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正月十八,卯时,下了一整夜的柳絮般的飘雪不知何时被北风吹得消散无踪,带着冰冷湿意的空气,被藏在云层中的橘红色冬日晕染出淡淡的雾气,烘得白皑皑的雪地也映出了一抹橙黄,似要燃烧起来。可是,那刺目的阳光照在脸上,为何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眯起眼看着这诡异的天色,林靖宇心中徒然生出一抹惧意,脚步踌躇不前。

    皇上昏迷了七天。他也在床前守了七天。

    整整七天,不假他人之手亲自侍候自己的龙体。

    期间北齐太子、太子妃前来探视过几回,因为有求于人,不得已让高太子知道了事情的起没,却没胆把实情告知太后,以及其他人。甚至连正阳宫的宫女和宦官,包括最贴心的紫苑和粉黛,一直伴随君侧的小林子和安德海,也都寻了个由头打他们返乡探亲去了,只留了两个聪明伶俐的丫头站在殿内装装样子,糊弄那些“故意不小心”误闯进门的有权有势的家伙们。比如——王爷,柳相,文将军,还有被自己冷落了数个月的妃嫔们。

    魈和秦慕片刻不离正阳宫,吃住也全都在偏殿,只除了偶尔在园子里晃晃,晒晒太阳,告诉众人他们还活着。

    元宵节过后,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直接诏告各宫主子:说是皇上微服出巡,到民间寻欢作乐去了,让那些别有用心的家伙们无处寻人。而龙体则被安全的转移至否极殿,交由秦慕容亲自打理。他那个殿宇,也最是清净,无人打扰。

    一切,都做得天衣无缝。不该知道的人,自然永远都不会知道这段时间生了什么。

    可是,也有一些不懂得收敛,目空一切、惟恐天下不乱的家伙,仗着皇上不在,她那骄傲的高人一等的优越**就显摆出来了。

    比如——柳贵妃。

    一想起这个女人,林靖宇就十分头痛。

    不想跟她正面起冲突。因为自己对她有些愧疚。特别是在知道云月的事情之后,觉得柳素素其实也是个为情所苦的可怜人。只他们算是缘尽于此了。不管她有没有做对不起云月的事,这辈子,他们大概都不可能再恢复到从前那种两小无猜的关系了吧……

    记忆里那美艳无双的面容逐渐淡去,林靖宇脸上露出一丝苦恼和落寞的神情。

    “娘娘,再不走,时间上赶不及。”作普通侍卫装扮的影卫站在他身侧,小声劝说。

    因为魈的外貌和身形还有**子都太过张扬,也不好带着这么一个冷冰冰的侍卫拜访监国大人的府邸,所以,魈继续留在宫中守护龙体,林靖宇另外挑了四个影卫,都是一等一的好手,再带上八名由周全安排的忠实部下,其中还有两名是女中豪杰,顺带捎上原本在锦绣宫侍候自己的香兰和妙婵,这一队“瑾妃娘娘”的心腹护卫队,才算是有了雏形。

    林靖宇淡淡的扫了众侍卫一眼,把手搁在宫女香兰的前臂上,一旁随侍的妙婵见状,立即主动上前搀扶娘娘上了玉辇。一行人执着令牌来到宫门前,在广场上等候多时的礼官,常服,宫侍等,整齐的排了好几列,分司执举金瓜、宝顶、旗幡等,看到娘娘的玉辇已至,守宫门的将勇下令打开边门,兵卫以甲盾居外为前导,乐舞次之,娘娘的玉辇居中,随后浩浩荡荡的一行陪侍不下2oo人,穿过宫门朝东市的相府走去。

    这不是林靖宇第一次带着仪仗出宫,也不是他第一次走边门,之前他还是皇子的时候就经常由边门进出宫。可是,这却是他登基以后从未体会过的。感觉——有种被轻慢的不公平对待。果然,不当皇帝了待遇都要减半。

    他撇撇嘴,放下窗前的帘子。

    并无阻拦,也无围观市民,甚至连一丝不满和吵杂声都未听到,林靖宇有些无聊,突然怀念起小时候穿着华丽的服饰与素素偷溜出相府在大街上闲逛的时候被人敲诈了不少钱财的糗事。那时候的他们,无忧无虑,过着大概是这辈子最开心的日子。

    只可惜,往日不再。从前种种,譬如昨**。从后說閱讀,盡在

    种种,……或许他们不会有从后。

    生了这么多事情,自己也看开了。等回到龙体里,就放素素自由吧……既然不爱了,自己又未临幸她,就让她以完璧之身嫁个对她好的男子,也算是为她做的补偿。把她认作自己的妹子,封为荣华郡主,再附上一份可观的嫁妆,那些士子们还不抢破头?

    这么一想,心里宽慰了些,情绪也好很多。林靖宇竟然就着乐者们的伴奏轻轻哼唱起不知名的小调来。

    他没有想到的是:一场更大的阴谋和混乱在等着他,让他的后宫生活突然变得更为丰富多彩,啼笑皆非。

    若是他知道自己会摊上这样的破事,他都不会赴今天的家宴了。

    真个是:有钱难买早知道。

    由皇宫到相府也不过半个时辰路程,到了地头上,在香兰妙婵的搀扶下步下玉辇,林靖宇意外地看到一个本不应在此的人。虽说他们都低垂着头恭迎自己,可林靖宇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个人。

    站在相府气势十足的漆红大门外迎接他的除了柳监国大人,还有云月的父亲。林靖宇一时心慌意乱,不知该作何表示。

    接受众人的拜见之后,他未多做停留,也不愿站在门口与故人寒暄,径直往里走去。

    “娘娘,请用茶。”

    美丽动人的侍婢献上香茗,恭谨地退下,站立于柱子旁。林靖宇这才看向坐在下的相国夫妇,寒暄了几句,然后又跟与她齐坐位的柳素素打趣了几句,对方一一应了。

    “不知妹妹可还记得,云家家主极其主母?想来,你们也是旧识了。”柳素素轻啜一口香茗,嫣然一笑,引出今晚的主要话题。她手腕上套的金镯子晃得大家眼花。

    林靖宇心知肚明,不就是搬出静月的低贱身世来打击他嘛!面上却不显出什么,只略略扫了云氏夫妇一眼,觉同为姐妹的云家主母比素素的母亲苍老了十岁不止,暗吃一惊。他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轻叹道:“姐姐说笑了。云家对我有养育之恩,妹妹又怎敢忘记老爷和夫人的大恩大德!昔日云家待我不薄,今日云家若有所求,本宫自当倾力相助!”说着,从位置上站起来,朝云家两老走去,作势就要下拜,吓得云老爷和夫人赶紧起身,先他一步跪在地上,口里直嚷嚷着“使不得”“使不得”,“折杀老夫了!”,而后老泪纵横,泪眼婆娑地凝望着“她”,泣不成声。那泪中,有悔恨,有懊恼,还有一丝庆幸和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林靖宇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温声软语地劝道:“老爷!夫人!你们这样——可是要让静月心里不安么?若是小姐在天有灵,定会难过,也会责怪静月不懂事,只顾着贪图荣华,享受富贵,弃老爷夫人于不顾!二位,还不快快起来!”说着,个拉起那对老夫妇,好声好气地把他们劝回自己的位置。

    柳素素看着眼前这一幕,气炸了。

    那两个老东西,有什么好可怜的!若不是他们溺爱自己的女儿让小姐对侍婢们为所**为,自己何至于要一直当她的出气筒,被打得浑身上下都是伤不说,还敢怒不敢言!他们纵女行凶,即便老来丧女,也是罪有应得!还累得表少爷心伤不已……

    她暗地里拧着小手帕,紧抿薄唇,俊秀的柳眉也微微拧起,满脸不甘和怨怼。不知表少爷现在过得如何了?有没有娶妻生子?有没有勤奋读书,等着来年考取功名?……

    一想到那个温润儒雅的男子,芳心顿时碎落一地。

    柳相把自己女儿的反应都看在眼里,暗暗蹙眉。

    素素怎么这么沉不住气?以前都不会这样啊……前几日为了区区一件小事就元儿,也太匪夷所思了!难道她不知道,元儿是她的得力助手,在宫里可以帮她处理很多事情么?还有,为何元儿临**之前口口声声说素素不是柳家小姐……

    原本他也疑心皇上动了什么手脚,随便找了个人易容成自己女儿的样子来欺瞒世人。可昨儿她回府省亲的时候,自己也吩咐了两个儿媳与她叙旧,甚至是共浴,现了一些问题,却又没有太大的问题。

    有问题的是:素素冷着个脸对自己的嫂嫂,甚至不愿说话,一问三不知,或是推说自己不太记得往事了,甚至于家里逢年过节长辈们封给她的贵重器物她都记不起放在哪个房间。当时所有人都怀疑:这定是假冒的小姐。当时她的大哥柳毅气得就要在后花园暗地里她,被夫人泪眼涟涟地劝下了。

    到了晚上在温泉池里与众女眷共浴的时候,众人才又松了一口气。素素身上有一个胎记,就在后心窝,做娘的当然不可能认错,这才解除一场误会,挽回家庭信任危机。

    可自己安插在宫里的得力助手就这么毁了,还是觉得很惋惜。

    莫不是素素被人威胁了不成……

    视线再一扫向瑾妃娘娘,又为“她”的宽容大度和高贵气质暗自心惊。

    这名女子——真的只是一个孤儿么?有没有可能是乱臣贼子的私生女?即便不是,给她杜撰出一个莫须有的身世,也并非不可……

    监国大人冲着瑾妃和蔼地笑着,那弯弯的眼眸中闪过一抹算计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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