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渐渐西斜,罗斯蛮族与蒙古军从午后开始混战。汉军步骑兵则在申时三刻与敌接火,全军压上不到半个时辰,战场局势就迅倾斜,蒙古军已然全线动摇。

    面对身高体壮,却没有什么章法,全凭一腔血气之勇猛冲猛打的罗斯蛮族,蒙古武士们还有战而胜之的信心;可在仆从军背叛之时,大汉皇帝麾下远征万里的雄师劲旅又全线压上,自伯颜南征兵败身死之后就对汉军从无胜绩的蒙古军,此时又谈何勇气呢?

    前敌指挥部里,陆猛对作战参谋下达了命令,很快,站在旗号台上的旗手,将高举的红蓝双色令旗向左右一分,在身体两侧连续挥舞。

    陈吊眼和法本的军部立刻收到了命令,很快两军的侧翼遵令展开,八万人组成的庞大阵型,从空中俯瞰就如同一只展翅翱翔的鲲鹏。

    如果说姜良材统带的血战淮扬连处于鲲鹏的喙,乃是全军中央突击的锋刃,那么李世贵的攻坚英雄连则和另一支同样威名赫赫的英雄部队被分别摆在了两翼的翅膀尖儿上,由骑兵伴随遮护。组成围猎蒙古军的铁网!

    “加快脚步!阵型不要散乱!”李世贵大声叫喊着,面孔透着一股子兴奋劲儿。

    是的,全军阵型要从正面交战的长条矩型阵变成适合围猎的新月阵,那么两翼就必须比中央主阵前进的度快,这样才能逐步形成合围,将敌人剿灭于包围圈中。

    李世贵战前还在思前想后,他一向觉得自己很幸运,本是范文虎两浙军中的千户官,儿女双全、妻妾成群,运粮被俘,机缘凑巧之下钻空子硬说成“投诚”,而汉军也就按投诚给办理了——说起来还得感谢军参谋长齐靖远呢,要不是这位长当时一个疏忽,就算李世贵不下矿井做三年苦工,也最多领了遣散费回家抱孩子,到现在还戴着汉奸的帽子呢!

    哪儿有可能像现在这样,身披战斗英雄的无上光荣,随御驾远征万里之外?

    就在冲锋号吹响之前,李世贵还恍若隔世的回想着当年,但到了金鼓齐鸣的那一刻,听到“嘀嘀哒嘀嘀达”穿云裂石直上云霄的嘹亮军号,一切的杂念都抛到了九霄云外,现在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带领全连弟兄,战胜敌人!

    蒙元把人变成鬼,大汉把鬼变成*人。

    一方面,楚风给顽固不化的敌人以残酷打击,矿井苦役是最轻的一种。至于斩下人头筑成京观、凌迟处死、热气球悬尸高空之中,便是李恒、张珪、唆都一干人的可耻下场,家破族灭,是巩昌军汪家、张弘范父子、巴邻部和松潘党家土司的悲惨结局;

    另一方面,对那些尚有几分悔改之心的人、愿意向大汉输诚的人,楚风总是展示华夏宽阔的胸怀,人人皆曰可杀的范文虎,成为大汉征购江南粮食的承包商,草原上曾经的死敌,包括月息部、塔塔尔在内的众多部族,则成为大汉忠诚的北方屏藩。

    或许李世贵最初加入汉军的动机并不那么纯正,但又有多少人真的能做到毫无私心杂念呢?

    也许有的人是为了一刀一枪搏个封妻荫子,有的人是整枝新附军投降,迫于无奈加入汉军,更多的农家子也许干脆就是为了每月几两银子的军饷,能让家里年迈的父母减轻点儿辛劳,给嗷嗷待哺的妻儿一分衣食,如是而已。

    李世贵身边的马荣名,他参加汉军只是希望给可爱的妹妹攒一份拿得出手的嫁妆;

    身后个子高大的牛铁山,他算计着用存下的军饷加上退伍费,在江西老家的赣江边上。买上几十亩旱涝保收的水浇田;

    而嘴唇上生着淡淡的茸毛,年纪最小的张阿良,他已经把大半年的饷银加上借了战友的一笔钱通过海上邮传寄回家,父母将会用这笔钱把家里四面漏风、屋顶漏雨的茅草房,翻修成结实耐用的青砖大瓦房……

    但在汉军这个大熔炉中,不论高品位的富铁矿,还是低品位的硫铁矿,通通被熔炼、铸造、淬火、打磨,扫盲课堂上灌输的新儒学,血火交织战场上的生与死,早就将各式各样的矿石反复锤炼,百炼成钢!

    不论李世贵,还是牛铁山,抑或马荣名、张阿良,在冲锋号的催促下他们穿着鲸鱼皮军靴的双脚坚实有力的踏在燃烧的战场上,用最娴熟的动作完成了装弹待的程序,坚毅而机警的目光扫视着对面的敌人,每一个人的眸子里,都燃烧着熊熊的斗志,每一个人紧抿的嘴唇,都证明了他们必胜的信念。

    两翼汉军加前进,鲲鹏的双翼正在向胸前合抱,站在缓坡高处的忽必烈,目睹此情此景已是目眦欲裂,因为他现,也许这一场战斗结束之后,蒙古帝国就将成为一个不折不扣的历史名城了。

    对失败的恐惧转化为愤怒,只不过蒙古大汗的愤怒不再能让常州或者兴化的百姓伏尸百万流血千里了,忽必烈的脸色红了又红。他青年时代受伤的瘸腿也不受控制的剧烈疼痛起来,激怒之下他将鞭子抽向了一贯受宠的右丞相玉昔帖木儿:

    “快,快去堵住两翼,我们背后是飞鸟难越的沙巴兰山,要是守不住退往高加索腹地的山口,朕和所有的儿郎,都会死在这座山脚!”

    皮鞭抽中肩膀,身穿翎根甲的玉昔帖木儿并没有感觉疼痛,他回头看了看忽必烈,没有申辩什么,就带着怯薛亲卫一控马缰冲向了右翼阵地。

    事实上,作为全军主帅的玉昔帖木儿应该在羊毛大纛下居中指挥,第一线的搏杀并不是他应该去的地方,大将单挑这种作战方式很久以来就只存在于演义小说之中,套用后世某位脑残的名言:如果大将单挑有用的话,还要军队做什么?

    呃~充当观众?

    可玉昔帖木儿不得不去,尽管身为蒙古帝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右丞相,尽管曾蒙忽必烈亲口御赐“月儿鲁那颜”称号,他也只是一名匍匐于大汗宝座之下的奴隶。

    庞大的蒙古帝国中,只有一个人可以高高在上的端坐黄金御座,其他的人,无论四等南人还是头等蒙古人,无论卑贱的草原牧奴还是高贵的那颜武士。他们都只是大汗的奴隶,甚至蒙古大臣在忽必烈面前的自称,都不是“微臣”,而是“奴婢”。

    当年忽必烈在大都城光天殿宛如神祗般辉煌的时候,蒙古大臣们甚至因为可以自称“奴婢”而傲视色目、汉臣!(实在忍不住说一句:这点与满清相同,部民自认为是部族领的私人财产、奴婢,有兴趣的朋友可以参见八旗旗主制度,哪怕“包衣”一品当朝,当年的主子穷得当裤子,主仆名分都不可更改)

    从这个意义上说,玉昔帖木儿也是奴隶。只不过是最高级的奴隶。

    此时汉军弹如雨下,明知冲到阵前几乎等于送死,主人有了命令,作为奴隶的玉昔帖木儿也不得不从。

    遥见玉昔帖木儿远去的身影,忽必烈即刻就有了几分后悔,这位能臣差不多是蒙古亲贵中最后一位具有些许统帅才能的人,不是一时被冲昏了头脑,蒙古大汗是舍不得让他这样白白送死的。

    可是大汗的威严高于一切,命令既然出口,就不可朝令夕改,忽必烈长叹一声,对金帐汗道:“走吧,但愿玉昔帖木儿能拖久一点儿。尽快从山口离开,说不定我们还能回到罗斯故地,去狠狠惩罚那些背叛的蛮族!”

    “对对!”忙哥帖木儿把头点得像小鸡啄米,作为温室里长出的大树、动物园养成的雄狮,瞧着战场上近于一边倒的屠杀,现在他早已心胆俱裂,几乎本能的遵从忽必烈。

    赵复最后看了看玉昔帖木儿的背影,心头几分唏嘘几分庆幸,唏嘘这位月儿鲁那颜死得如此不值,庆幸自己只不过是个文官,不会被派到前线送死。

    如果现在劝忽必烈在此死战到底……赵复摇了摇头,知道这样只会送掉自己的性命,他强忍住给忽必烈背心捅一刀的冲动,恋恋不舍的看了看远处大汉皇帝那幅辉煌灿烂的旗帜,叹息着追上了忽必烈。

    随着羊毛大纛缓缓移向山口,战场上的局势更加倒向了汉军,现在蒙古军的覆灭已经可以掐着手指头读秒了。

    夕阳西沉,忽必烈羊毛大纛的影子在山口上拖得长长的,在过去很长一段岁月里,蒙古大汗的旗帜象徵着死亡和毁灭,是华夏百姓挥之不去的梦魇,可现在,它颓唐、倾斜,灰心丧气,被人倒拖着惶急而逃。追随它离开的武士总数还不到一千人。

    大不里士的城墙上,楚风低声道:“勃儿支斤.忽必烈,再见!不,永别了!”

    他意兴阑珊的走下了城墙,陈淑桢奇怪的问道:“不看完这场战斗吗?这是蒙古帝国的绝唱吧!还有派谁去追击忽必烈?”

    楚风有些落寞的挥了挥手:“忽必烈?他不再够资格做我的敌人了,追捕他的事情,也许应该由警察来负责了吧。”

    所谓的蒙古大汗,现在只不过是大汉皇帝的一名钦犯罢了!

    无敌真是寂寞啊!楚风有些恍然的看了看天空,落日余晖高加索,一时间人生寂寞如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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