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王府隔着广场的正对面,大街边上新起了一座飞檐斗拱、红砖绿瓦的二层小楼,门脸上高高挑起杏黄的酒招子,当中黑底退光漆招牌上箩筐大的三个金字。

    “望海楼?望海楼不是在泉州吗?”骆醒忠、于孟华、王峻、庞泰四位轻纱衣、瓦楞凉帽,手上日本折扇象牙为骨、工笔细细画的扇面,底下系着天竺商人贩来的玛瑙石,摇动之际腋下生风,直叫人飘飘欲仙,摆着四大才子的范儿,吸引到几位怀春少女的目光,早已娶妻成家的几位男士,仍然有些飘飘然。待走到这家新开的酒楼前面,见了招牌上的金字,几人都颇为惊讶:泉州府望海楼大大有名,土生土长的泉州人,没有不知道的,怎么这儿也开了一家,难道是汉王常说那什么山寨版的?

    位爷,里边请呐!”肩膀上搭着白毛巾的店小二站门口,见这四位爷看着招牌指指点点,生意上门,赶紧出声招呼。

    骆醒忠操着一口地道的泉州话,眼睛望着招牌:“我说小哥,这望海楼是泉州府的百年老店了,当年朱文公在楼上诗酒会友的,你打人家的招牌,到工商部登记了吗?”

    于孟华在旁边笑道:“这位骆大人便是工商部的局长,你们这店若是假冒别人招牌,趁早的取下来,免得经官法骆醒忠只管得量具,营业执照并非职权范围,于孟华话中故意只提局长两个字,不说是哪个局的,好拿话吓一吓这个假冒的店家,叫他吃一惊。/\

    谁知小二一点不害怕,满脸堆出笑,乐呵呵的说:“原来是骆大人呐,不瞒您说,咱这望海楼就是泉州的百年老店。我家主人从泉州到琉球。歇了半年,起造这座酒楼,房屋已经造好,正缺点钱装饰点缀,蒙徽州祝老爷抬举,参股进来,两边搭伙做的生意。”

    这下轮到骆醒忠吃惊了。祝氏全家南归,汉王还借给祝季奢生意本钱,真真是圣眷优隆了;对外情报司的正副两位司长,一为祝季奢表兄。一为祝家旧仆,俱是简在帝心的人物,从哪边说,祝家都胜自己十倍。既然酒楼有他们的股份,别说吓他们,人家不来吓你就算好的了!

    四大才子正准备打道回府。\酒楼里那个在泉州就常看见地胖胖的老板,笑呵呵的出来了。脸上的肥肉堆到一块,挤得连眼睛都快看不见了。一见这几位,都是在泉州的熟客啊。作揖打拱的招呼:“骆先生、于先生、哎唷,这是王先生和庞先生啊。里边请里边请,各位放心,我望海楼搬到琉球,老板是原来的老板,厨子还是原来地厨子,这酒菜味道保管正宗,要您老大耳刮子抽我王胖

    他这么一说,骆醒忠倒还不好走了,王胖子认得自己,现在打道回府,传到祝季奢等人耳朵里,倒好像自己专程来抹他面子似的。管他的,现在夫人也做了七品官,双份收入还怕吃不起一顿好酒好菜?王峻老婆目不识丁做不得官,大不了替他会帐。骆醒忠略一思忖,便带着几位同学兼同僚走进楼中,哈哈笑道:“恭敬不如从命,王老板,您可得让厨子拿出看家本事来,我们三位好说,在泉州时,这位庞兄可是你望海楼的常客,味道正不正,他一品便知。”

    “好勒,四位楼上雅座请!”王胖子做个手势让小二引他们上楼,又扯着嗓子喊:“厨房地听真,咱们泉州府的老客到了,拿出手艺招呼,甭砸了咱望海楼的牌子诶”

    楼上布置犹胜楼下,朱漆的栏杆,绡金地画屏,过道上、四壁下,点缀着奇花异石,几分天然趣味盖过了满屋的纸醉金迷,小二们端杯盘碗碟来来去去,“张三爷要的驴肉火烧来了”,“四号座赵爷烧杂烩、**肘子、芝麻火烧、酱鹅、白灼虾、呛炒青菜、橘子酒来三斤——”

    骆醒忠四人落座,点了几道海鲜、山珍,叫了坛五斤地女儿红,几个人自斟自饮。菜上五味酒过三巡,几个人微山了。

    自己地老婆也去做了官,不好再骂宋文昭了,话题便转移到最近的特大新闻上。王峻神神秘秘地道:“诸位可曾知道,那奸相陈宜中已到琉球,任职大汉法部部长?”

    庞泰老婆做官挣了钱,接济了娘家,这几天两个舅老官天天拖着他两口儿吃酒,没怎么关心时政,听了王峻的话,不由奇道:“陈宜中陈相爷?不是都说他是大宋朝地擎天玉柱、架海金梁么,怎的到了琉球,还做了咱汉国地官?”

    骆醒忠和于孟华点头附和,陆秀夫为人古板只可谈经论道,文天祥忠奸难辨且不知兵,张世杰一介武夫,陆战固然良将,海上实在稀松,夫为相者,“调和阴阳,陶治万物,化正天下,易于决流抑队”,陈宜中富有权谋、多谋善断,虽非刚直不阿之诤臣,如今国之末世,也算得一等一的人物了,如何会离宋投汉?

    “诸位不知,如今行朝陆张二位专权,陈宜中处处碰壁,于是假借到占城借兵、借地,全家逃到了占城。适逢排华乱起,汉王海上挥兵底定乱局,陈宜中便随船到了琉球。”王峻在法部任职,对新任法部长的事情,很知道点小道消息。他眼珠轱辘一转,四下看了看没有人注意这边,压低了声音道:“你们知道他怎么得的官?”,痛快说出来吧!”于孟华拍着桌子道:“如今,你吊咱们胃口,难道还要收洒花钱、好看钱、耳报钱?”

    众人闻言一齐笑起来,这都是从前衙役捕快们勒索老百姓的名目,在汉国,可是从来没兴过。/\

    王峻面上一红,赶紧说:“他是写了艳词才得的官。”

    以诗词得官唐朝多有,本朝也不少见,却不算什么稀罕事。几个人脸上大为失望,那表情就是说:这算什么新闻?老生常谈,陈猫古老鼠的事情了。

    王峻急得面红耳赤,大声说道:“他写的是严蕊那词,那《卜算子》!”

    啊,“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

    王峻点点头,几位同僚的脸色就奇怪了,醒忠一口酒喷了出来,拍着桌子大笑:“陈宜中啊陈宜中,好好一个大宋丞相,不说殉国成仁,逃往占城已是失了忠义;忠臣不事二主,他出仕汉国,已不算得个忠臣,偏偏热衷功名,就算汉王不三顾茅庐,也该下旨征辟,他倒好,自比妓女而求官,真真是下流已极,丢了我等读书人的体面。”

    “佞臣、佞臣!阿谀事主,奴颜媚骨!”于孟华也破口大骂,若是陈宜中站在他面前,未免要被喷上一脸唾沫星

    只有庞泰神情有点不以为什么忠臣不事二主,咱们同在琉球为官,前半辈子,也是食毛践土的大宋人嘛,为汉官,也是时势所迫,若是熙宁、元丰年间,我等还不是在书院苦读,等着殿试得官,做大宋的忠臣。又哪有今天之事?”

    “庞兄糊涂了!”骆醒忠正色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咱们虽为宋人,并大宋之官,未曾食他的俸禄,便不必替他尽忠。陈宜中累受皇恩,官居一品,他不为大宋守节,谁为大宋守节呢?”

    于孟华拍着桌子大叫:宜中有才而无德,奸佞小人,卑鄙下流!”

    王峻连忙捂他嘴巴:兄噤声,陈宜中是小弟的顶头上司,他干女儿陈雪瑶也和汉王有那么点意思,各位说话小声些,莫要被旁人听了去。”

    不得不说,任用“佞臣”对政务还是很有好处的。楚风面前堆着好几本条陈:《警部请奏警务刷新折子》、《财税部请设税警折子》、《情报司各处暗桩密探名册》、《文教部请放开民间出版印刷折子》。自从三天前任命陈宜中为法部长,汉国各部的效率似乎一夜间提高了许多,各部部长巴巴的请改良、请刷新,条陈都是一二三四的来,人财权机构设置政策法规不需要自己动嘴,该改进该增设该删改的,自己就考察了报上来,真楚风嘿嘿一笑,各部长你看我是个匠户把头,我看你是个帐房先生,你说我大老粗,我说你是封龙山上的书呆子,大哥莫说二哥,大家半斤八两罢!行事就往往照本宣科,虽然贯彻执行不打折扣,但却没什么主动性,闹得几乎每条政策都要亲自设计,自己就算有三头六臂也不行啊!

    现在好了,陈宜中太学生出身、大宋朝的前任丞相,和他一比,各部长就落了下乘,人人心里都有点毛毛的,自然挥主动,个个争揽事权,唯恐事情不够多似的,倒好让自己轻松轻松。

    正想笑,张广甫就带着洪梅氏、郑子求见:请求贷款,请求开海外贸易。

    磋商了细节,送走这三位,楚风关在书房里狂笑:鲶鱼效应,鲶鱼效应!陈宜中、祝季奢,一在政界一在商界,好大两条鲶鱼!(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节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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