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官来问来年年号的时候刘彻正从宣室殿出来打算赴柏梁台的家宴。念及上林苑的秋狩随口道便是“狩”了。

    辞旧迎新的日子连王太后都从长乐宫出来。这段日子她的身子不错坐在柏梁台上含笑看着刘彻缓缓步上。在众妃嫔的参拜中问道“阿娇呢?”

    刘彻的眸子染上一点阴翳道“她大约身子有些不爽快便不来了。”

    王太后点点头也没有太在意道“皇上既然来了宴会大约就开始了吧。”

    鱼贯而入的宫人捧来臂粗的蜡烛将柏梁台照的亮如白昼。轻歌曼舞的歌妓在台下唱着婉转请扬的歌。刘彻与卫子夫分别坐在王太后左右卫子夫行过礼后方才坐下。“父皇”诸邑公主刘清甜甜的喊道端起酒盅走上前来“儿臣祝父皇泽施天下亦祝我大汉国柞绵长。”

    刘彻含笑应了声好字接过来一饮而尽。其中自然是新丰酒。皇帝和皇长子一样不能喝最近风行长安的碧酿春的消息知道的人虽然不多但卫皇后却是知晓的。刘彻看着这个他一直疼爱的女儿自从阿娇母女回宫他有多久没有这么近距离的看到她了。念及此不由瞥了一眼不远处的卫子夫烛光下她正含笑端坐母仪天下的架子仪态万万。

    “父皇”刘清软软的喊了一声仰起头来眼中有着渴望“清儿新学了一支歌舞。父皇来椒房殿清儿跳给父皇看好么?”

    “清儿。”卫子夫不得不转过头来道。“你父皇国事繁忙你还是不要打扰他了。”

    刘清低声应了个是却还是偷偷望着刘彻的脸色。在之前的太多次只有她以这样或那样的理由当夜。父皇多半会驾临椒房殿陪伴她们母女。

    然而刘彻却拂袖饮了口酒淡淡扫过刘清含笑地脸道“改日吧。”

    卫子夫心中便一痛那痛却是缓缓的泛上来不剧烈却空茫。看着女儿掩饰不住讶然和失望的脸受尽宠爱地刘清。从没有受过冷落的诸邑公主如何明白一旦君恩不在地悲凉。

    台上众妃嫔看着这境况俱都有领悟。有的低了眉缓缓勾起唇角幸灾乐祸也有些若有所思。有兔死狐悲的哀凉。但失了君恩的皇后。毕竟还是皇后.p卫皇后执掌后宫并没有称的上地错处。外有卫青。霍去病掌握兵权内有刘据继承皇嗣虽然陈皇后隐隐有逼上之势但君心难测焉知没有让陈卫两家相互牵制之心?

    李芷缓缓低下头去自王沁馨失势之后未央宫除了皇后称的上的妃嫔只有她与刑箬二人刑箬并无育有皇裔如果卫皇后下位她的心中缓缓升起一种热望可是念及长门宫及清凉殿冷寂的日子又觉一个激灵望了眼身边坐着的刑箬轻叹一声抱起怀中的儿子。

    当今皇上英明决断谁又能在他眼下施弄诡计。不如依靠儿子安分守己在这未央宫里了此残生。偶尔等着皇上的到来仿佛生命所有的意义都系于此。

    她怀中刚刚满两个月地皇四子旦不知为何皱了眉不舒服的扭动两下哇的一声痛哭出来。李芷在众人地目光中手忙脚乱却止不住刘旦的哭声。

    “旦儿怎么了?”上座王太后含笑望来。

    一边侍立地奶娘将皇四子从李芷怀中接过熟练地察探一番跪地禀道“旦殿下大约是之前吃的多了。”王太后便明白过来含笑道“那你便先带着旦儿下去吧。”连刘彻地眸中都染上些许笑意望向李芷的目光晕着难解的光彩。

    所谓家宴刘彻亦知一旦他在场除了母后便没有妃嫔能尽兴。见时间渐晚王太后亦渐渐倦了便道“今日到此散了吧。”

    于是诸妃嫔都细细应了声是字缓缓起身看着王太后搀着明达的手往长乐宫方向回了。

    “皇上。”卫子夫含笑温婉道“今天夜里要往哪位妹妹处么?”

    刘彻不由一怔汉宫中虽无定例但值此辞旧迎新之夜皇帝多半是宿在椒房殿的以示皇后乃是后宫最尊的地位。以方才刘清相邀多半也是卫子夫借着这点授意而为。只是在他这里遭到冷遇不料卫子夫依然可以以一贯温婉的态度含笑有礼。念及此纵铁石心肠如他亦有了一点怜惜印象中卫子夫一直是那样美丽温婉的女子聪慧识趣到他觉得契合契合到愿意将她扶上后位。然而皇后的位子太沉重渐渐磨去了他喜爱的她身上的清甜纯美日复一日卫子夫成了皇后尊贵宝座后的一抹影子。就仿佛现在依旧是当年的容颜娇美如花仿佛开在最盛的韶华他却分明看见隐隐约约透出的一抹凋意。

    “子夫先回去歇歇吧”刘彻含笑道“朕在去宣室殿看看。”

    “臣妾遵旨。”卫子夫完美的谢礼含笑而去。

    那华丽的群裾下李芷分明看出印在骨子里的悲凉。回了宣室殿天渐渐飘起了大雪长安地候干燥到了冬季那雪也像是撕裂的棉花似的没有一点湿意。杨得意伺候在一边看刘彻的脸在烛光中阴沉了许久听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禀皇上”杨得意躬身道“近三更了。皇上该歇了。”

    “唔。”刘彻沉吟道忆起昔日这个日子阿娇总是在宣室殿里。伴着他处理好所有事务方陪着一起回椒房。彼时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元光五年之后他不曾踏进长门半步也将那些温馨的记忆埋葬在心底。

    卫子夫没有他与阿娇的情分。纵然后来登上后位也只在椒房殿里默默守候他的到来。

    “往长门宫去吧。”他听见自己的声音。

    杨得意应了并无惊讶神色。

    刘彻在御辇上并无感觉风雪未央宫里夜色极静连宫人琅琅地踏雪声或是雪簌簌落下的声音听得都一清二楚。

    远远见了长门宫的灯火。刘彻竟然无法抑制从心底泛上地一抹心安。

    原来还是有心的吗?他冷笑自嘲。这么多年。其实绕了一个很大地弯最终回到原点。

    不。原来不是原点。彼时她是冠盖京华的堂邑翁主。他却是在诡谲宫廷环境中求生存的受制君主。

    如今他是权握天下的帝王她呢却是长门宫里的世人所称废后陈阿娇从来不是卫子夫。她聪明不聪明但不会识他要地趣。这么多年了哪怕撞的头破血流也不改风骨。

    其实如果那样的阿娇真的变成了卫子夫他还会那么执着不肯放手么?

    雨落不上天水覆难再收。

    其实都是一样的。

    彼时她无论如何呼唤都唤不回他的回头。

    而如今他即使回头却无论如何都得不回那个会在宣室殿缠着他软软的唤他彻儿的阿娇。

    他承诺过为她建起一座金屋与她在那座金屋里幸福的生活。却在那一刻漠然转身离去任凭那座金屋在彼此心中渐渐荒芜轰然倒塌。

    那一日她重金求来《长门赋》他看了感慨一番却也就此放下让她在长门宫里绝望。

    那一月她在长安城里游荡纵然见了他也不肯唤他地名字任凭彼此擦身而过。

    那一年她留下女儿自己却带了陌儿出走长安。如果不是为了刘陵也许依旧尚未回到他的身边。

    他们错过了多少次。伤害过多少次。

    而他们到底谁比谁心狠?

    从她以后他再也不碰贵族女子彼时以为是再也不想见任何一个有着她的影子地女子如今想来也许竟是因为没有一个贵族女子有她身上那种尊贵气质。

    娇娇娇娇。亲昵的时候他这样喊她喊地久了她就真地成为他心头的一抹娇。

    以为厌倦地时候心心念念记得的都是她的坏处;如今想起入眉入眼都是好处。

    御辇到长门宫的时候三更已过。整个长门一片寂静。守夜的内侍见了御驾一片惊讶惶然拜下欲要入内禀告刘彻却摆摆手制止。

    “陈娘娘睡了么?”杨得意轻轻问道。

    “似乎还没有。娘娘向来睡的晚。去看了皇长子和悦宁公主睡下后独自回了寝殿。”

    般若殿里依然温暖与殿外自成一个世界。刘彻没有言语柔软而猩红的地毯履之无声他掀了帘子只见寝殿里青烟审审宁静安详阿娇坐在窗前因夜深早换了一身睡裳望过来神情讶异。

    般若殿里灯花毕驳映在她脸上频添一抹艳痕。

    和多年前她在椒房殿里的回望那么相像。仿佛时光从没有在她身上走过。

    而他却淌过了时间的长河七年的时光无声无息的流了过去。

    没有进行到关键地方默等下再赶一章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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