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锐带队袭击阿德族后,便转道北去。用了半日一夜功夫行进百余里,到达达埴原西北五十里附近,便与高朔派出的游哨相遇。从巡哨那儿得知,高朔所部此时正在十里外的一处密林中,于是便加快马速向密林驰去。

    张锐率部在草原上马不停蹄、四处出击,已经征战了整整一月。他们大部分时间都昼夜疾行,累了困了,趴伏在马背上合一下眼;饿了渴了,就在马背上吃干粮,喝马奶,只有当停马休息的时候,他们才能下马舒活舒活筋骨,稍事休息。

    飞骑军游骑既有艰苦卓绝的持续作战能力,又有严格的军事纪律和先进的武器装备。在艰苦的行军转战过程中谁也没有抱怨过一声,一直保持着饱满的战斗精神。

    张锐正是率领着这样的一支精锐部队,将敌人戏弄得团团转。“让整个草原颤抖吧!让整个突忽人颤抖吧!谁敢阻拦它,就会粉身碎骨。什么女儿情长,什么烦恼忧愁,统统见鬼去吧。草原任我驰骋,我们将所向披靡。不将云冈族灭亡,决不返回乌孙!”张锐征服**剧增,复仇的火焰越烧越旺。

    一个月中,张锐所部先后消灭了八个小的部落,十次袭击了突忽骑兵或草原联军,所杀人数已达到五万余人。现在整个草原已在疯虎的雷霆之下瑟瑟发抖、惶恐不安。

    转战期间张锐所部的粮草补给,全靠抢劫而来。十日前,眼看着部队的箭支药品等物资就要消耗殆尽,一些重伤员也需要更好的治疗,张锐便命高朔营返回乌孙,去补充军需物资,并约好明日在此处汇合。

    询问过游哨后,才知高朔营已经提前一日到达。张锐算了算日子,高朔应是快马加鞭回到乌孙调集物资,然后立马动身赶来会合。“吉元这小子有勇有谋、办事又果断、迅捷。是个人才,可担当重任。”张锐心里夸奖着高朔。

    吉元是高朔小名。飞骑军三个游骑营会同出兵以来,张锐下达的指令,高朔从不迟疑、执行得力。高朔在张锐面前绝对服从的表现,不了解的人看见。会以为高朔只是张锐营里的一名连长,哪有半分平级的姿态。

    这也难怪郭远光认为高朔是张锐的铁杆儿心腹之一,不过那时张锐还没有完全将高朔视为心腹。关系地转变,也是从张锐解除郭远光职务时开始的。由于高朔的支持,才使得张锐得到五营连长们的支持,也才使得二营的连长们服从了命令。

    打那儿以后,张锐便直呼高朔地小名。张锐并不是对任何人都直呼其小名,这是一种暗示。一种亲热的表现。张锐只要直呼谁的小名。就表示将这人视为自己的兄弟和心腹。目前,张锐直呼小名的只有张旭义、程节、罗济等人。

    高朔听见张锐叫自己的小名也很欢喜。他也知道张锐的这个习惯。能与张锐成为兄弟,也是高朔期望已久的愿望。此后,与张锐地关系越发亲近。

    张锐刚入树林。见高朔快步跑来,惊喜地叫着:“营长,您怎么也早来了一日?”

    张锐飞身跳下马背,迎上前去,用拳头捶捶高朔肩头。笑着说:“吉元。你也不是早到了一日?此番回乌孙一路可否顺畅?”

    高朔满脸笑容地说:“营长,草原人都被我们打怕了。个个龟缩于营寨中。哪敢出来找属下地麻烦?所以属下提前了一日到达乌孙,补充完军资后,就马不停蹄地赶回来,又早到了一日。”

    张锐携着高朔的手臂,边往树林里走,边问道:“可见到了刘武周将军?”高朔还没有回答,张锐猛地看见一人也快步跑来。

    仔细一看,发现竟是和鄯,于是高声叫着:“和鄯,你怎么来了?达须可否一起来了?塔儿呢?这些天,利西族没有遇到麻烦事吧?”

    和鄯气喘吁吁地说道:“虎爷,您地一大串问题,叫我一口也回答不完啊。”

    张锐也哈哈大笑起来,拍拍和鄯的脊背,说道:“走,到里面坐下来慢慢说。妈的,有些时候没见你们了,心里也怪想念地。今日一见,自然问题不断。奶……”

    话还没有说完,张锐看见百里杨正从身边不远处经过,像是听见了张锐的话她向这里瞥了一眼。张锐的笑声立刻止住,一口粗话也咽回肚中。慌慌张张地说道:“走,走,里面去谈。”说罢拉着和鄯、高朔匆匆而走开。

    来到高朔设立的营帐,坐下之后,和鄯从随身携带的布袋中取出一封书信,对张锐说道:“虎爷,我专门给您送家书来地。”

    张锐笑呵呵地接过书信,顺手揣进怀中。张锐知道和鄯是在说玩笑话,如果是专门给前方地将士送信,哪儿会派他这个文弱之人来?

    “虎爷,五爷自回去以后,没几日就将护卫队重组完毕,之后一直等着您的命令。结果您一个多月也不派人来叫他,五爷已经责怪你失言了。”

    “哈哈……”张锐虽然大笑不止,但脸上陡然泛出微红之色。

    前次为了说服达须尽快返回乌孙,张锐曾对他说,过不了多久就会派人去叫他返回参加战斗。后来游骑一直使用奔袭战术,利西族地护卫队来了帮不上多大忙。于是张锐便放弃了让达须再次出击的念头。现在达须竟派和鄯前来抱怨,张锐一时无言以对,只能以笑来掩饰尴尬的神情。

    和鄯与高朔、杜晗等人也笑了起来。张锐一般没有说话不算数的时候,今日这种神态更是难得一见。笑了一阵,高朔对张锐道:“属下这次回去,听说咱们飞骑军的游骑都来了,见到团长时,他也说,飞骑军主力在月底之前便会全部到达乌孙。他命属下转告您,带队返回乌孙修整一段时间后再出击。”

    “这怎么行?现在眼看敌人快被我们拖得筋疲力尽,正该一鼓作气打击敌人,大获全胜。若这时回去。敌人便可得到喘息的机会,岂不增加了取胜的难度?”张锐极不愿意现在离开草原。我们累,敌人会更累。张锐深信,突袭行动再持续一个月,敌人必定会被拖垮。

    “团长说。指挥官殿下到达风铃城之后,会召开军事会议,他希望带上您一起去。”

    “虎爷,还是先回去吧,连续一个多月里,将士们吃不好、睡不好。在这样下去,谁也吃不消,再好的身体也会累倒的。”和鄯出言相劝。

    张锐闻言沉默不语。和鄯所言不差。部队中已有人病倒。尽管目前病倒的人还不算多。但如果再留在草原上继续征战一个月,也许大多数骑士都会受不了。病倒的人会极速增加。再说,刘武周的命令,也不能不执行。而他又不甘心眼看着即将到手地全面胜利面临推迟。,一时陷入两难的选择。

    考虑了良久,张锐才断然下定决心,说道:“也罢!将云冈族消灭之后,便全军返回。”撤军可以。但不消灭云冈族。张锐是始终不甘心。

    和鄯见张锐答应退兵,又接着说:“我还有一事。请求虎爷恩许。”

    “你我不必如此客气,有什么事要我帮忙尽管说出。只要我能办到的,决不推诿。”

    “虎爷,雷霆之怒草原各部都已领教。所以恳请虎爷以后攻打各部族时,只惩治主犯即可,那些族人还是留下…….”

    张锐还未等和鄯将话说完,便立起身来,阻止他再说下去。“和鄯,这事你就别管了,我发过的誓言是一定要做到的,那些参加了云冈族聚会地部落不能留下一人。”

    张锐的誓言,和鄯也听说了。当云冈族吃掉被俘人员的消息传回利西族时,达须也是血脉喷张,发誓要屠尽各部之人。后来张锐报复性屠杀各族的消息传回利西族时,达须对和鄯言道:“虎哥真乃血性汉子,有仇必报。有如此的兄长,我达须今生无憾。”

    可和鄯与达须的想法不同,和鄯觉得张锐这是在浪费。七八个部落近五万人,留下来可以卖钱,可以壮大利西族,白白的杀了甚是可惜。还有那些牲畜,尽数被前来救援的草原各部瓜分,张锐这样做不是在给敌人送礼吗?

    再则灭族屠杀,痛快倒是痛快,但一定会激起草原各部族人地拼死反抗,以后无谓地损伤也会增加。总之是一件弊大于利的事。和鄯心里这样,便对达须一一道出屠杀地所带来的后果,当然会将利西族遭到的损失首先道出。

    达须并不难被说服,他现在已被族人正式选为族长,一切考虑都会从族人地利益出发。稍稍想了一会儿,便同意了和鄯的建议。但达须同意没有用,具体执行屠杀的是张锐,不能将他说服,屠杀便不会停止。

    正巧这时高朔营返回乌孙补给物资,和鄯便向达须请命,随军前去说服张锐。达须同意之后,便假借达须信使的名义,随高朔来说服张锐。

    “虎爷,俗语道人是城池,人是石垣,人是壕沟。慈悲是友,仇恨是敌。,利西族需要人,有人才能壮大。还有,仁慈地宽恕一些部落,也能增加我们的力量,削弱敌人地力量。”和鄯对张锐地拒绝已有准备,他也没有指望,三言两语就能见效果。仍是慢条斯理地劝说着张锐。

    “自古云杀人者偿命,欠债还钱。

    以牙还牙,以血还血。吃了我军战俘的部落一个也不能留。”张锐斩钉截铁回答。

    “以牙还牙,以血还血是必须地。但更高一层的,是以不杀止杀,不战而屈人之兵。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再次伐兵、其下攻城……”

    “别对我说深奥的道理,我是粗人不懂!我只懂得说过的话一定要做到。”张锐面色铁青,粗暴地打断了和鄯的话。

    对张锐又在以粗人自居,和鄯也无可奈何。他也知道了,如果再以仁义精神和自己一知半解的兵法策略去劝服张锐,是很难达到效果,看来还是要从别处入手才行。

    “虎爷,您说过的话就一定都照办了吗?我看未必见得。”和鄯轻轻地说道。

    张锐大怒,双目怒视和鄯。张锐自诩大丈夫,对自己的言行甚是注重。也自认为说过的话,都是办到了的。现在和鄯的意思,竟有说他不守诺言之意,当然是怒火上升。

    一旁的高朔、杜晗等人也是惊讶,心说,和鄯平日为人处事都是合体,今日怎么会说出如此有失涵养的话来。

    张锐一压再压心中的怒气,冷淡地对和鄯道:“请和先生说出,我哪次说过的话,没有作数?”称和鄯为先生,就摆明张锐已经对和鄯不满,说明张锐对和鄯的劝导甚是反感。

    和鄯并不回避盛怒中张锐投来的凌厉目光,而是直视着他,从容不迫地言道:“当日虎爷说过,出兵以后只杀各族的族长以及部落内的头领等首犯,剩余之人就交于我处理。我请问虎爷,你可做到?

    和鄯的话让张锐愣住了。他记得自己以前的确是对和鄯说过这样的话。那时还未发生云冈族吃人的事情,出兵的主要目的也是为了抢劫。现在的作战目的已是发生转变,没有再去抢夺,哪来的东西交与和鄯处理?

    但要说和鄯是胡言乱语也不妥,对他说过的话的确没有次次兑现。到底该如何选择呢?是继续屠杀,完成对草原各部的誓言。还是放弃屠杀,实践对和鄯的承诺呢?

    正当张锐还在考虑之时,和鄯紧接问:“虎爷,我只问您。您说过的话,还会算数吗?”,言下之意,要张锐当即表态。

    张锐长叹一声道:“和鄯啊和鄯!你这是在逼我失言。我遵守了对你的诺言,就会违背对草原各部立下的誓言。如此一来,我以后还有什么脸面自称一言九鼎,从不食言呢?”

    和鄯知道此刻张锐已经是动了心思,只是一时下不了台阶。于是言道:“雷霆之后,方能见仁慈。您已让各部尝到雷霆之怒,此时再用宽待手段,更会显出您的仁慈。如再饶恕其中一些部落的罪过,允许他们投降,草原联盟不久之后必将瓦解。我们在以后夺取草原时,岂不更加容易?”

    这些道理张锐本是明白的,但仇恨的怒火蒙蔽了他的双眼。和鄯所言也张锐最初所想得到的结果。在和鄯的耐心劝导下,张锐的强烈的报复之心才有所消减。

    “虎爷,您虽然没有如您宣称的那样屠尽草原各部,但您若收回成命,便可以使将士们少流血,少送命。此乃舍小义而全大义之举!”

    张锐这时又想起了刘桓,自己的刚愎自用,使他白白送了性命。这次,为了避免重蹈覆辙,是否应该采纳和鄯的意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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