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法本的投诉。楚风若有所思。

    无庸讳言,毛拉们的圣地麦加和麦地那,正处于埃及马木鲁克王朝统治之下,要让他们像过去效忠巴格达哈里那样效忠大汉皇帝,只怕是千难万难。

    另一方面,中华文明展到宋末,自汉武帝独尊儒术以来诸子百家凋敝,而儒释道三教合流已经成为华夏文化的主干,以儒为主,杂以佛道,其中宋儒周敦颐辈援佛入儒,革新儒学,经后世扬形成程朱理学,又融合道家思想,由朱熹挥阐述而成为思想界的主流。

    彼时宋代之儒,固然早非孔子原说,龙虎山、终南山所诵之经文亦非李耳所著《道德经》,宋末之佛,又何尝是天竺之佛?佛教在天竺早已衰落,如来佛的西天极乐世界早就变成了湿婆和毗湿奴的天下,净土宗、禅宗等支派却与华夏文明融合。于中华扬光大。

    楚风很清楚,宋末儒释道三教合流早已是思想界的共识,看看宋末第一忠臣、儒门大师文天祥替两个儿子取的名字吧:文佛生、文道生!

    遥想当年,西域崇奉佛教(主要指汉地净土、禅宗之佛,而非吐蕃喇嘛之佛,亦非南亚诸多小乘佛教国家之佛)的于阗国王李圣天,对中华极其倾慕,赵匡胤统一中原,建立了北宋王朝后,一直渴望国家统一和安定的于阗王李圣天,闻之欢呼雀跃、不胜欣喜。立即派使前往开封,向宋太祖表示祝贺和归属之意,并进贡了玉圭、玉匣、玉枕等物,受封为大宋朝于阗节度史。

    而对于正值最强盛时期的阿拉伯帝国,及其在中亚的打手喀喇汗王朝,李圣天给予了坚决的抗击,塔里木会战中,李圣天率领的两万军队以诱敌深入战法,大破阿拉伯十四万联军,阵斩哈里任命的“中国总督”买哈提和麾下四大伊玛目,阿拉伯人叹息说“圣战者像雪崩一样被杀死,”并将战场命名为“殉教者岭”。

    可时隔两百年多年,楚风来到这里,看到的却是大毛拉和亦都护们敌视的目光,当年的李圣天早已化为漫漫黄沙下的白骨,他建立的佛寺也变成了荒丘,不知他的英灵要是见子孙后代膜拜着昔日敌人的神灵。将会作何感想?

    阵地,我们不去占领,别人就会占领。

    楚风思忖着,慢慢回答法本:“大汉帝国允许宗教自由的政策不会改变……”

    刚刚听了第一句,法本就急得虎目圆睁,想起可恶的阿拉伯帝国用高额人头税,甚至直接用弯刀来强迫西域佛国改变信仰,他就气得三尸神暴躁,然而楚风于所有南少林幸存者都如同再生父母一般,不好争执,他只好委屈的瞅着陈淑桢叫道:“师姐虽是俗家弟子,也须念得几分香火情,如今师姐贵为皇后,如何不替昔日同门说上几句?”

    法本这个师弟从来都是虎虎生风的大将风范,突然用“幽怨无比”的目光盯着自己,陈淑桢只觉得心头好像有毛毛虫在爬,浑身直起鸡皮疙瘩,她坐着的身体挺直,凤目一睁,两道精光射向法本,沉声斥道:“放肆!”

    法本暗道一声不好。立马运气戒备,被这位师姐敲光头敲得都成神经反射了。

    只见两大高手渊渟岳峙,陈淑桢虽然坐在地上,身体却像绷紧了的弹簧,又好似蛰伏于地蜷缩着身子的雌豹,随时都能动闪电一击;法本双脚不丁不八,粗大的指节根根爆响,一张犹如生铁浇铸的面皮,隐隐浮现金光。

    “大漠飞来一条龙,神来无影去无踪。今朝削去峨嵋顶,明日再拔武当峰”,陈淑桢呵呵大笑着眼中精芒闪动,龙吟中一剑挥下,匹练也似的剑气冲霄而起,空中只见剑光闪烁吞吐,不见人影翩跹,竟已到了人剑合一之境。

    “除魔卫道来我辈分内之事,阿弥陀佛,贫僧今日便替武林除害!”法本面无表情,袖中双掌交错成剑型,一收一放一扣,居然将龙泉宝剑合在掌中!却原来是手中无剑、心中有剑!

    呃,这不是武侠小说~~楚风摇了摇头,把想象出来的画面从脑袋里赶走,他往桌上不轻不重的一拍,“搞什么鬼名堂?我话还没说完呢!”

    楚风这一拍不得了,两大高手立马缩小了一圈,法本不好意思的挠着光头,嘿嘿陪着傻笑。陈淑桢呢,粉面上几分若有若无的红晕,凤目斜了斜楚风,分明带着女儿家的娇嗔。

    法本觐见,皇帝卫兵等在殿前,见此一幕不由得小声议论道:“为了陈大帅和法本将军谁是沙场斩将夺旗第一人,第一军和金刚军的弟兄们争论不休,可现在看起来,咱们大汉皇帝才是深藏不露的一等一的大高手!”

    “是啊是啊!”有位被关汉卿《大汉开国群英传》毒害最深的卫兵,模仿着楚风刚才拍的那一下,边比划边说:“看,皇上刚才拍的那掌,五指略略分开,分明是少林龙爪手的功夫,想必是陈大帅亲传,而大拇指稍稍向外,又含着终南山全真派的手法,而运气之时没有丝毫停顿收自如,又能融合诸派武功,内功多半就是川边大雪山圣母之水峰的小无相功了。”

    有人奇道:“全真派和少林寺的武功通行天下,吾皇融汇关头并不奇怪,怎么连川边大雪山的功夫也会呢?”

    那人语塞,想了想辩道:“第二军第三师经由川边西进吐蕃。从喇嘛庙里查抄了小无相功秘籍,再献给吾皇的,也未可知嘛!”

    众护卫点了点头,佩服道:“如此说来,波斯圣女既已为吾皇座上宾,乾坤大挪移心法也多半是他老人家囊中之物了。”

    护卫们越想,越觉得大汉皇帝楚风,实乃数百年来不世出的大高手,便是大汉开国群英传中号称天下无敌,骄狂到了极点的昔年北元国师八思巴,只怕在他老人家手底下走不了三招——那还得是大汉皇帝手下留情。只使了五成功力!

    不成想文天祥有事来觐见楚风,无意中听了这些话,立马拊掌而笑,朗声道:“尔等所说乃庶人之剑,蓬头突髻垂冠,曼胡之缨,短后之衣,瞋目而语难。相击于前,上斩颈领,下决肝肺,此庶人之剑,无异于斗鸡,一旦命已绝矣,无所用于国事。

    吾皇掌中的却是天子之剑——以燕溪石城为锋,齐岱为锷,晋魏为脊,周宋为镡,韩魏为夹;包以四夷,裹以四时,绕以渤海,带以常山;制以五行,论以刑德;开以阴阳,持以春秋,行以秋冬。此剑,直之无前,举之无上,案之无下,运之无旁,上决浮云,下绝地纪,匡诸侯,驱胡虏,立纲纪,救万民,而天下服矣!”

    皇家卫队的卫士,全都经过完全小学教育,但大汉小学阶段的课程对古文要求并不太高。能读唐诗宋词便罢,要到中学和专门的学院才有深入研究,所以卫兵们对文天祥的话,都听得似懂非懂。

    看着文天祥的背影,一名卫士恍然大悟:“哦,明白了,文大人告诉咱们皇上他老人家修习的武功叫做天子剑法,上斩星辰、下绝河岳,乃是天下无敌的神功!”

    正在跨越门槛的文天祥闻言身形一滞,刚刚提起的右脚绊在了在门槛上,身子一个趔趄。

    见文天祥入内,楚风朝他笑笑示意他坐下,继续对法本道:“宗教信仰自由是大汉既定的政策,要记得,天山南北、葱岭东西、南洋千岛万国、天竺……也许还有更多的地方,将来都会纳入咱们大汉的直接、间接统治之下,所谓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嘛,难道我大汉就不能有几分容人的雅量?呵呵,要知道,如来的方便法门也是东汉时候才白马传经入洛阳的呢!”

    法本傻了眼,确实,要是华夏没有海纳百川的胸怀,如何会坦然吸收源自天竺的释家?他觉得楚风说得有道理,却又有些儿不对劲的地方,只是自己说不出来,唉~法本哀叹一声,从小在南少林就是武功高强,打机锋、辩经书却尽落到最后,谁叫你笨嘴笨舌的?

    文天祥在旁听了暗自好笑,心道皇帝不愧为老友陈宜中的女婿,倒有几分摇唇动山河、叩齿作猿鹤的气度了;再看看陈淑桢这位昔日老友陈文龙的千金、叱诧风云的女元帅,身着戎装,瞧着楚风雄辩滔滔,粉面上自是娇俏羞恼宜嗔宜喜的模样,“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羽扇纶巾,雄姿英”的词句,就不由自主的涌上他的心头。

    见文天祥有事觐见,法本无精打采的正要告辞离去,却不料楚风话锋一转:“不过嘛,在宗教问题上,大汉帝国也尊重各族百姓自己的选择,要是他们要求在西域遍修佛寺,我们朝廷当然乐观其成,我佛如来终归是教人行善,宋际大儒周敦颐、朱熹、程氏兄弟,都曾礼敬三宝嘛……”

    文天祥频频点头,他身为儒学大师,自己儿子一个佛生一个道生,实际上平生所治的学问,也是儒门占了七八成,佛道各有一两成,兼收并蓄,自然知道前朝各位大儒将佛道两家融会贯通的道理。

    法本一怔,听到这里楚风的口气,他就有些琢磨了,渐渐琢磨出点儿道道。

    “听说北元胡酋忽必烈是尊奉喇嘛教,还拜那吐蕃僧八思巴为国师,嗯,虽然我是新儒学宗师不好去拜佛,但我的第三皇后如果喜欢斋僧修庙,我也不会反对,是吧?”楚风朝陈淑桢挤了挤眼睛。

    待后者嫣然一笑,他又坏笑着补充道道:“大汉政府坚持世俗化,不参与宗教活动,但如果是个人身份嘛……另外,我想郑子、祝季奢这些了财的汉商,钱多了还不是修桥铺路,斋僧济贫?如果他们愿意出点钱在西域广修佛寺,也未可知呢。”

    法本生铁浇铸一般的脸庞,立刻笑成了一朵菊花,他现在已经完全明白皇帝的想法了,南少林虽然被蒙元摧毁,咱们却可以在西域重建一百所、一千所寺庙!

    以大汉富商的财力,以官府的保护和包容,以新旧儒学、程朱理学对释家的接纳态度,要不了多久,这里就会重新恢复当年旧观!

    法本兴冲冲的离开,但这个时候他还没能想象出富商们的支持力度有多大——大汉最大的工商业实体是东印度公司,东印度公司由楚风控股,嘿嘿……

    待法本离开,楚风又瞧了瞧文天祥,忽然问道:“文部长是江西人吧?和龙虎山张真人是否相识?”

    文天祥捋着颔下胡须,笑盈盈的道:“终宋一朝,上自皇家,下到黎民,无不与道门往来,老臣如何不识得张天师?不瞒吾皇,迁都临安之后,龙虎山张真人还屡次到我府上打秋风呢。”

    好啊!楚风拊掌而笑,授意文天祥负责将张天师请到西域来,对了,终南山全真派离这里更近,当年丘处机还到哈密力游历过的,也把他们给请来。

    高昌回鹄的领地上原本乃是佛教盛行,宋嘉定十四年长春真人丘处机西游至回鹄昌八刺城,当地的回鹄僧告诉他:“盖此以东昔属唐,故西去无僧道”。

    这就是说,过昌八刺出了盛行佛教的高昌回鹘地区,再往西就不再有和尚与道士,而是信仰其它宗教的地区了——本来直到中亚碎叶城,也即是那位伟大的诗人李太白的出生地,盛唐时都是佛教的天下,阿拉伯帝国崛起之后,一波*的圣战者用血和火传播他们的信仰,生存在他们的地盘,那么缴纳针对异教徒的高额人头税,要么就做无头鬼。

    现在,大汉取消了歧视性的人头税,各种宗教信仰一律平等,而战场上阿拉伯帝国早就惨遭蒙古武士践踏,末代哈里都被拖出巴格达裹在毯子里踩成了肉酱,哼哼,就不信……

    “哦,文部长所来为何?”楚风想起来,询问文天祥的来意。

    “大汉光复之地,往往即开科取士,以定人心,以安士林,只不知这西域是否也要开科取士?”

    文天祥看着楚风的眼睛,有些拿不准的问道。

    事实上这个问题他和陈宜中讨论了很久,开科吧,就面临考什么的问题:你考新儒学吧,这里的宗教学校里读的全是《可兰经》,不少人连汉字都不会写,只怕到时候开了科,没有人来应举,那就丢了大汉天朝的脸面;可要是考阿拉伯文,题目用《可兰经》上的内容,那是替大汉皇帝选材取士呢,还是给早就变成肉酱的哈里他老人家选人才?

    楚风毫不犹豫的道:“无论西域蒙古,凡属于汉唐故土,必纳入朝廷直辖,不设殖民地。直辖之后必建学校、设邮局、修公路、通商贸,而后开科取士以定人心,此地自然不可例外。”

    开科取士,不但象徵着大汉朝廷对这里的完全统治,还有安抚当地人心的作用,因为无论是地主土豪还是穷苦百姓的子弟,都可以通过科举考试这一途径踏入官场,有了出路,哪怕就录取率而言是条不算太宽的出路,也是阶层流动的通道嘛。

    而且,这还能把熟悉家乡情况的本地人充实进官僚队伍,改善官员组成结构,免得新光复地区的官署中全是随汉军打过来的外地人,对本地情况两眼一抹黑。

    温里木可儿在别失八里起义,抓住了各城邦的大毛拉、亦都护和阿訇们,大汉并没有赶尽杀绝,只是杀掉了几个罪大恶极的,其余的全部来了手“杀猴儆鸡“,再让他们协助大汉完成改土归流的工作,就是为了尽快熟悉情况,构建行之有效的地方政权。

    但无论是文天祥、陈宜中,还是楚风都明白,这群人不是和大汉一条心的,只有录用提拔一批完全由大汉选择的官吏,政权才能真正深入基层。

    “可,可是他们大多数不会汉文啊,难道、难道我们真的考大食文字,用大食经文上的题目?”文天祥瞪大了眼睛,很有些困惑。

    楚风笑笑,“为什么不可以?我的文部长啊,你真是个实诚人,还记得当年咱们的新儒学是怎么取代旧儒学的……”

    文天祥先是一怔,俄而一喜,用力拍了下大腿,高叫道:“好呀!太好了!”

    陈淑桢捂着嘴唇直笑,这位故宋丞相一贯以正人君子形象示人,行不逾矩,何曾有现在这样喜出望外?下次回临安见了手帕交的文柳娘,倒是要和她讲讲这一幕呢。

    文天祥如何不高兴?他已知道,将来这西域非但会像数百年前盛唐时候一样遍布佛寺道观,回鹄人还会拿起他们久违了的汉书,诵读数百年前他们祖先曾经诵读过的李杜诗篇、楚辞汉赋!

    道理很简单,当年新儒学出炉,国中何尝不是议论纷纷?各种反对意见层出不穷啊!但大汉皇帝刚一宣布新儒学为开科取士的唯一官方答案,一切反对声音顿时偃旗息鼓,而楚风儒学大宗师的身份,也就得以确立,并且至今无人提出质疑。

    天底下会对政策唧唧歪歪的,只有读书人,而当读书人现唯一的进身之阶就是新儒学之后,他们还会对新儒学提出反对意见吗?只怕当初批驳得最厉害的才子,就是之后捧着《四书新解》、《五经新编》读得最刻苦的人!

    这个简单的问题,文天祥想不到,楚风来自后世,知道八股文是怎么成为禁锢士林思想的牢笼的全过程,如果不依样画葫芦,那还算是个成功的穿越者吗?

    西域,哪怕最初只有三个五个懂得汉文的人来应举,咱们就录取这三五个人,尝到了甜头,还怕没有人抱着新儒学典籍,前赴后继的来应举?哼哼哈哈~~

    迟早让西域各地的学校,尽是我楚辞汉赋、唐诗宋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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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汉帝国开科取士啦!

    这条消息一经传出,就像长了翅膀似的飞向天山南北,飞向塔里木河两岸,无他,西域自从被北元统治以来,就从来没有过任用本地官员的先例,要么是派遣过来的北廷都元帅,以及麾下的万户千户,要么就是世袭的亦都护和贵族,识文断字的青年只有进宗教学校,先当宗教学生,以后再做毛拉、阿訇才有条出路,哪儿想过能通过考试做官?

    事实上,西域宗教一家独大的原因,和北元不开科取士很有些关系,有才智的青年们只有通过宗教学校才有出路,他们不读阿拉伯经文难道还会去读唐诗宋词?!

    得知大汉开科取士,通过之后就能做官,别失八里的宗教学校里顿时翻了天,学生们很快就分成两派展开了辩论。

    虔诚的学生克里木正大声,甚至可以说嘶声叫嚣着:“我们不应该去做异教徒的官儿!他们是不敬神的坏蛋,死后都要下火狱,齐拉尔买提,你可不能背弃穆圣的教诲,去做异教徒的官儿!”

    齐拉尔买提是个年轻英俊的回鹄学生,只是身上穿着的旧麻布袍子,和克里木那身镶金边的质孙服相去甚远——西辽和花拉子模相继灭亡,北元统治西域已经八十多年了,北元贵戚身穿的质孙服,也成为了西域世袭贵族的服装。

    齐拉尔买提有些愤恨的看了看克里木身上的华贵丝袍,很有些不屑的道:“异教徒的官儿?我记得那位号为上帝之鞭的成吉思汗,他信奉的不是真主而是长生天,他的孙子伊儿汗旭烈兀,还杀死了阿拉伯帝国最后一任哈里,把可怜的穆斯台尔妥姆裹在毯子里活活踩死——然而,自称虔诚的克里木,你为什么穿着他们的服装?”

    话音还没落地,学生们就大笑起来,特别是那些出身贫苦的学生笑得最大声,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克里木的伯父就是别失八里的亦都护,而他们家投进蒙古帝国的怀抱,已经有三五辈人了。

    其实严格说来,这也怪不得克里木的祖宗,当年成吉思汗和他的子孙们,用铁骑强弓征服世界,全世界只有很少几支军队能和他们对抗,偏偏那几支军队都在中华的土地上,在扬州、在襄樊、在钓鱼城,除此之外,山中老人的暗杀者、波斯的殉教战士、埃及的马木鲁克、强悍的俄罗斯蛮族、德意志的条顿骑士团,全都在几个照面间折戟沉沙,小小的西域各族,不臣服还能怎么办呢?

    克里木叫道:“那是逼不得已,全世界都无法抗拒蒙古武士的铁骑,我们暂时投降只不过是为了保存生命,留下宝贵的生命以便在人世间继续传播安拉的启迪,穆圣的教谕!”

    暂时,好个暂时!齐拉尔买提笑得前沿后合,突然问道:“刚才克里木说是因为无法抗拒蒙古帝国,只好投降的,那好,难道现在你认为能够抗拒大汉皇帝的意志?”

    克里木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现在全西域只要是有耳朵的人,就知道大汉皇帝几乎是谈笑间歼灭了阳翟王,并把他捉到别失八里公开处斩。

    阳翟王啊!西域人或许不知道忽必烈的赫赫威名,不清楚伯颜灭宋的煊煊武功,但近在咫尺的阳翟王他们是很清楚的,他那五万铁骑,就是全西域各城邦的武士加起来,都不是他的对手呵!

    偏生就是这么强大的阳翟王,被汉军像老鹰抓小鸡似的捉了来处斩。

    更有那威风凛凛的中亚霸主海都汗,也曾在汉军手中大败亏输;苍天之主忽必烈,也弃了草原老巢狼狈奔逃,试问西域还有谁敢去老虎头上拍苍蝇,跟汉军找不自在?

    克里木完全无言以对了,作为世袭亦都护的贵族,他哪儿是对宗教虔诚?分明是对既得利益虔诚!要不然当年祖宗为何投降信仰长生天的成吉思汗,投降放马踩死了哈里的旭烈兀?

    齐拉尔买提见克里木被自己驳倒,向同学们振臂一呼道:“同学们,咱们走,大汉开科取士是个好机会,不像他们世袭贵族和世袭毛拉,咱们还得把肚子里的学问卖出去,才能挣钱吃饭呢!”

    世袭贵族的子孙后代,能受得了宗教学校清苦学习的为数不多,这里大部分还是平民子弟,当官儿对他们的诱惑力是极大的,当下就拉拉杂杂走了**成,剩下五六个人呆在清真寺里。

    “怎么办?”克里木挠着头皮,看样子大汉会长期统治这里了,袭爵做亦都护和亦都护下属官吏的路子,已经被改土归流堵死。

    留下来继续读经文将来做阿訇、毛拉吧,现在有什么纠纷也不找毛拉裁判,而是由大汉官署裁决了,有什么交易也不找毛拉做公证了,只怕将来做阿訇也不是个好出路,如果光是带着人念经祈祷,那可没有什么收入啊!

    有相好的学生怯怯的问:“要不,咱们也去应试?我瞧大汉皇帝是位强大有威力的君主,只怕不比过去的哈里、成吉思汗差,做他的官儿,咱们也不丢脸。”

    岂止是不丢脸,简直光宗耀祖了!克里木是知道的,家族中的长辈有多么热切的盼着当大汉官儿,皇帝又是怎么轻描淡写的拒绝了他们。

    所谓不做异教徒的官儿,本来就是个笑话,阿合马替忽必烈办事,色目人做元朝官儿多了去,难道忽必烈不是拜的八思巴,信的不是喇嘛教?西域各族,当年不是投向了成吉思汗?

    本来只是意气之争,克里木转过弯儿,就立刻下定了决心:“去,咱们怎么不去!”

    没成想,大汉西域总督府门前,早去的同学们已经唉声叹气,不少人更是坐在地上,颓丧到了极点。

    克里木问了问,才知道大汉帝国开科取士,用的不是他们传习已久的阿拉伯蝌蚪文,而是方块汉字,不是《可兰经》里面的题目,而是从来没有接触过的新儒学四书五经!

    妈呀,这不是为难人吗?自觉来应举就是纡尊降贵了,没成想大汉还这么不识抬举,克里木愤愤的道:“走,同学们咱们走,大汉这不是真心给官做,是耍咱们的!”

    “不会吧……”齐拉尔买提犹豫着,再次细细看了汉、回鹄双文对照的榜文,想了想便说:“当年喀喇汗朝用阿拉伯文取士,之后的西辽是契丹文,做蒙古大人的管家得学会八思巴蒙古文,这样说来,大汉皇帝用汉文、汉书取士,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对。”

    “问题是我们连一个字都不会!”克里木头也不回的走了,他觉得,不做官回家吃老本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家里的钱财足够挥霍了。

    这一次,追随克里木的人占了多数,只有七八个人留了下来,就算家庭贫穷,对做官有着极高期望值的几位学生也认为毫无希望,摇头叹息着离去。

    “大汉皇帝富有四海,乃是天底下最强大的君主,他不会和咱们这些蝼蚁般的穷学生开玩笑的!”齐拉尔买提看着克里木远去的背影,给留下来的几位同学打气。

    就在此时,忽然听得总督府中门吱呀一声缓缓开启,惊讶的回头一看,只见署衙中一位乌纱帽、玄色袍、白玉带、粉底靴的大官,双目炯炯如有神光,两边亲兵、卫护雁翅排开,左右龙虎牌上金光闪闪。

    不是大汉西域总督陈宜中,还是哪位?

    “来,来!”陈宜中朝着学生们招手,他的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

    恍如梦中的天国之门缓缓打开,众位学生见到这一幕早已惊喜交集,不知是谁最先从梦中惊醒,几乎是欢呼雀跃着走进了总督府。

    陈宜中的笑容很亲切,因为他刚刚从通译口中知道了这群学生的谈话内容,临时做出接见的决定。

    “你们,都决定留下来参加半个月后举办的考试吗?”

    大汉西域总督,传说中万分可怕而又高高在上的人物,竟然如此和颜悦色!齐拉尔买提欣喜交集,甚至没有听太清楚他的问话,还是同学从背后退了一把,他才结结巴巴的道:“是,是的。”

    “好、好!”陈宜中连连颔,让亲兵奉茶、看座,他又问道:“我大汉皇帝泽被苍生、包容四海,这才开科取士,使诸位青年才俊有报效我大汉天朝的机会……试问诸位,在接下来即将举办的考试中,有没有信心?”

    学生们面有难色,实话实说,他们连半点信心都没有。

    陈宜中笑了,他从书案上取下几本薄薄的书籍,递给了学生们:“拿去好好研读吧,如果有疑问,可以请教汉商带来的通译,我想他们是很乐意解疑问的。考试的题目嘛,我认为不会太难的。”

    陈总督说乐意,那就一定乐意,陈总督说不难,那就一定不难。学生们高高兴兴的离开了总督府,他们觉得,似乎已经有一条闪着金光的康庄大道在脚下展开。

    “好一条千金买马骨之计!若这几个学生高高的中了,外放到各城做个不大不小的官儿,替咱们做个榜样,只怕下一次开科取士,宜中兄的门槛就会被踩扁吧!”文天祥从后堂踱出,看着学生们离去的背影,似乎已经看到了西域人人手不释卷,新儒学四书五经通行天山南北的情景。

    陈宜中呵呵大笑,“当年商鞅迁木立信,小弟不过是效法前人故智,狗尾续貂,不值一哂,呵呵,不值一哂。”

    ………

    自别失八里西行轮台、海押立的路上,胡杨林苍翠欲滴,绿洲与清泉星罗棋布,大队汉军穿行其间,时不时能享受到一片荫凉的树荫,或者甘冽的清泉。

    楚风掀开车窗瞧着窗外的景色,若有所思。比起二十一世纪,现在的西域还没有沙漠化到那种程度,罗布泊什么的都还有广阔的水面,栖息着鱼儿和水鸟呢!

    陈宜中的奏报从别失八里飞骑传来,大汉开始在西域开科取士,惟有新儒学典籍如《五经新编》、《四书新解》作为经义科的标准答案,讲求为政之道的策论科则以钦定大汉宪法和朝廷政策为准。

    楚风嘿嘿一笑,想当官?毛拉和宗教学生们再会念经也不行,你得把新儒学读通,把钦定宪法背个滚瓜烂熟,咱们大汉考这个!

    考试的结果嘛,简直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不过已经有了千金买马骨的效果,现在别失八里汉商开办的商铺,时不时有学者打扮的回鹄人,来问有没有四书五经、钦定宪法和政策汇编卖……

    正在和塞里木淖尔誊写波斯音律的雪瑶,慵懒的伸了个懒腰,像极了夏日中害懒的猫儿,“呵~咱们这是到哪儿了呀?去碎叶城还远吗?我想去看看李太白的出生地呢!”

    塞里木淖尔掩口一笑,“距碎叶城还远呢,咱们先到轮台,再往西才是海押立,再往西才是碎叶城。”

    “那么远啊?”雪瑶立马泄了气,又恢复了懒猫本色,慵懒的偎成一团。

    楚风一直微笑着,窗外,不仅有戈壁、绿洲和胡杨林,还有他的铁甲劲旅,无敌雄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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