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静清凉的西苑,陆后与丽妃正在林荫小道上散步。近些日子,陆后的心情也是不错。同乐几乎每晚都会来她的寝宫内留宿,有时会整日陪伴她。

    陆后入宫十几年来,还是第一次过这样舒心的日子。以往同乐整日忙于朝事,不是上朝召见大臣,就是埋头审阅文书,即使到长乐宫来,也都是深夜时分,要么身体疲乏,要么郁郁寡欢,时常只是简单和她说上几句话便倒头大睡,哪儿有心情风花雪月一番。

    即便如此陆后也没有什么怨言,同乐能时常来长乐宫就寝就算是很宠幸她了,因为别的宫院他更少驾临,他也不喜好宣哪个嫔妃去他的养斋。陆后能够理解同乐,为了成为一代明君,皇上付出了很多心血,身为皇后的她应当体贴他。

    当陆后已经习惯冷冷清清的孤单日子的时候,情况却从去年有了变化。首先是军费问题得到了缓解,其次西部战区在局部战场捷报频传,同乐心情舒畅,同时闲暇时间也渐渐多起来了。同乐面带喜色,陆后也真心为他高兴,终于等到机会可以好好陪伴同乐轻松轻松了。但此时,宜妃却出现了。宜妃的出现让陆后心里很不是滋味。

    同乐已有数年没有下诏选妃,去年得空选了一回。宜妃有幸选入宫中,身份也是个采女。陆后一见宜妃肤如凝脂、体态婀娜、顾盼含情、美艳不可方物,心里就咯噔一下。女人的直觉告诉她,此人可能对她的地位构成威胁,她苦心经营了数年才基本稳固的地位会不会因为这个女人动摇呢?当年选丽妃时,陆后也担心过一次。好在丽妃善解人意,嘴巴又甜,态度又亲和,对陆后特别恭敬,年龄也只比陆后小三岁,也达不到专宠的地步。所以陆后接纳了她,随后又一步步将她培养成心腹。

    可宜妃与丽妃不同,年龄上占有很大的优势。陆后今年已经三十多岁,倘若十**岁的宜妃入宫,而且又有心机的话,很可能使她被同乐冷落。甚至危及到她的地位。所以陆后决不希望年轻美貌的女子留在宫中,可是她能拒绝吗?又用什么理由去拒绝呢?

    后来情况地发展,果然应验了陆后的担心。宜妃美貌出众,即使是同为女子的陆后也为之羡慕,更不要说男人。同乐一见宜妃冰肌玉骨、青春貌美,顿觉她“回头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立刻册封她为美人。一连半年,几乎天天宠幸宜妃。

    好不容易见到同乐,陆后见他心情不错。于是半开玩笑,半带嗔怪地问同乐:“陛下难得驾临长乐宫,是不是将臣妾忘了?”同乐安慰道:“在朕的心里,你永远排在第一位。今晚朕就去长乐宫可好?”陆后闻言欣喜异常。

    回宫后,陆后精心打扮了一番,又叮嘱宫女、太监们做好接驾准备。可是一直等到深夜,同乐的影子也没能看到。让人出去打探。结果皇帝早将对陆后讲过的话忘了,已经去了宜妃那里。陆后恼恨不已,这个宜妃不仅让她失了宠。还叫她在下人面前丢了脸。同时她也为前途担忧,今后该怎么办呢?

    正当陆后忧心忡忡之时,又一个坏消息传到她耳中,同乐正式册封宜妃为贵妃。这无疑又是一个沉重打击,她突然想起了赵飞燕。难道自己会成为那个许皇后吗?宜妃也可恨。持宠而骄,对自己地态度不冷不热。似乎没把自己这个皇后打上眼。

    到宫中不足一年就目中无人了,如果再为皇帝生了儿子,会不会走路都鼻孔朝天呢?是可忍孰不可忍,陆后决心主动出击。先将丽妃找来,闲谈之时故意将话题引到许皇后和班婕妤的故事上。那丽妃是何等聪明之人?陆后话语的含义,她顿时心领神会,也不问陆后对策,便着手给宜妃设局。

    经过陆后、丽妃数月的精心布局,宫中的所有嫔妃都不再与宜妃交往,宫中的太监总管们只要有机会便会在同乐面前提一两句宜妃的不是,什么宜妃脾气怪异,动不动就责罚手下啦;什么宜妃又将宫中财物赐予了娘家人啦;什么宜妃不懂规矩,常对其他嫔妃无礼啦,诸如此类,不一而足。虽是琐碎地小过错,久而久之同乐也上了心。加之宜妃不会察言观色,在同乐的面前也类似表现,在不恰当的时候撒娇任性,更让同乐认定宜妃持宠而娇。同乐很反感女人缺乏教养,骄横放肆,渐渐地疏远了宜妃,甚至很久都不再去宜妃地寝宫。

    宜妃的失宠,就让陆后盼来了期望已久的好日子。心情舒畅,加之爱的滋润,陆后比以往显得年轻、美艳了许多。

    今日,又是一个艳阳高照的大热天。一早,同乐骑着龙骧大将军出外行猎去了。午后陆后小睡了一会儿,起身后叫来丽妃陪她一起到园中散步。

    在百花园中走了一圈,又准备转道去明月湖。林荫道的远处一名太监匆匆向着这边跑来,陆后的心没来由地慌起来。细心的丽妃看见陆后停住了脚步,以为她累了,便劝道:“娘娘,下午暑气正浓,还是回宫吧,您如果有兴趣,晚饭后臣妾再陪您出来散步。”

    这时陆后脸色也变得惨白起来,也没有回丽妃的话,眼睛紧紧盯着跑来地小太监。丽妃也的转过脸去看,心里甚至奇怪,什么事会让平日神态从容的皇后变得如此紧张?

    小太监跑来跪倒陆后的前面,禀报道:“启奏中宫娘娘,上都传来消息,太子殿下出事儿了。”

    陆后闻言,身体摇摇欲坠,丽妃与中宫掌管太监刁光急忙将她扶住。陆后稳住身体,急切地询问小太监:“长哥出了什么事儿?快说!”

    小太监抬起头来正要回话,突然看到皇后杏眼圆睁,眼中冒火,似乎变了一个人似的。吓得心慌意乱,竟然抖索地说不出话来。在他眼中,皇后从来都是文雅娴静。对待侍候她地宫女、太监们也很宽厚仁慈,很少出言斥责,哪里见过她这幅凶狠地模样。

    “来人,掌嘴五十,狠狠地打!”陆后的一声令下,一名太监上前摁住小太监。嘴里数着“一五一十”,狠狠地抽他耳光。

    丽妃站立一旁不敢劝说,她也是第一次目睹陆后这种怒不可遏地神情。她看了一眼中宫太监刁光,见刁光对她微微摇头,心里便拿定了主意,眼下之事绝不能多半句嘴。

    小太监被掌完嘴,满脸鲜血。脸颊也像是长胖了几圈,跪在地上,嘴里含糊不清地连连谢恩。

    “快说!长哥出了什么事儿?”陆后哪想听他这些废话。几乎声嘶力竭地喊叫起来。

    “是!今日太子殿下去练武房练习摔跤,结果受了伤。据上都人说,太医们都已入宫,太子殿下还未醒来。”小太监虽被打破了嘴,吐词还算清晰。

    这个消息对陆后来说,无疑是晴空霹雳。多年养成的坚强性格,使她立刻又镇定下来。没有乱了方寸。陆后命刁光辉立即备好车辇,又吩咐人火速通知皇帝。

    陆后带着丽妃一同上了车辇,在数百近卫军的簇拥下一路疾行。赶往上都。九时许到达皇宫,不停脚直奔太子的明德宫。

    明德宫时***辉煌、一片通明。殿外聚集了上百人,见到陆后凤辇驾到,忙跪下参拜。陆后下了辇望去,只见留在宫中的总管太监王毕、副总管太监刘昌、六位秉笔太监。各监地掌印太监、宫中六局掌印女官、以及留下的各宫掌事太监和女官都已到齐。此外明德宫的大小太监、宫女们也都在这里。

    陆后没有理会正在行礼的众人,在刁光的陪同下匆匆进入殿内。同来的丽妃没有贸然跟着进去。只对跪在地上地众人道:“起来吧。”

    众人谢恩起身。丽妃将王毕、刘昌以及几位掌印太监和女官叫到跟前,低声问:“太子殿下现在情况如何?”

    王毕惶恐不安,躬身答道:“娘娘,太子殿下现在还没有醒来。”

    丽妃吃了一惊,本以为太子出事儿后,宫中便来报告,当时太子未醒。可是现在至少已经过去五六个小时了,看来伤势真的很严重。

    “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午后太子殿下去练习摔跤,不料明德宫的一个贱婢出手冒失,交手时将太子扑倒。太子倒地的地方正是场地的边缘,地上没有铺绒毯,太子殿下的头先着地,顿时昏迷过去。明德宫掌事安信将事情报与老奴,老奴不敢耽误,立即传太医进宫,又命人将消息报到西苑,几名惹事的明德宫奴婢都已被老奴拿下,等候中宫娘娘处置。”

    丽妃指着身前之人说道:“早就交待过,各房地人要仔细筛选,随时观察,不守规矩的贱人一律赶走。你们不听,现在闹出了大事儿,你们谁也脱不了干系!”

    “娘娘,您发发慈悲,救奴婢一命。”十几个太监、女官低声向丽妃求道。

    丽妃叹息道:“中宫娘娘动了怒,等会儿回话的时候,自己小心着点儿吧。依本宫看,今日不处置几个,必过不了这关。具体地事儿,你们自己拿主意吧。”

    “谢谢娘娘指点。”十几个大太监、女官向丽妃谢过之后,便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商议起来。

    过了半个小时,陆后出来。她神色憔悴,双眼红肿,一看就是刚哭过。

    “安信何在?”陆后出来后,就厉声喝问。

    明德宫掌事太监安信,伏俯地上,浑身颤抖,懦懦地回答道:“奴婢在此。”

    “太子是龙子龙孙,金枝玉叶,日后是天下之主,怎么能与奴婢们摔跤?皇家体统何在?本宫平日看你为人本分,做事还算认真,所以挑选你服侍太子。今日太子同奴婢摔跤,你不但不劝解谏阻,反而还代为安排。你可知罪?”

    安信不敢辩解,口中呼着:“奴婢没有照料好太子殿下,又辜负娘娘的厚望。罪该万死。”

    陆后见他认罪,也不再训他,又叫道:“杜莲何在?”

    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官上前跪倒,面目惨白,回道:“奴婢在。”

    “本宫看你你平日比较懂事,年纪大、为人老成。才让你担当明德宫掌印女官。今日太子去摔跤,你为何不谏阻?”

    杜莲心想,太子殿下又不是第一次才去摔跤,之前你也是知道的,可也没见你说过不许太子去。现在出了事儿,就全推到我们身上。

    不过杜莲在宫中多年,早已看透宫中笑里藏刀、尔虞我诈的场面。陆后平日看似仁慈。可心底却是异常冷酷。事到如今,她还怎敢狡辩?自太子昏迷后,她就知道大祸临头。所以一早就拿定主意,一经陆后责问,立即磕头回道:“奴婢罪该万死,恳求娘娘开恩。奴婢愿去好德殿做女道士,每日向上天求愿,保佑太子殿下康健,恭祝陛下和娘娘万寿无疆。”

    陆后见她如此说。也暂且不再问她。将目光在明德宫的太监、宫女们身上扫来扫去,吓得那些人,惶惶不安。全都跪在地上等待发落。

    片刻后,陆后冷冷说道:“本宫今日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胆子,将太子摔倒的。那个贱人在哪儿?”

    王毕听到后,将手一摆。几名太监推着一人来到陆后身前。那人扑倒磕头如捣蒜泥一般。口里尖声叫着:“求娘娘饶命,求娘娘饶命。”

    “抬起头来。”

    那人闻言将头抬起。陆后看去,只见这名小太监只有十四五岁,面目俊秀,身材匀称,生地一双明亮的大眼睛,脸上似乎还有两个酒窝,额头因刚才磕头擦破皮,血水顺着脸颊、鼻梁留下,一些还流进眼中。只是他吓得脸色煞白,也不敢去擦脸上的血迹,直直地跪着。

    “你个小贱人知道是跟谁在摔跤吗?”

    小太监用带着哭声地腔调,回道:“回禀娘娘,奴婢是跟太子殿下摔跤。奴婢该死,不小心伤了太子殿下。”

    “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被太子殿下赐名,怀玉。”

    一旁的丽妃听到这个名字,心里就释然了。她在宫中的关系甚广,大小事儿知道的比陆后还要多。有人说这个怀玉,生的清秀,眼有神彩,口齿伶俐,还有一股媚态。太子对他甚是宠爱,甚至到了同床共眠地地步。

    她也隐隐想过,也许太子早熟,将他当成了女子。她也曾想向陆后提及此事,可是想到陆后听不得任何人说太子地不是,倘若自己冒失地说出,恐会引起陆后的猜忌。今日之事,也只有这个和太子狎昵惯了地怀玉,才敢冒冒失失地将太子扑倒。

    怀玉,陆后也曾听伯安提起过他。说他甚是乖巧,办事麻利,甚合自己的心意。陆后正盘算着,等他再大几岁时,给他安排个职位,让他能更好的照顾太子,结果却是他惹出祸事。

    陆后不禁想到了宜妃,都是持宠而娇被惯出来的贱人,不好好处置,就会翻天。陆后满脸铁青,恨声说道:“让你们这般贱人侍候太子。你们在太子读书之余陪着他玩耍也是可以的,但怎可如此放肆,不仅敢于太子摔跤,还敢出手伤了他,你还是服侍他地奴婢吗?”

    怀玉听见陆后话语里,充满杀机,吓得哭了起来,哽咽着求饶道:“是奴婢该死,请娘娘开恩,饶奴婢这一次吧,奴婢再也不敢了。”

    陆后没有再理会他,转头对刁光道:“将安信、杜莲还有这个小贱人一起脱出去责,狠狠地打!”

    刁光作为陆后身边的掌管太监,是她的心腹之人,怎会不知道陆后话里地含义?也不问要打多少,一挥手让人将三人拿住,拖到明德宫外的广场空地上。

    安信、杜莲、怀玉被脸朝下按在地上,双手双脚被绑牢,绳子分别由四个太监牵拉着,使他们的身体不能转动。

    刁光厉声叫道:“打!”

    从几十个持着朱红色大棍的太监们队中,走出六人,站立到被绑的三人两侧,齐声叫了声:“打!”便一左一右的打将起来。每人打了五下,撤身退下,换六人上前,又叫了声“打!”接着行刑。

    三个受刑之人,各自表现不同,怀玉嚎啕大哭,而后又是连声惨叫,安信只是低声呻吟着,杜莲则是摇着牙,一声不哼。一旦三人被打晕过去,一旁的太监就会用水浇醒,然后接着再打。

    眼看着,换了十余次行刑之人。再换人时,刁光走到了怀玉行刑地地方。冷冷地对新上来的行刑太监说道:“用心打!”

    这是一种很隐讳又熟悉的用语,行刑之人和受刑之人,都懂其中地含义。怀玉听见后,强忍住疼痛,鼓足力气大声哀叫:“殿下,快醒来救救奴婢吧。您若再不醒来,今后就再见不到奴婢了。”

    刁光冷笑道:“就是太子殿下醒来,也救不了你的小命。用心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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