蕙宁公主将后院枫林畔旁的宜兰水榭给了陆思琼,此地清静优雅,沿池种了许多枫树,皆是罕见的四季红,此刻枫叶红火,为早春的青涩增添了一抹热情。

    乔嬷嬷亲自引路,路过枫林畔的时候还指着不远处的一座院落介绍道:“姑娘您瞧,那便是二爷的住处榄轩院,旁边连着小书楼珠玑阁,里面藏列了许多书籍。

    姑娘若是觉得在屋中无趣,亦可去书楼看书解闷。”

    “我知道了,谢谢嬷嬷。”陆思琼温声应话。

    耳旁枫叶随风簌簌,午后的阳光比之过去多了抹温度,照得人懒倦了些。

    几人转进宜兰水榭,早有侍婢侯在门口。

    二人皆是十五六岁的模样,生得清秀端庄,“奴婢风露、凝水见过陆姑娘。”

    陆思琼侧眸,乔嬷嬷即道:“公主有意让姑娘在这多住些日子,便拨了两婢子过来服侍。

    虽说您以前也来过公主府,可到底怕您拘谨不肯走动。公主说了,姑娘迟早是这府里的人,由着她们陪您走动,也好尽快熟悉。”

    陆思琼福身,“请嬷嬷替我多谢公主。”

    后者自然应是。

    她又跟着进屋叮嘱了番才离开,陆思琼忙松口气,终归是不习惯这么快熟稔。

    风露、凝水想必亦是得了指令,自觉得侯在廊外,并不进内室伺候。

    竹昔觑了眼门口,压低嗓音同炕上的人轻道:“姑娘,这府里好多规矩,走哪都是侍人护卫,一点都不自在。”

    陆思琼还没接话,书绘便斥了她:“这里是公主府,皇家府邸必定是戒备森严的,你当时寻常门第?

    你我都是跟姑娘过来的,必都得仔细些,可别没了规矩。失了侯府颜面。”

    她们身为下人,若行差走错,可不让公主府的人看了自家主子的笑话?

    利害性可重着。

    陆思琼望着书绘心头一暖,眼前人是周全妥帖的。转而看向一脸委屈的竹昔,见其有话不敢言的模样,好笑道:“平日里可都能说会道的,每每被书绘教训了必定要为自己辩解几句,今儿怎的安静了?”

    “我知道书绘姐姐的话在理。”

    竹昔努了努嘴。一脸认真谨慎:“公主待姑娘再和气,但姑娘到底还没有过门,寻常人家都得注意着,何况二爷这般门第?

    不说是这公主府,便是永昭伯府,我也不可向过去那般口无遮拦,给您添麻烦。”

    这性子,知轻重、明事理,亦是陆思琼喜爱她的原因之一。

    只是见惯了对方说说笑笑的神情,一时有些不适应。

    她捧茶吃了两口。上好的信号毛尖,汤色碧澄隐翠,香味浓郁,却并不是她素喜爱的。

    抿着唇搁下,同竹昔道:“是该稳重些。”

    “奴婢知道了。”后者应话。

    陆思琼让人取来在家时做的笸箩,荷包上翠竹枝叶的分叉才绣了一半,低头捻了孔雀青线又绣起来。

    半盏茶的功夫,总也绣不利落,愁苦得又拆了起来。

    书绘在旁看着,忍不住道:“姑娘。您这来来回回都拆了好几回了。”

    拆线的手一顿,“总觉得不称心。”

    书绘忍俊不禁,同竹昔对视一眼,并不点破。只道:“姑娘的绣活向来是顶好的,何须这样踌躇不定?”

    这还是她年前身子好一些后就起的心思,只是这样小的一件配饰,竟折腾了许多时日,近身的几人皆诧异不已。

    陆思琼似突然才意识到这一点,面颊微红。也不说话。

    半晌,搁下手里的荷包,又让人收起来。

    “罢了,改日再做这个。”

    她说着,抬头吩咐竹昔:“你去取些彩绳来,左右无事,我们打个络子。”

    “哎。”

    彩绳是常物,没一会竹昔就捧了大把来,五颜六色的竟是光鲜的。

    陆思琼低眉寻思了会,从中抽出了堇色的结绳,偏紫中带了些许雾蒙,入眼很是柔和沉煦。

    “姑娘想打个什么类型的络子?”竹昔兴致勃勃的打听。

    陆思琼“嗯”了声,说道:“扇坠穗子,做个简易的梅花络就好了。”

    “姑娘怎么不用红色的?”

    闻者的脸上就有几分尴尬,“不太合适。”

    见状,书绘扯扯竹昔衣袖,打了个眼神,示意对方不要再问了。

    陆思琼起了个头,突然问道:“对了,前年生辰舅母送了我一块拇指大的滕花碧玉珏,你们可还记得具体大小?”

    “姑娘说的是那方色泽淡绿的玉坠?”还是书绘先想了起来。

    “正是。”

    书绘就有些可惜,“那玉珏是极好的成色,姑娘当时还说它有别一般的碧玉,颜色极合您意。

    您原想着做成玉簪,却总下不了决心舍不得用,如今要拿来做扇坠儿?”

    她自是意识到了玉坠是做给谁的。

    陆思琼眼睑微合,不答只轻嗔道:“你只比划给了我大小便是,哪这么多话?”

    书绘只好答话。

    炕上的人兴致盎然的打起络子,可才起了个头,廊下凝水的声音就传了进来:“陆姑娘,贤王府的湘夫人过来看您。”

    专心打络子的手动作一顿,陆思琼惊讶的抬头,盯向门口。

    竹昔瞧了眼色,忙过去将毡帘打起。

    凝水正恭敬的在屋槛外立着,见状再言道:“湘夫人刚刚过府,是来向公主贺元宵的,听说姑娘在府里,便过来打个招呼。”

    “如今人呢?”她把彩绳一放,书绘忙过去收着。

    “风露刚领去了西次间。”

    人都已先接待了去,陆思琼想不见都不能了,只是想起上次有过一面之缘的湘夫人,她总觉得有些异样。

    倒不是说放不下早年那份误生的感情,而是说不出来的诡异。

    但看公主府上下对湘夫人的态度,显然是格外重视。自己亦是在府上为客,总不能怠慢了别人。

    想到这,陆思琼颔首回道:“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她也想不太明白,自己与湘夫人能有什么话题。

    依着彼此的身份,就算知道她在公主府,湘夫人也不必特地走一遭。

    站起身入内室理了理妆容,才提足前往。

    西次间里烧了暖炉,比不得正屋暖和。

    陆思琼刚踏入便紧了紧身上衣袖,含笑的冲已经落座的湘夫人笑着微福了身,“见过夫人。”

    没想到,湘夫人站起身,竟是回了礼:“陆姑娘。”

    她却有些受不得她这个礼。

    只是,陆思琼虽说心里别扭,可并不是拘泥这些规矩的人,倒也没表现出惶恐。

    因着二人都是宾客,她亦不会上坐,与其相邻而坐之后,先言道:“刚听说夫人过来,我没去给您请安,反倒劳您走一趟,真是不该。”

    “陆姑娘不必客气。”

    湘夫人举止优雅,容色和善,“是我不请自来,叨唠了。”说着打量了眼前少女一番,眯笑着又道:“之前在王府听说姑娘身体不适,在德安侯府休养了好长时间,如今瞧着,倒是好多了?”

    “谢夫人关系,我已无大碍。”

    陆思琼不好意思的道:“是我身子弱,天儿一寒就不舒服,倒叫您挂心了。”

    在王府听说?

    听谁说?

    这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陆思琼心底总隐隐觉得不详。

    倒像是察觉到了她这份情绪,湘夫人温婉一笑:“姑娘不必思量,我只是往日听王爷提起您,想着今儿有缘,便过来与你说说话罢了。”

    她一点遮掩的意思都没有。

    陆思琼神态一滞,“王爷待我同几位表姐一般疼爱,还请夫人代我转达谢意。”

    “说来,王府即将迎新王妃入府了,届时姑娘必会来的吧?”说者凝视着对方眼眸。

    “我是闺中待嫁的闺女,家中长辈不愿我过多在外走动,怕是去不得了。”

    湘夫人一讶,美眸微睁:“哦?我以为论王爷与姑娘的交情,”

    她话还没说完,陆思琼就倏然站了起来。

    最不喜欢人说话拐弯抹角,都陈年旧事了,怎总有人翻来覆去的拿出来折腾?

    湘夫人在贤王府到底是什么地位她不清楚,但在九王心目中定不会有那么重的分量,值得他将那等禁忌之事说与眼前人听。

    因此,陆思琼断定这位湘夫人是从别处打听来的。

    毕竟是段错误,她再淡然,也经不住对方拿出来摆在明面上说。

    “夫人请慎言。”她语气凝重。

    湘夫人“呵呵”一笑,跟着起身,语气一贯的风轻云淡:“姑娘别误会,我没有什么深意,也不是来为难你的。”

    她说着一顿,望向旁边,对人吩咐道:“你们都先下去。”

    侍婢告退,陆思琼才意识到眼前人刚刚的话,竟然没有瞒着公主府下人。突然又觉得事情许不似自己想的那般,便又坐了下来。

    判着对方没有敌意,她先开口:“新王妃是月底入府吧?两位侧妃也是同一日?”

    湘夫人神情微变,那股苦涩到底没有掩饰住:“本是要分开的,只是王爷不愿麻烦,便让正妃与侧妃一齐进了。”

    说到这事,她的面色较之前更黯淡了些。

    继而,去又很快调整好了情绪,提声言道:“待婚礼结束,王爷便要带我离开京城了。”

    陆思琼征然万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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