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义”的新附军,身上穿着整齐的牛皮甲,更是成为\7关照的对象,热乎乎的鸡蛋,香喷喷的米饼,硬往怀里塞,一张张热情的笑脸,一片片赤诚的心意,让你根本无从拒绝。

    十二三岁的女孩子,五六岁的小男孩,正是最崇拜英雄的年龄,一对姐弟捧着热气腾腾的鸡蛋,那姐姐指着新附军,对弟弟说:“山伢,你不是成天嚷着要看大军吗?看呐,他们都是陈大帅驾下的好汉,保守咱们家乡的大英雄哩!”

    弟弟瞪大了眼睛,瞧着心目中的英雄们,奶声奶气的问:爹说陈大帅在漳州杀鞑子,汀州杀鞑子,您一定立了好多战功吧?鞑子骑马跑得快,你们怎么追上去的?鞑子射箭厉害吗,有没有咱们寨子的雷六哥射得好?兔子跑老远,他都能射中呢!”

    “什么英雄,他们……”讨虏军的士兵想说出实情,但看着孩子纯真的眼睛,却不愿意破坏一个美丽的童话,将下半截话吞回了肚子里。

    被问到的“大英雄”,则从额头一直红到了脖子根,陈淑在汀州、漳州抵抗元兵的时候,他们还跟在鞑子**后面,在两浙征粮征税,何曾杀过一个鞑子?

    怀里揣着的鸡蛋,手上拿着的米饼,突然变得滚烫,烫得五根手指头几乎拿捏不住,烫得胸口又苦又辣,恨不得狠狠批自己两个耳刮子。

    一群女孩子打着赤脚,袒露着手臂,身穿人鲜艳的特色服装,拿着米酒和鸡蛋,把李世贵拦住了,“将军,喝一口酒吧,这是咱自家酿的女儿红!”“将军,茶叶盐水蛋,带去阵上吃!”

    原来她们见李世贵盔甲灿烂,走在讨虏军行列中,还当是陈淑麾下将官呢,像一群欢快的百灵鸟,把他团团围住,一道道火辣辣的眼神,一张张纯真的脸庞,裸露的双臂和小腿更是肤色粉嫩,但好色如命的李世贵,连一丝儿色心也生不起,默默接过土碗,灌了一口米酒。

    )|比黄连还苦,他抹一抹嘴,低着头快步离开。

    “柳妹子柳妹子,将军喝了你的酒哩!”少女们银铃般的笑声传来过来,嬉闹着唱起了山歌,声音比江南三月的黄鹂更动听:“锣鼓听声歌听音,郎唱山歌妹知情,解下彩带抛过岗,但愿早日结同心~~”

    齐靖远听到这火一般滚热的山歌,心尖尖上一颤,陈总督身边那个叫杜鹃的女兵,每次训练结束之后,就是用一曲火辣辣的山歌向自己“挑衅”,说她是认真的吧,一大群女子嘻嘻哈哈的闹着,好像是在开玩笑,说她没那个意思吧,可为什么每次都冲着自己呢?想到杜鹃微黑而秀美的脸庞,带着火花的目光,他的嘴角就不由自主的往上翘。

    齐靖远故意拖到了队伍末尾。“不拿百姓一针一线”是汉军铁一般地纪律。但这支队伍毕竟是刚刚接收地。什么纪律都没来及细讲。所以。他留在队末。从怀里掏出了汉国金灿灿地金币。

    可是。劳军地人们没有一个收下他地钱。少女们欢笑着躲开了。像一群快乐地小鹿;老人们摇着头。慢吞吞地收拾着碗筷。他们将下一代。将自己地希望送到了战场上。他们已不需要金钱;孩子们好奇地看着那亮晶晶地金币。他们甚至还没见过这种叫做黄金地东西。更不知道许多人会为它丧失生命。但好奇心让孩子们围拢来。甚至伸出小手。摸摸“大英雄”手心里地宝贝。

    随着少女地一阵叱喝。孩子们跳跳舞舞地散开了。金币仍然躺在齐靖远地手心。一个也没少。

    只有一个老得身子弓弯。脸上地皱纹像闽西山地一样沟壑纵横地老妇人没有走。齐靖远一喜。“老人家。请你收下钱吧。咱们汉军。是不允许白拿民间东西地。”

    老人家伸出了肌肉干枯地手。不是来拿金币。而是捧着两颗热乎乎地茶叶蛋。她脸上地笑容慈祥。却有些呆滞。齐靖远注意到这点。他猛地一惊。

    “五十年前。槐花阿婆地男人投了军。就再没回来过。她眼睛早哭瞎了。耳朵也聋了。什么都不晓得。但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大清早摸起来煮了几个鸡蛋。跟我们一起拿到了这里…阿婆已经没有用处了。”不知什么时候。一位高挑地山里妹子站到了齐靖远身边。银铃般地嗓音。带着说不出来愁绪。水波盈盈地大眼睛蒙上了一层水雾:“将军。能替我往鼓鸣山捎个信么?”

    齐靖远点点头,家妹子的脸蛋忽然红了红,低下头去,又抬起来,鼓足了勇气道

    你告诉鹿回头寨的阿黑哥,就说东山头的盘花花甜米酒!”

    岭岗顶上一株梅,

    手攀梅树望郎来;

    阿妈问涯望脉介?

    涯望梅花几时开~~

    齐靖远离开了,手中的金币终究没能送出,身后,本来欢快的山歌,歌声中有化不开的忧伤。

    翻过了几道湾,转过了几座山,李世贵怀里的鸡蛋仍旧热乎乎的,因为鸡蛋揣在心口,有体温暖着。

    他知道,自己不配吃这枚鸡蛋,而那上面散\出的热量,更是让心口针扎一样疼,扔掉?一万个舍不得。

    他已记不清楚,多少年没见过百姓劳军的场面了,北元的千户官职,或许会收到溜须小人的马屁,或许撒下大把银钱,可以在妓院感受几分虚情假意的逢迎,但老百姓会在背后戳着你的脊梁骨,鄙夷的目光如芒刺在背,那唾沫星子,能让你从头到脚洗个澡!

    三年、四年,还是五年?这样\自内心的笑容,这样滚烫的人心,已经好久没有感受过了……

    新附军的队伍里,一名最顽劣最滑头,平素心如铁石的老兵油子,忽然就跪地上号啕大哭,声音就像受伤的野兽:不是人,我不是人!我家在蕲州,全家都被鞑子杀绝了,可那年在池州,我竟然投了鞑子……”

    哦,想起来了!李世贵回忆起来了,四年前,奉命驻扎池州,那时候,自己还是大宋朝堂堂正正的统制官,率军进驻池州的时候,百姓们就是这般,舞着红绸子,敲着欢快的锣鼓,杀了下蛋的老母鸡炖了鸡汤,拿出度荒的余粮蒸了干饭,淮南芜湖有名的红心咸鸭蛋、梅菜、香豆干,塞得你怀里满满的,两只手都拿不下,成串的小鱼干、湖虾干还往你脖子上挂……那时候,自己从来没有觉得这一幕的可贵,似乎官爵、银钱,比老百姓的一点吃食更珍贵,更值得追求。

    错了,大错特错!

    接到驻节安庆吕大帅开城投降的命令,还以为是顺应天命,是一次普普通通的改朝换代,甚至满心希望投靠新君博取功名。所以,李世贵投降鞑虏,打开了池州城门。

    错了,大错特错!

    鞑子进城后的烧杀淫虐,饱受荼毒后的池州百姓,眼神中完全失去了生命的欢乐,如同满城的行尸走肉,而他们看着新附军——本应保护自己的朝廷军队,翻脸变成鞑子的帮凶,百姓眼中的仇恨,就如欢迎他们以宋军身份入驻时的欢乐,一样的炽烈!

    残宋帝主暗弱,贾似道奸臣专权,大元朝忽必烈皇帝千古明君,伯颜丞相一代贤臣,改朝换代不可阻挡!我是顺应天命,我是弃暗投明!李世贵拼命替自己找着借口,直到那个血色的黄昏。

    他和亲兵喝得醉醺醺的,经过池州城东的那处小院,院子住着位温柔美丽的姑娘,在欢迎入城的时候,她曾经把亲手做的香豆干塞到李世贵的手上。尽管宋军统制变做元朝新附军千户之后,就再没有被允许踏入这座小院,但李世贵仍然喜欢到这里来走一走,看着那座宁静的小院,他的内心似乎也能得到安宁。

    那天的黄昏,残阳如血,和往日一样散步到小院外的街道,李世贵却听到院中传来了鞑子肆无忌惮的**。

    他立刻拔出腰刀,向院子冲了过去,但在院门前,他停下了脚步——他已不是保卫百姓的守军,而是征服\的四等仆从!

    前进一步,将是完全不同的人生,李世贵握刀的手,已全然被汗水湿透……也许过了整整一年,也许只有片刻,两个元兵从小院中出来了,他们打着酒嗝,离开前甚至还拍了拍门口熟悉的新附军千户的肩膀,告诉他:“不好意思,如果是想玩姑娘的话,你来晚了点。”

    小院内,两位慈祥的老人倒在血泊,那位眼睛会说话的姑娘,全身不着寸缕,白皙的胸膛上有个深深的血洞,失去生命光泽的眼睛,似在无言的控诉!

    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已是百年身,李世贵从那一刻起,就不再有灵魂。他回到浙东老家,拼命赌博、拼命喝酒、拼命嫖娼、拼命敛聚钱财,然而无限的愧疚,却如毒蛇般无时无刻不在噬咬着心脏!

    我还能回头吗?

    与此同时,跪着的新附军老兵也问出了同样的问题。

    “鲜血铸成的耻辱和罪行,只能用鲜血来洗清。”齐靖远把老兵从地上扶起来,“鞑子的鲜血自己的。”(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节更多,支持作\,支持正版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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