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峰听说徐光启的名字,忽然想到此时的徐光启正赋闲在天津种田。

    “我们去见见这位徐大人,如何?”尹峰说道:“此是他正好没有官职在身,如果能把他请到我们**,那我拟议中的大学堂就可以正式成立了。”

    万历三十八年,利玛窦逝世的那一年,徐光启守制期满,回京复职,此后除几次临时性差事之外,一直担任较为闲散的翰林院检讨。

    和当时一般文人官吏热衷于笔墨应酬不同,徐光启用较多的时间进行天文、算法、农学、水利等科学技术研究,从事了不少这方面的翻译和写作。万历四十年与意大利传教士熊三拔合译《泰西水法》,在此期间,徐光启还与传教士合作再次校订了《几何原本》并出版了第二版。

    向传教士学习科学的同时,徐光启作为天主**也参与宗教活动,帮传教士刊刻宗教书籍,对传教士的活动也有所庇护。结果,徐光启被朝臣说成是不务正业,加上与其他官员的一些意见不合,因此他上书致仕,在天津购置土地,种植水稻、花卉、药材等。万历四十一年至四十六年(1613—1618)间,他在天津从事农事试验,写成“粪壅规则”(施肥方法),并写成他后来的农学方面巨著《农政全书》的编写提纲。其余时间则多是往来于京津之间。龙华民和熊三拔等耶稣会中国教区的领导层和他关系非常密切,这一次他们都去了天津徐光启家,因此尤文辉上门的时候,宣武门内教堂中只有一些新来中国的传教士,几乎无人认得尤文辉。

    尤文辉听尹峰说要去拜会徐光启,十分高兴道:“徐保罗为我们中国教会在内地的支柱,而您-船主大人,是我们教会在沿海地区的保护者,你们应该见个面。”

    尹峰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曾山却摇头道:“徐大人为官正直,品行端正,和那些贪官污吏完全不一样。正因为如此,我认为他是绝对不会去我们**的。”

    尤文辉着急地问:“曾先生,这又是为什么?”

    曾山说道:“我在京师游历时,也曾经与徐大人一会,其他方面我不太清楚,但是他有着忧国忧民之心,是朝廷的忠臣。而我们中华公司的地位很尴尬,名不正言不顺,徐大人是绝对不会去我们**的。”

    尹峰点点头:“二哥,你说的没错。我没想到这一点:虽然徐光启是天主**,但是他先是朝廷的官员,而且是忠臣。”他遗憾地摇摇头:“可惜了,徐光启大人天资聪慧,然而到了四十七岁才考中科举,才开始研究这技术之学,白白浪费了生命中最具创造力的年纪。如果他提前2o年开始研究泰西传来的数学等学问,那会有多少创造明啊!”

    曾山、徐鸿基、陈衷纪、尤文辉面面相觑,不明白尹峰在说些什么。

    “算了,在这京师也没什么可做的了。诸位,我们明天就离开京师南下吧。”

    在京师待过好几年的曾山文士脾气作,赶紧说:“峰兄,既然来了北京,就游历一遍北京城吧?自辽金以来,这北京就相传‘燕台八景’,分别为蓟门烟树、玉泉垂虹、卢沟晓月、西山界雪、太液晴波、琼台春云、金台夕照、居庸登翠,其景色值得一观。此外,北京还有‘香山八景’,……”

    尹峰摇摇头打断了曾山的话:“算了,下回再说了。我们总有一天会再来的。”

    曾山这才意识到自己此行并非是来游玩的,不好意思地闭嘴坐下。

    ……

    第二天,尹峰一行人离开了京师,沿着运河南下南京。

    尹峰还是留下了尤文辉,让他在南堂等着龙华民等人回来,然后把增派传教士的要求告诉他们。尹峰还顺便让尤文辉从耶稣会天主教堂带走了一批书籍,全是徐光启最近撰写及翻译的著作:《几何原本》前6卷(与利玛窦合译)、《测量法义》、《测量异同》、《甘薯疏》、《勾股义》、《简平仪说》、《泰西水法》。

    这个时代没有知识产权一说,尹峰打算回到**后就把这些书大量印刷出版,有些就当做教材用。

    不过,尹峰等人走后第三天,龙华民、熊三拔与徐光启就回到了京师,尹峰与徐光启未能见面,由此留下了无限的遗憾。

    尤文辉的任务也没能完成;龙华民接任利玛窦的职位后,推行的传教方针和利玛窦完全不一样,力求在下层百姓中间传教,而且秉承带有原教旨主义的特色,不许用中文“上帝”等词汇,也不再提倡传教士们学习利玛窦,“以科学技术为传教开路”、“尊重中国传统习俗”的利玛窦传教方针已经被抛开。尤文辉没能从龙华民这里得到更多的懂科技的传教士,龙华民甚至要求**教区不要再在传播科技知识上浪费时间,要专心于“为上帝拯救人心”的工作。

    这直接导致了中华联合公司和耶稣会的又一次冲突。

    ……

    对这些情况丝毫还不知道的尹峰正沿着大运河南下。他们搭乘的是一家与华兴联号关系密切的赣州商人的船。在沿途,为了保密起见,尹峰等人极力避免和各地的华兴联号、华兴钱庄、银号生联系。

    同时,定远号主力战舰和新兴号由麦大海率领,和特遣舰队其他战船一齐离开了渤海,绕过山东半岛,紧贴黄海沿岸南下。这一次舰队依然是在晚间突破了登莱水师汛地,无惊无险地进入了黄海。

    在京衢附近,沿路各地的情况还算稳定。一行人进入山东境内时,却见到一群群难民正在各处游荡。经过霸州、永清等处时,一行人见沿途屋庐舍十空**,桑枣树木大多被砍伐,田间地头看不见一只牛羊。居民扶老携幼,或者扒土以为食,或者随地拾草为粮。原来,四年前山东遭受蝗灾,大半土地颗粒无收;由于官员们没有组织人力维修水利,以后山东连年遭灾,今年由开春起已经连续三个多月没下雨。如今山东境内已经饥荒遍地,人吃人的惨象都已出现。

    尹峰等人是沿着运河南下,沿河由于南来北往的漕运船只多,沿途情况尚好。稍微离开运河沿岸,就能看到田地抛荒,饿殍遍地的惨象。

    在临清关附近,尹峰等人的船被运河上一处钞关挡住了。临清关是由京师沿运河南下,山东境内第一处关税收缴处。只见运河内横锁两条铁索,横跨两岸。在临津关关楼之前,设有浮船五只,用铁索连在一起横截一半的河面。

    尹峰搭乘的船已经在河北境内被抽过两回税了,刚入山东又来一处钞关,他不由地感叹:“这钞关处处,都快赶上高公路收费站了。”

    徐鸿基正在一边陪同,好奇地问:“高公路是什么东西?”

    尹峰赶紧岔开话题:“这沿路南下,到底还有几处钞关?”

    徐鸿基想了想道:“四年前,税使杨太监乱山东那会我曾经路过山东南下闽浙,山东到南京起码还有三处钞关,镇江、南京皆有。不过这还是朝廷明令设立的钞关,各个地方私自设立的关卡和税使太监临时加设的税关,这些还不算在内。”

    尹峰再次感叹道:“这对长途贩运而言,完全是一种沉重的负担啊。”

    徐鸿基冷笑道:“这也是针对普通商人而言,那些有着高官勋贵为后台的富商大贾,根本就不用交税就能通过。这些钞关的胥吏,也是欺软怕硬的。”

    那临津关关楼下民间小船来往不绝,岸边浮船每日会开一小口子,名曰小关,让那些本地民船来往。但是体积较大的来往商船是必须停船接受检查的。

    尹峰所搭乘的船不得不停下缴纳买路钱。商船过关纳税,需要各类参与人填写清单。商人填写清单,报告所载货物,如“某府某县商人某人”,出入某关,“某处住卖,或往某处货物”,然后填写所贩商品,如“缎绢箱几十几号,一号某缎几疋,某缎衣几副”等。并“船户某人,店户某人,过塘主人某人,写单某人,备细开报。”船户填写清单,注明梁头及所载货物数量。如“某府某县,船户某人,或出关,或入关,梁头若干,装某处商人某人,或米麦若干,或某货若干,或有票由缴照,或顶关报埠头某人,写单某人。大抵船载米麦者为多,若载货物,务与商人所报相同,以便查对。”与此相关的“各店户、过塘主人、船埠头”都要报清单,说明“出关货物,店户收买,店户递数;出关船埠头代写,埠头递数。出入货物,但经某处过塘,则过塘主人递数。”总之,填写内容巨细无遗,这就比后世的收费站麻烦多了。

    商人递上清单后,税官“查对相同”,据现行则例,计算所纳税款数量,“登号填牌”,命其赴税署,挨次上纳。税官给商人货票。票中填注,“本商报到货物,该纳钞贯折银,除该官吏收解外,合给票执照,仰关务员役验实截角,即时放行。”商人过关时,官役要货票查对,如不符合,则不准出入关口。

    而且商户船只过关还得排队,入关分到黑筹一百根;出关,是红筹一百根。编定号数,每日照单给筹牌,挨次验放,先入后出。商人执票,船户拿筹过关,当然,你如果愿意付出一些贿赂银两,可以提前通关。这事就由那经常来往南北的赣州商人去办了,而且这官场行贿,流行暗语,称黄金为“黄精”,白银为“白蜡”,尹峰以前只在海外经商,并不擅长此道。

    徐鸿基没说错,这一路上尹峰一行少说被拦截了八次,这才到达了长江边的镇江。

    前面就是南京了,大明帝国的留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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