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半张锐排渡过渌江,这时一排已经上路。他们等待五排上了岸接替防卫后,又行进到部队的前方去了。

    张锐看见连长裴仁基正在跟五排长说着什么,就走过去。只听五排长王奇说:“这次方复可是捞到功勋了。才过河,他们就杀了敌人七个斥候。看样子到三水这一路杀个百余个不成问题。连长,是不是将我们排也放出去?”

    “哦?老方已经和敌方接触了吗?”张锐好奇地问。

    “是的,刚才他派人来通知已经发现敌方斥候,不过都被他们解决了。”王奇转头对张锐说。这个王奇平日和张锐关系不错,张锐也常常到他的排里混顿饭吃。一来二去自然关系较好,加之张锐对他甚是恭敬,也令王奇很有面子,他已将张锐当作小弟看待。

    “不行,一个前行排足够。要是全都去,连队不就只剩我一个人了?别再发牢骚,打仗以后少不了你的,立功的机会多得很,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的。”裴仁基毫不犹豫地拒绝了王奇的提议。

    王奇也只是发发牢骚,也没有指望裴仁基真的答应,见他拒绝只是对张锐眨眨眼,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半小时后,连队里的所有排都渡过了渌江。“上路!今晚在延里过夜。”裴仁基一声令下,连队又开始上路。

    行走不到十里,张锐看见前方有两个游骑返回。他们到连长裴仁基跟前说了几句后,又向前方驰去。张锐心想,不知道一排发现了什么敌情来向连长汇报,难道是发现了敌方的大股部队?可是张锐看见裴仁基没有发布任何临敌的命令,估计自己猜测得不准。

    到五点时,前前后后来了三批不同的人向裴仁基报告。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张锐再也按捺不住,催马来到裴仁基身边,问道:“连长,一排在前方发现了什么情况?”

    裴仁基说道:“方复已经和敌方小股部队交过三次手,每次都是将敌军击溃。据他报告,已经斩杀了敌人三十四人,看来敌方是想延缓我们的行程,才这样一次次的骚扰我们。”

    “每次敌方有多少人?”张锐内心有些不安起来,这样的骚扰敌人为什么要做?真的是为了延缓我们的行程吗?

    “每次人都不多,有五十余人吧,他们只是向方复他们射些冷箭,不敢出来对阵。”裴仁基说到这里,向前面望了望,看见群山已在眼前,又说:“明天开始要进入山区,我们更要小心了,对敌方的骚扰不要过多理会,争取提前到达山水。”

    渌江以东是高原,山峦起伏千里,山脉彼此连接,很少有平地。这种地形适合防守,所以叛军想以国内城为据点,利用地形的优势抵抗暴熊军团的进攻。

    可是这次游骑能深入敌后,切断敌方的后退路线的话,会给叛军以沉重的打击。首先是心里上的,后路被断叛匪们只能在山区活动。二是后方乐浪郡和带方郡的粮草无法运送过来,食物的短缺是必然的。三是大多数叛军的家属都在后方,叛军会担心骑军进入后开始屠杀,那么军心必然大乱。

    帝国参谋部也正是基于这样的考虑,才将飞骑军的游骑部队,都撒了出去。只要敌军的主力都停留在渌江一线,那么后面两个郡的防守必然脆弱,骑军也可以伺机出动。

    另外帝国也向新韩和百济两个属国发出上令,要求他们将自己的边境关闭,不许乐浪和带方两郡的人进入,也不许和这四郡做任何交易。新韩和百济都听从上命,已经开始将军队集中到边境地区。这给了新成立的高句丽很大的威胁,李志存将东方两郡的人马也集中到新韩和百济的边境上。这样一来那两个郡更是没有多少叛军防守,骑军完全可以随意出入。

    从总的势态上看,高句丽一开始就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主力不能从西部的高原上撤下来,如果撤退就很有可能被汉骑军从背后追杀,估计能活着渡过同江的人不会超过一半。就是渡过同江,在平壤也守不了多久,等暴熊军团的攻城重型武器上来后,城破也是迟早的事情。

    张锐知道到达山水,只是一营的第一步。而后很可能向南攻击,那时一切都要靠着游骑自己。没有供给的情况下,游骑的危险大大的增加,就是箭也要省着用,不然很难补充。

    六点时,全连都到达了延里。可是一排除了留下一个班骑士在这里等候连队外,其余人都不知道去了哪儿。

    “方复去哪儿了?”裴仁基向一排留在这里等候的一个班长问道。

    “报告连长。我们排到这里时发现有百余名叛匪,他们看见我们到来就向山里跑去。排长带人去追击了,让我们留在这里等候连队,向连长报告。排长说,他会在七点时返回。”那名班长高声的回答裴仁基。

    裴仁基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转头离去也没有再理会那个班长。连队驻扎下来,哨也放了出去,饭也吃过,还是没有看见方复返回。

    裴仁基再也坐不住,将所有的排长叫来。裴仁基说:“各位,方复这次已经严重违反了军纪。等他回来我会立即停他的职。从明天起由二排担任前行任务,有问题吗,张锐?”

    张锐现在已经没有任何喜悦,方复的行为的确应该受到处罚。方复这样做不仅是给自己的部队造成很大危险,而且也对后续连队也是极不负责的。现在一排是不是还能安全返回?张锐意识到,如果方复是被敌人引到埋伏圈里的话,恐怕已是凶多吉少。

    “连长,没有问题!明天我排可以担任前行任务。只是我们现在是不是去寻找一排的下落?”张锐向裴仁基提议。

    “没有这个必要吧?”四排长何然插口说道:“老方只是贪了些功,没有必要为此就换前行。怎么说老方也是多年担任的连队前行,经验很多。这次不过是遇上一些叛匪多追击了一会,大家也不要对此惊慌。”

    何然和方复是多年的好友,也是对自己的骑军信心百倍的人。平日总说骑军一出万敌皆灭,象是除了骑军一切敌人他都不放在眼里。现在他看见连长为了方复贪功追击叛匪,就要处罚他,就为方复说情。

    “是,连长,等方复回来骂他两句也就算了,他被骂过以后不会这样的没有规矩。不过换连队前行之事,还是慎重为好。”三排长刘纪新也为方复讲情。

    “各位不用多说,我意已决。这次对方复的惩罚是一定要做的,不然军队还能称作军队吗?现在我命令二排和四排集合,出去寻找方复。见到他后,将他直接押送到我这里来。明白吗?”裴仁基没有理会众人的说辞,直接下达了命令。

    “是!”张锐和何然一起高声接受指令。转身去召集排里的骑士出发,剩余的几个排长见裴仁基已下决心,也不好再说什么,都各自离去。

    张锐和何然两个排五十名骑士,开始上路去寻找一排。天色已黑,队伍中打起了火把,夜里的寒风将火把上的火焰斜斜地吹往一旁,火把随着风向变换,时明时暗照不出多远。不过在漆黑的夜晚,众骑士们凭借着火把微弱的亮光,还是能勉强行进。

    张锐一行一直寻到达山脚,也没有看见一排的踪迹。何然也有些着急起来,脸上也没有了开始时的从容。“张锐,我们进不进山?”何然在一处入山谷地口停住马问张锐。

    张锐向谷地里望去,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不过谷地的风更大,几乎要将火把吹灭。骑士们只能侧身护住,才能继续燃烧。

    “老何,如果我们不进去,也不会安心的。再说现在已经是黑夜,叛匪也许已经离开。依我看,我们还是冒险进入去巡视一番。如果遇到叛匪袭击,我们要快速撤离,不要与叛军交战。”张锐犹豫了一番,还是下决心进去看看。

    “好!你我两人今天就去冒险一次。”何然对张锐说。心里也佩服张锐的胆量,开始自己已选择了撤离,只是看到张锐能不顾自己的安危,他怎能说走呢?毕竟方复是自己多年的好友,难道还比不上一个新来的战友?

    “所有骑士注意,一旦遭遇敌袭,不要慌乱,将火把全部灭掉。从原路按次序退回。”张锐看见何然答应进山,于是高声向骑士们嘱咐。

    “是!”骑士们没有犹豫,只要长官决定的事情,他们就是有意见,也会按令执行。

    张锐又转头对何然说:“老何,我带两个班走在前面,你领四个班跟在我后面,留下李赐带领两个班在此接应。”李赐是张锐排里的一名班长,年纪已有三十六岁,遇事考虑周到,所以张锐打算将他放在这里接应,如果山谷里遭遇敌人袭击,也能做好防御等候自己撤出。

    “好!就照你说的办。”何然同意张锐的提议。

    张锐将李赐叫到身边又嘱咐了一遍,领着十名骑士进入山谷。他们的身后一百米处是何然带领的二十名骑士。除了举火把的骑士外,所有骑士都是持弓在手,小心的观察的周围的动静。其实他们什么也看不见,只能是用耳朵去听。

    张锐在整个队列的前面,心现在已经提到了嗓口,这么冷的天气,背后还一直冒着冷汗。随着队部渐渐的深入山谷,走了五六里后,张锐还是暗暗有些后悔。万一敌人还在这里埋伏,自己这队人怕是很难安全撤出谷地。张锐现在只能祈祷,那些叛匪不在这里。

    又走了两里的,山谷突然变得狭窄起来,只能两匹马并行。山谷坡地是缓缓升高,坡地上积雪很深,山石也被铺上了厚厚的雪,各种灌木间杂其间。这种地方是最适合设伏的地点,张锐心想要是换成我,我也会选择这样地方来袭击敌人。

    谷地里马蹄印、脚印凌乱向前延伸,看来方复是从这里追过去的。又走不远张锐就看见了一些人倒在雪地里,血迹在雪地里更显得刺眼。张锐行到尸体边看,还好只是叛军的尸体,看来老方是在这里追上了叛匪。也许老方是安全的追过了山谷,只是路远一时没有返回。张锐在心里自我安慰。

    正当张锐稍稍放下心时,还没有走一两百米,就看见了一大片死尸。

    张锐看见这些尸体时,就知道一排完了,连一个幸存者也没有留下。张锐只是稍愣了一下,就命令骑士下马戒备。十名骑士下马,将自己的身体靠在马内侧,拉着弓对准左右的山坡。

    张锐见骑士们都准备好,才下马从一名骑士手里接过火把,走到那些尸体旁去看。尸体布满了整个狭窄的山谷,所有的尸体上插满了无数的箭,连坐下的马也没有能幸免。所有的骑士的武器都没有在身旁,看来是叛匪们已经打扫过战场。

    不过骑士们的衣服没有被脱去,可能是叛匪嫌衣服已经被射得全身是孔,要来也没有用。张锐找到了方复,看见他和他战马全身至少被射中了五十余箭,俯身趴在地上。

    张锐将他的尸体翻了过来,看见方复的脸上是一副惊疑的表情。看来他到死的时候,还不能相信,会被敌人伏击。他不甘心,他两眼圆睁,死不瞑目。张锐不知道为什么叛军不砍去汉军的人头,也许他们不是以人头计战功,也许是嫌汉军都是平头不好提拿。不过这样也好,还能给老方他们留个全尸。

    “老方,老方你这次该知道敌人不是笨蛋了吧,他们会利用各种手段来打击我们的。可惜你就是知道了,这代价也太大了。你是用的你生命和自己属下几十人的生命换来的。”张锐蹲在方复的尸体前,喃喃的自语。

    “方复!”何然的吼声出现在张锐的身后,张锐站起了身来,何然已经扑到方复的身前。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张锐打着火把为何然照亮,看着抽泣的何然,心里想:明天我排就是连队的前行了,这样的事情会不会发生在我身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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