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在客栈安歇下来,来不及喘口气,郑锦宏就进入了房间。

    “少爷,杨公子在等您,这是酒肆的名字,他说不好直接找你,只能够约您到酒肆。”

    酒肆距离客栈不远,看上去很不起眼,郑勋睿的身边就是郑锦宏和洪欣瑜两人,三人过来也不会引发他人的注意。

    进入酒肆的时候,郑勋睿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角落的杨廷枢。

    酒肆里面没有其他人,郑锦宏和洪欣瑜两人坐了一张桌子,正好挡住了郑勋睿和杨廷枢两人,让外面的人看不见,这种酒肆是没有雅间的,也就是在堂屋摆下几张桌子,和后世大排档差不多的。

    没有人会想到,南直隶乡试的解元和亚元会在如此简陋的酒肆里面吃饭喝酒。

    看见郑勋睿的神色不是很好,杨廷枢脸上有着意味深长的笑容。

    “淮斗兄,现在你可以说实话了,你到底知道一些什么,前几日你不说我可以理解,可如今还是不说,那我就有意见了。”

    “早就知道你能够看出来,这不约你出来了,姚大人是我的老乡,所以我才能够准确的知道你到苏州来相亲的事情,而且知道的不仅仅是我。”

    “我已经察觉到了,张溥和杨彝怕是也知道了。”

    “不错,他们也知道了,而且他们还想着破坏这桩婚事,文大人和姚大人都是坚决反对阉党的,天启年间就敢直接弹劾魏忠贤,很巧的是张溥也是坚决反对阉党的,天启年间写出来的《五人墓碑记》,就是对阉党的直接挑战,之后张溥还组织了对阉党骨干顾秉谦的斗争,在顾秉谦被罢官之后,带人查抄了顾秉谦的祖宅,故而他们之间必然就有联系了,所以说得知你将要迎娶文姑娘的时候,我是不敢相信的。”

    郑勋睿看着杨廷枢,听的很仔细。

    “其实那一日遇见你,我还是半信半疑,按说张溥与文大人以及杨大人的关系都很好,肯定是会背后说你的坏话的,那么文大人怎么可能答应将嫡亲孙女嫁给你。”

    郑勋睿微微点头,他想到了与姚希孟之间的争执。

    “明白真的有这件事情之后,我就只有一种想法了,那就是文大人是真正看重你的才华,所以才答应这桩婚事的,至于说会不会在你和张溥等人之间牵线搭桥,那就不得而知了。”

    “淮斗兄,你以为我会和张溥等人和好吗。”

    “应该是不可能,但若是文大人出面,那就不一定了。”

    郑勋睿轻轻笑了几声,开始诉说他与姚希孟之间发生的冲突。

    杨廷枢听的脸色发白。

    “清扬,这样的事情,其实你不该做的,不管怎么说姚大人都长辈啊。”

    “淮斗兄,你我情同手足,难道你不知道我的脾气吗,原则上面的事情,我是不会做出让步的,不管是谁,哪怕就是文大人亲自出面,我也不会顺从。”

    杨廷枢看了郑勋睿好一会,伸出了大拇指。

    “还是你厉害,我可不敢保证,要是我遇见这样的事情,早就夺得远远的。”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该来的迟早都是要来的,早点解决了是好事情,我到不担心张溥和杨彝,他们充其量只有那么大的本事,我担心的是他们背后的人,迄今为止,我都不知道他们背后究竟是谁啊。”

    “清扬,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依我看,这么多的事情,就是张溥和杨彝两人做出来的,他们应该有这样的能力啊。”

    “也许我的判断是错误的,不过在没有彻底明白诸多事情原委的时候,我会一直怀疑的,我也知道,张溥和杨彝身后若是有人,那地位肯定是不一般的,不过我也不担心,时刻警惕就可以了,我就不信他们真的能够颠倒乾坤。”

    “对了,差点忘记告诉你一件大事情了,也是震动了苏州的读书人,麟士兄也退出应社了,理由就是要安心读书,参加三年之后的乡试,我想可能是此次乡试落榜,对麟士兄造成了很大的影响吧。”

    杨廷枢没有注意到郑勋睿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

    天启四年,杨彝、杨采、张溥和顾梦麟四人,在苏州常熟创办了应社,顾梦麟是标准的创始人之一,最初入社的有十一人,其中就包括了杨廷枢和吴昌时,之后应社的影响逐渐扩大,以至于江南各地都成立了分社。

    杨廷枢不算是真正的应社创始人,只能够说是应社最早的十一人之一,杨廷枢退出应社的时候,就引发了很大的风波,如今真正的创始人之一顾梦麟退出了应社,这意味着什么是很清楚的。

    应社的根基开始动摇了。

    尽管说应社根基的动摇,暂时不会影响到张溥创办的复社,但这种影响必定会慢慢扩大,最终影响到复社和东林党。

    这是郑勋睿希望看到的情况。

    “这件事情我还真的不知道,麟士兄乡试落榜之后,我本来想着去看看的,谁知道麟士兄翌日就离开南京,根本没有停留,故而没有机会见面。”

    “想想这次乡试,对麟士兄打击可能是挺大的,想想应社的四个创始人,张采崇祯元年的进士,张溥和杨彝两人,此次也都高中举人,唯一麟士兄落榜了,也许是觉得继续留在应社,伤及自尊吧。”

    “我倒不是如此看的,麟士兄乡试落榜,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与应社没有多大的关系,两千多人参加乡试,只有一百五十人高中了,其余人难道都觉得羞愧,再说乡试也不是代表某个人最终的学识,我要是没有记错,麟士兄已经四十有五,这样的年纪,做出的任何一个决定,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不错,你这样说,我倒是觉得有道理,记得你我一同赴宴的那一次,尽管张溥和杨彝表现那么鸡柳,可麟士兄一直都没有开口说话,按说麟士兄是应社的创办人,我退出应社,麟士兄应该是很愤怒的,可他一直都没有表现出来,这足以说明问题了。”

    “对了,懋中兄如今在做些什么啊,乡试之后,也就没有见过面了。”

    杨廷枢稍稍愣了一下,显然是在回忆。

    “你说的是松江府的陈子龙啊,我与他不是很熟悉,不知道他的情况,他这次的乡试不错,第四十九名,想来好好的应对,会试怕是能够过关的。”

    刚刚说完,杨廷枢看着郑勋睿,再次开口了。

    “清扬,难道你和懋中兄很熟悉吗,我记得你们以前没有见面啊,游历的时候,你我也没有到过松江府。”

    “的确不熟悉,只是问问,你不知道,南京城内至今都还在传扬,张溥等五人站在一起,结果五个人全部都高中了,其中就有懋中兄,想来他们也在南京城风光了一次。”

    “他们算什么风光,怎么能够和你比较啊。”

    回到客栈,尽管说掌握了不少的情况,可郑勋睿内心还是隐隐有不安的感觉,这种感觉来自于什么地方,他说不清楚,经过了千匹骏马和秦淮河的事情之后,他已经发现,这个时代并非是那么友好,很多时候细节上面的不注意,就有可能导致翻盘,这样的翻盘代价往往是惨重的,而且读书人之间结仇是非常容易的,读书人的心胸没有那么开阔,基本都是睚眦必报,而且读书人所谓的正直也不是史书上面说的那样完美无瑕,相反这种正直之中,隐藏不为人知的秘密,那就是读书人的虚伪。

    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要说读书人不醉心功名,那也是不现实的,可惜有些读书人,偏偏就要掩饰这样的心态,不肯大大方方的承认,认为能够独辟蹊径,甚至认为做官之后就要为天下苍生鼓与呼,以顶撞权贵和皇上为荣,也不管自己这样的顶撞会造成什么不利的局面,甚至可能会令朝政陷入到无序和混乱之中,这种可悲的认识,真的会令大明王朝迅速的衰败。

    造成这种局面的原因也是明确的,一则是读书人尚未这种拯救天下苍生的能力,二则很多人是为了能够获取更大的名声,三则是社会上已经形成如此扭曲的风气。

    不能够说所有读书人都是这样,也有真正为家国天下的读书人,可惜大明的党争,几乎将所有读书人都是一网打尽了,县试、府试、乡试和会试,都是要拜师的,等到殿试的时候,还有谁承认自己是皇上的学生,此等情况促使了党争愈演愈烈。

    这之中最为受伤或者说最为愚蠢的就是皇上了,内心知道党争的危害性,却为了能够掌控朝廷,掌控天下,任由朝廷的大臣斗来斗去,自己居中协调,以为这样就能够真正的捏住文武大臣了,殊不知这样做,大臣是暂时捏住了,江山却从指间滑落。

    十一月十五日,一大早,苏州城门刚刚打开,郑福贵和郑勋睿一行人就离开了苏州府城,至于说郑媒婆,郑福贵早就定下马车,回去不需要一起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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