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学有这么多好处呀。”玲珑啧啧。

    “上学真是收获多多啊。”乔致俊也表示很羡慕。

    她原本是性情端庄的少女,可是到了慈爱的祖父面前,一样是会撒娇的。

    乔老太爷好脾气的呵呵笑,“都有,都有。”命人又拿了湖笔徽墨端砚澄心堂纸等,孙子孙女、外孙子外孙女,人人有份。

    “外祖父真阔绰!”玲珑惊呼。

    这些全是好东西,价值不匪,乔老太爷人人都给,连眉头也不皱,可见家底真是很厚。

    慈眉善目的乔老太爷微笑,“外祖父年纪大了,这些东西迟早是你们的。”

    明明是子孙满堂的欢庆场面,明明乔老太爷说的是很有爱的话,众人却莫名伤感。

    他老了,身躯不复挺拔,容颜渐渐苍老,精神头更是一天不如一天。

    乔思齐、乔思柔、乔思陶兄妹三人,心里都是难过。

    乔思柔便和乔思齐商量,“大哥,今年父亲的寿辰,大办吧。”

    因为乔思齐现做着顺天府尹,他又一向是清官,所以这两年乔老太爷的寿辰并没有大操大办,只是自家亲友团聚贺寿。

    乔思齐略一思忖,道:“父亲今年是七十七岁寿辰,喜寿,很应该大办的。”

    为自己的老父亲办寿宴大概是每个儿女都有的愿望吧,乔思齐当然也不例外。

    乔思柔虽然这么提议,还是有顾虑,皱眉道:“你在故乡做官,又是三品大员,若是父亲的喜寿大操大办,说不定会有些小人借故生事,说你趁机敛财。”

    乔思齐笑着摇头,“无妨。我会提前知会所有下属,家父喜寿之宴敬请光临,但是,寿礼一概不收。”

    乔思柔脸上原本的愁色一下子全没有了,大喜,“这法子好!任是谁也没话说了!”

    根本不收下属的寿礼,何来敛财之说?

    “可以放心大胆为父亲操办寿宴了。”乔思柔喜滋滋的盘算。

    她和乔思齐商量好之后,随口知会了乔氏一声-----乔氏是幼女,养的娇,性子天真烂漫,家里的事从来不指望她出力,数十年来,一直如此。

    “对,七十七岁是喜寿,要大办才对。大哥,大姐,我应该做些什么才好?”乔氏很没有自知之明的问道。

    乔思柔笑,“小妹,不用你做什么,到了那一天,你和妹夫带孩子们回来给爹贺寿便好。”

    乔思齐体贴的补充了一句,“子明和勉之学业有成,亲手写幅字、画幅画,父亲一定高兴的很。小妹若闲着,和玲珑一起亲手做些什么,那是最好的。”

    “大哥说的对。我和玲珑一起做个什么好呢?”乔氏深思。

    乔思柔见她冥思苦想的样子,乐了乐,把玲珑叫过来了。

    “珑儿,赶紧来给你娘亲出个主意。你外祖父今年是七十七岁寿辰,喜寿,她打算跟你一起亲手做些什么,正拿不定主意呢。”乔思柔笑道。

    “做件衣裳?”玲珑一脸热切的给胡乱出着主意,“我针线上倒是略通一二,但是近年来已经放下了,技艺生疏。娘,您针钱上如何?”

    乔思柔忍不住笑了,“好孩子,这个你娘亲是不大会的。不瞒你说,有用的她大都不会,她会的多是琴棋书画花前月下那些个没用的。唉,没法子,她天生就是享福的命啊。”

    众人都是莞尔。

    “那,做吃的吧。”玲珑眼珠转了转,“大哥二哥写字画画,娘和我做吃的,何等齐全!”

    欣赏书画是精神享受,享用美食是物质享受,精神和物质,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

    “什么吃的呀?”乔思柔等人都好奇。

    玲珑淘气的笑,“寿桃啊。”

    外祖父过生日,当然是给他老人家做生日蛋糕了呀。不过眼下这条件做蛋糕有些费劲,还是寿桃吧,寿桃更应景。

    “我要给外祖父做一个很漂亮很漂亮的寿桃。”玲珑卖力的比划,“至少要两层吧,下面是底座,由各式各样美味的糕点铺就,上面是寿桃,要很松软很香甜,还要站一个白胡子仙翁,要点缀各色鲜果,首先要很好看,其次要很好吃!”

    “想想就有趣。”玲珑说的形象,连乔思齐这样性情方正的中年男子都听的动心了。

    大家都对玲珑的寿桃很期待。

    玲珑也摩拳擦掌,打算大显身手,在乔家巷愉快的玩了半天之后,回到喻家,便一头钻进厨房,研究起寿桃来了。

    一开始的研制很不成功,产生了很多不合格品。

    喻大爷很给面子,虽说她的这些试验品有些卖相不好,有些味道欠佳,他却毫不嫌弃,只管拿来吃。不光吃,他还夸奖,“女儿,你这做法真是别出心裁,假以时日,一定有特别的美味问世,爹对你有信心。”

    乔氏那么挑食的病美人也拿过“寿桃”尝了尝,“女儿,寿桃里你放醋了?这是什么做法?我从没见过。”

    玲珑有些下气的小声嘟囔,“什么放醋呀,娘,那是碱放的少了,所以有些酸。”

    喻敞和喻敄低头闷笑。

    虽然这样,可是他俩出发去西山书院的时候带了不少“寿桃”当干粮,“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不能浪费粮食。”喻敄还特别安慰道:“小妹,其实挺好吃的,真的,一点也不难吃。”

    玲珑很感动。

    一个月后,等喻敞和喻敄下了翠微山,回到喻家小休的时候,玲珑的寿桃已做得要模样有模样,要味道有味道了。

    底座洁白如云,上面是粉色寿桃,周围点缀各色新鲜果子,旁边站着鹤发童颜的仙翁,那仙翁的面庞、身姿,俨然便是乔老太爷。

    “外祖父一定会很喜欢的。”喻敞和喻敄为妹妹喝彩。

    玲珑把自己设计的寿桃和哥哥们的书、画放在一起比了比,得意非凡,“还是我的最实惠,外祖父一定最喜欢我的寿礼。大哥,二哥,你们的书画能看,我的寿桃呢,不只能看,还能吃;不只能吃,还很好吃!”

    “就是,我们的哪能跟小妹相比。”两个哥哥都很让着她。

    到了乔老太爷寿辰前几日,关氏打发婆子送来礼单,玲珑就着乔氏的手瞅了瞅,尽是些寿面、点心、方肉、果子一类的东西。倒也不能说简薄,时下很多人家相互之间便是这般送礼的,不过,和乔家送喻家的礼比比,显然很不相衬。

    乔氏命小丫头拿两吊钱赏了那婆子,等那婆子走后,自己又提起添了玉如意、红木摆件等----这些东西,当然是从她私人的库房中取出来的。

    玲珑看的很是稀奇,问道:“娘,是不是多年以来,一直是这样的呀?乔家送的礼很厚重,咱家是婶婶管家,回礼普普通通,然后您再拿自己的私房添补?”

    乔氏不以为意,“钱财不过是身外之物。珑儿,娘所有的这些,足够你和你两个哥哥富足过上一生,些须小钱,不值一提。”

    “娘,您这真是和三千亩地一样宽阔的胸怀呀。”玲珑呆了呆,忙不迭的拍马屁。

    乔氏不觉嫣然。

    玲珑发了会呆,还是没按下自己的好奇心,小心翼翼的开了口,“娘,我爹知不知道这些呀?”

    好吧,我娘确实是视金钱如粪土,我爹呢?他是什么态度?

    乔氏漫不经心的看着礼单,随手又加了几样,“你爹不知道。女儿,我出嫁之前,萱姨告诉过我,凡是能用钱打发掉的事都是小事,不值得让你爹知道。”

    玲珑不服气都不行了。“凡是能用钱打发掉的事都是小事”,这还真是财大气粗啊。

    乔氏忽然想到了什么,抬起头,温和的笑,“女儿,不管是再怎么亲近的人,你也不能事无巨细都告诉他,一点小事都要烦着他。真要是那样,你便是个天仙,他也有厌倦的一天。”

    玲珑疑惑的看着她,“这话不会也是萱姨说的吧?”

    乔氏唇角噙着笑,“是萱姨说的。”

    玲珑仰天无语。好吧,所有的幸福都不是毫没来由的,没有馅饼会从天上掉下来,乔氏身为乔家巷的小女儿、喻家的长子媳妇,生活悠闲的像位隐士,舒适的像位公主,和喻大爷好的像一个人,可是她也知道,不能事无巨细都告诉他,不能一点小事就要烦着他。

    谁的幸福是无缘无故的呢?都有原因。

    前两年乔老太爷的寿辰没有大办,只有喻大爷和乔氏带着三个儿女回乔家巷拜寿。今年乔家遍请亲友,喻二爷和关氏便也打算带了静嘉和静翕同去。

    连喻老太爷都来了兴致,要一起去凑个热闹。

    他从自己历年来的收藏当中挑选了两件汉朝的青玉牛、青玉羊做寿礼,这两件玉器年代久远,造型生动,无论材料还是雕工俱是上乘,古色古香,非常雅致。

    “到底是祖父,出手不凡,汉朝的玉呀。”他才把寿礼挑好,玲珑就找了来,好一通拍马屁。

    “小玲珑你送什么?”喻老太爷笑着问道。

    玲珑把自己设计的寿桃吹嘘了一番。

    喻老太爷不悦,“祖父每年也过寿,怎地从没见过你送寿桃?”玲珑扳起指头认真的计算,“祖父您离七十七岁还有多少年来着?您放心吧,等您七十七岁的时候,我一准儿给您做个大大的、美美的寿桃!”

    “不到七十七岁不给吃?”喻老太爷黑了脸。

    喻二爷笑的打跌,喻大爷含笑轻斥,“珑儿,不许气你祖父。”玲珑装模作样的想了想,慷慨道:“祖父,这寿桃的样子虽是外祖父过七十七岁大寿我才想起来的,可是哪能不到七十七岁便不给吃呢?下回您过寿,我也给您做一个!”

    喻老太爷转怒为喜,但是还跟玲珑讨价还价,“小玲珑你多花些心思。我要个比你外祖父更大更好的,花色要不一样,匠心独运,别具一格。”

    玲珑笑嘻嘻的答应了,“成,我再给您想个别的花色,一准儿和外祖父的不一样。”

    喻老太爷露出孩子般的笑脸。

    童儿送进来一份信函,喻老太爷拆开看了,笑着摇头,“什么金文学会会长?我才疏学浅,可做不了这个。”

    虽是摇头,他脸上的得意之色,却是掩盖不了的。

    “什么金文学会?”玲珑好奇,很不自觉的凑过来看。

    喻老太爷笑着把信递给了她。

    信是府学教授写来的,除了一堆一堆的恭维话之外,就是邀请喻老太爷出任新成立的金文学会会长。

    这个时代是有官办学校的,府一级的称为府学,最高官员为教授;州一级的称为州学,负责人为学正;县一级的称为县学,教谕就是领导了。顺天府的府学是由前朝的国子监改过来的,规格很高,人才云集,这不,新近才成立了金文学会,不过会长之职空缺,没有合适的人才可以胜凭,府学便把主意打到了喻老太爷头上。

    喻老太爷不耐烦交际应酬,可是他毕生的精力都花在了研究金文上,府学极力邀请他为金文学会会长,哪能不心动呢。

    “喻会长。”玲珑放下信,冲喻老太爷拱拱手。

    “哪里,哪里。”喻老太爷乐呵呵。

    喻二爷拉拉喻大爷的衣襟,小声说道:“大哥,爹的爱好太明显,想投其所好太容易。幸亏你的爱好不明确,有人就是挖空心思想讨你欢心,也是枉然。”

    喻大爷淡淡的看了他一眼。

    喻二爷挠挠头,“我说错话了?”没敢再跟喻大爷啰嗦什么,和玲珑一起热情的赞美起喻老太爷,“您就别谦虚了,您在金文上的造诣有目共睹,举世皆知。”

    “爹,这个会长不适合您。”喻大爷过来拿信函看过,向喻老太爷提建议,“您性情淡泊,这会长虽不是官员,也要常和府学打交道,您会不耐烦的。”

    “他不让我当。”喻老太爷委屈的拉了拉玲珑。

    喻二爷正满脸陪笑呢,听了喻大爷的话张大了嘴巴,喻老太爷这会儿看着他格外不顺眼,抬手打了他两下。

    “我招谁惹谁了?”喻二爷伸手抱住脑袋,颇觉冤枉。

    喻老太爷生气的拉过玲珑,“祖父生平生平最爱的是什么,你是知道的。能和一帮志同道合之人共同研究金文,交换心得,祖父乐意得很!小玲珑,你说这个会长祖父要不要当?”

    喻大爷拉住玲珑另一只手,不紧不慢的告诉他,“女儿,你祖父散漫惯了,学会会长有不少事务要处理,到时他会烦燥的。乖女儿,快劝劝你祖父,这会长不适合他。”

    喻二爷连委屈也顾不上了,瞅着气咻咻的喻老太爷、一脸固执的喻大爷、夹在祖父和父亲中间无所适从的小玲珑,目瞪口呆。

    玲珑讨好的冲喻老太爷笑,“祖父,您先别急哈,咱们慢慢跟我爹讲道理。”

    她内心之中还是很同情喻老太爷的。你说一个人学了一样本事,不管老人还是小孩,想要显摆显摆,这不是很正常么?有一样兴趣爱好,想和志趣相投的人经常交流、定期交流,这不是很正常么?老太爷想出任这个会长,真是很可以理解的啊。

    “女儿,你不听爹的话了么?”喻大爷慢吞吞的问道。

    玲珑打了个激灵,谄媚的陪着笑脸,“哪能呢?爹,您知道我是最孝顺、最听话的!”

    喻大爷晃了晃胳膊,眼光看向胳膊肘,分明是在提醒她胳膊肘不能往外拐。

    帮着喻老太爷当然算是胳膊肘往外拐了,他是在说周王。

    这什么金文学会是周王弄出来的,想巴结讨好喻老太爷,这是确实无疑的事。

    玲珑被祖父和父亲一边一个拉着,祖父气哼哼的,父亲寸步不让,玲珑瞅瞅这个,看看那个,哪个也惹不起,左右为难。

    “瞄了个咪的,王小三你个坏蛋,这时候你躲到哪儿去了?”玲珑想到这件事的罪魁祸首,心中波涛汹涌,“这都是你惹出来的事,难为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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