瞬间,转变为踏撅箭的动能,让它飞射而出,刺穿敌人的身体。

    就在守城士兵汗流浃背为三弓弩上弦的时候,琉球的炮兵队停止前进了,每个炮组的瞄准手将炮尾标尺调到四百米,和准星对齐,瞄准了敌台。

    炮队长黄金彪出射击口令,十门三斤炮出了怒吼,这个距离使用的1号霰弹,十枚总共400颗一两重铅弹,每一颗铅弹的炮口动能都达到了6000焦耳,过二十一世纪军用重机枪的枪口动能,它们在空中尖啸着编织成一张死亡之网,罩向正面的两处敌台。

    从炮口喷出火光到弹丸降临敌台,时间不过一秒钟,正在给三弓弩上弦的士兵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他们的**就迎接到了钢与火的洗礼。

    如果把这一幕拍成慢镜头,我们可以清晰的看见,铅弹恶狠狠的一头扎进某个士兵的身体,皮肤爆裂,滚圆的铅弹旋转着尽情释放自身携带的强大动能,把它挡在面前的一切砸得稀烂,不管是灰白的骨骼、淡黄的脂肪层还是暗红色的肌肉,人体组织像爆炸一样四处溅射,有时候能飞出十多米远,一直贴到另外一个元兵的脸上——就度来说,他甚至会有被打了一耳光的感觉。

    有的元兵被射中头部,坚硬的颅骨爆开,灰白色的脑浆混着鲜血,成为一种非常可疑地粉红色,整个头部就像只熟透了爆开的烂西瓜;有人被打到了颈部。颈椎以奇怪的角度扭曲着,头和肩膀之间只连着一层薄薄的皮肉;还有人躯干部中弹,高飞行的弹丸把内脏绞碎了再抛出,暗红、粉红、白色、绿色,各种内脏碎片带着浓烈的腥臭气味,撒满了整个敌台。

    这简直是一处让人恶心难受翻胃呕吐地修罗屠场!

    鼓声、呐喊声全停下了。二十万人的战场寂静无声,不管是城上元兵,还是城下宋军,表情完全相同:眼神直,傻愣愣的看着这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场景,只觉得一切思维都凝固了,整个思想被鱼胶粘成了一团,不能呼吸,不能眨眼。不能思想……

    直到黄金彪出自由射击的口令,各炮组东一炮西一炮,向城墙各处倾泻弹雨。人们才回过神来。

    宋军阵中爆出一浪接一浪的欢呼,自襄阳保卫战以来,胜利,对于宋军已经成为一个历史名词,但现在,他们分明看到,胜利的曙光正照耀在泉州城下。

    城上地元兵脑中地轰鸣声渐渐消退。明白生了什么事之后。则吓得全身失控。不少人**括约肌不受控制地松弛。旁边地同袍。鼻子里除了血腥味。就又多了些尿骚气。

    尤永贤四下看看。亲兵们面无人色。就是胆子最大地人。两条腿也筛糠似地抖起来。忽而听得有人用蒙古话喃喃念道:“至高无上地长生天啊。你抛弃你地子民了吗?伟大地成吉思汗啊。请你告诉我。天神是否已经站到了汉人一边?”

    尤永贤认得那人。是唆都元帅麾下地蒙古管军千户。带一个千人队留在泉州镇守。上次喝了酒他自吹是从不儿罕山、斡难河畔一直打进临安城地巴图鲁。还喷着酒肉臭气大声吹嘘着自己在江南各处蹂躏汉人妇女地丰功伟绩。

    然而现在这位勇敢地巴图鲁。长生天地宠儿。却像被抽掉了脊梁骨地癞皮狗。软瘫在地上。翻来覆去念着那几句话。苦苦哀求天神地保佑。

    他可以面对面地和最勇敢地武士搏斗。他可以在烈马背上一昼夜奔几百里。他可以挽强弓射大雁。但在工业化军队地火炮面前。除了祈求长生天地保佑。他还能做什么呢?

    火器。给了汉人一个机会。一个用文明战胜野蛮地机会。

    自由射击的状态下,炮声连续不断,一炮出,清膛、放药包、放霰弹、瞄准、点火,琉球炮兵大强度的训练,使他们在战场上也能行云流水地完成这一整**作,把火药爆炸的能量,以弹丸为媒介,连绵不断的倾泻到城墙上敌人的头顶。

    将台上陆秀夫看得真切,这么远的距离,城墙上的敌人看上去只有蚂蚁大,琉球汉军朝哪边一炮轰出,那里就是一片血花飞溅,不管是精锐的蒙古军、探马赤军,还是汉奸组成的新附军,不管穿着结实铁甲、环锁甲,还是仅着单薄的号褂,不管最勇敢地战士,还是卑微怯懦地小人,只要在炮火覆盖的范围内,统统被打得血肉模糊。

    在火炮带来地最纯粹的死亡面前,所有的生命空前的平等,显赫将军和卑微士兵,最终结局都是一团肉泥,血肉甚至会搅合在一起,分不出到底谁是谁。

    城上有人支起了生牛皮的幔帐,这是正宗蒙古军才有的玩意,以数层牛皮叠合而成,中间夹以麻布,强弓劲弩而不能透,算是蒙古军队防御箭雨的一件法宝。

    琉球人的火器,能否穿透生牛皮幔帐?陆秀夫手心里捏着把汗,忍不住又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三斤炮没有让陆大人失望。汉军仍然用1号霰弹作覆盖打击,能顶住强弓劲弩的生牛皮幔帐,在炮火下不堪一击,霎时被射得千疮百孔,弹丸带着摧枯拉朽的威力继续前进,把躲在幔帐后面的蒙古兵打成肉酱。

    “好!”陆秀夫四十年修身养性的养气功夫,这会子早抛到了九霄云外,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坐下喝了口温热的云雾茶,又对张世杰说:“张枢密,我大宋有如此利器,何愁不能恢复旧日河山?便是举兵北伐,中原、河洛、关陇、燕云,收复祖宗土地,皆在反掌之间!”

    张世杰也喝了口茶,淡淡的说:“不是大宋有此利器,是琉球有。”说罢重重的将茶碗放到了桌子上。他心里是有气的,气的是这些文臣们,整天把什么“大小相制”、“以文御武”挂在嘴边,把自己勒逼得处处受气;偏偏到了琉球,什么规矩都不讲了,仿佛琉球人是陈相爷祖宗似的,怎不让人气闷?

    陆秀夫闻言悚然一惊,后背上浸出冷汗来,唐末借沙陀兵平黄巢,李克用尾大不掉的故事不远,这位楚风,为何出兵助战这般积极,想起当初朝贡,他还有冒贡的嫌疑,不由得自问道:别是另一位李克用罢?

    疑心一起,再看看马上顾盼自雄的楚风,只觉得此子处处行事,都有点操、莽的味道了。

    楚风自然不知道这些事儿,下令把向宋军借的巢车推来。这巢车高达五丈,是架在平板车上的巨大木架,上面有个方盒子的结构,可以站几个人。

    楚风和手持红绿旗帜的黄金彪登上巢车,这个高度将整个战场一览无余,火炮在城头的设计效果更是清晰可见。黄金彪用旗语指挥炮组,哪儿人多,就向哪儿炮,汉军炮兵在他指挥下成为一部精确的杀戮机器,密集的铅弹一如暴雨打芭蕉,又好似秋风扫落叶,以极高的效率,收割城上元兵的生命。

    城墙,已经成为吞噬生命的绞肉机,现在南城正对着汉军的一段城墙,上面再没有一个能站起来的士兵,能跑的都跑到了城下,城上只剩垂死挣扎的伤员和满地尸体。

    差不多了!黄金彪用旗语布命令:“五门炮、实心弹、城门,五门、霰弹、城墙敌兵。”

    五门炮装上霰弹,随时准备扫清城墙上出现的敌人,其余五门炮装上了实心弹,对准不到四百米的泉州南城门。

    射!五枚三斤铁弹高飞向包铁皮的城门,狠狠的砸在上面,出沉闷的碰撞声。厚实的木制城门颤动着,400米内实心弹威力颇大,炮弹击穿了铁皮,深深陷进木门中。

    还没破门吗?继续!

    一轮、两轮齐射,连续不断,炮兵们用凉水擦拭铜炮的炮身,为它降温,维持着连续射击。

    尤永贤急红了眼,他知道,若是现在被宋军破城,自己绝对不会有好下场。他许下了二十贯的赏格,又命亲兵组成了督战队,驱赶着士兵走上城头。

    元兵战战兢兢的走上城头后,就趴在女墙后面,不肯把身体的任何部分暴露在垛口,更别说在空旷的敌台上去摆弄三弓弩了。

    督战队连斩两名畏缩不前的士兵,这些人终于趁着炮声的间隙跑上了敌台,但三弓弩上弦是一件非常吃力的事情,有时候甚至要靠牛拉,他们还没把弦拉开三分之一,严阵以待的琉球炮兵就用霰弹狠狠招呼了一顿,守军就再一次屁滚尿流的滚下了城墙。

    毕竟是胆子最小的新附军负责操弩,他们根本不可能冒着弹雨跑到敌台上操作三弓弩。

    五轮齐射后,厚重的城门轰然倒塌,城门洞尘土飞杨。

    “大宋天子洪福!”宋军阵中,不知是谁喊了起来,连片的声浪席卷二十万人组成的庞大军阵,声音甚至压倒了大炮的轰鸣。

    陆秀夫的眉头皱得很紧,因为他亲耳听到琉球汉军喊不同于宋军:“汉军威武!”“万岁,楚总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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