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一人走进军帐,文旌宇正挥毫疾书着告密信,完全没有注意到有人进来。来人以为这文旌宇又想家了,又在深夜写家书,想吓吓他试探一下他的反应,于是蹑手蹑脚走到他背后,还好奇地伸头看了看“家书”的内容。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待看清信上的内容,来人猛地大喝道:“竟有这样的事?”

    文旌宇正全神贯注地写信,被突如其来的大喝声吓得魂飞魄散,双手连忙捂住信纸惊恐地转过头来。待看清来人是宋金刚时,才把魂儿收回来,他埋怨道:“金刚,你什么时候也学会吓人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习惯,要是你老是这样,以后你进帐前先经亲兵通报,才敢让你进来。”

    宋金刚与文旌宇是非常要好的朋友,双方都不需亲兵通报就可直接进入对方的营帐。他俩成为朋友,一是,他俩脾气相近、性格相似,有共同语言。二是,在游骑团团营级军官中,只有他俩不是老三营出身,有一种同路人的感觉,自然而然走地很近。

    对宋金刚来说,文旌宇是他在游骑团中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朋友,并且关系比老朋友张锐还要近。他多数时间会把张锐当成上司看待,而文旌宇则不然,由于地位相同,什么话都可以直接讲出来。前几日,有几名骑士私自杀了俘虏,据说张锐大怒要斩违令的骑士。其中一名是宋金刚营中的骑士,所以这几天他每日都来团部打探消息。今日他听说张锐把团长高朔和中军官文旌宇叫到指挥部,一直很紧张,怕张锐会下令斩杀违令的骑士。等了一天,也没有见团部有人来通知结果,便直接来找文旌宇问问。

    没有想到偶然看见文旌宇告发信上的内容。震惊之余不敢相信确有其事,问道:“老文,你信上写的可是真的?”

    文旌宇生怕外人听见,连忙站起身来摆手道:“嘘--,小声点儿。”虽然他早已吩咐亲兵不要靠近。但仍不放心,往帐外张望,确信没有人注意到才安心。他拉宋金刚坐下,也不瞒他说道:“都是真地。”

    宋金刚还是不敢相信,问道:“可有证据?”

    “证据?他们做得如此隐秘,我哪里能找到证据?”

    宋金刚道:“没有证据你就上告?小心会背上诬告的罪名。再说,我不相信殿下会干出这些事情。”

    文旌宇神情激愤地说道:“金刚,你是正直的人,你不知道其中有多大的利益。买一个俘虏最少要二十枚金币,我们这里有几万伪朝廷官员及其家属。而且各地还在源源不断的运来,如果其中一半被他们隐藏下来卖掉,这是一笔多大地数字?你算过没有?”

    “可是……可是以前殿下从没有贪污过。还把自己的俸禄用来救济有困难的将士。”

    文旌宇冷笑道:“这叫收买人心,你不知道吗?他用小恩小惠,就让一部分将士死心塌地地为他卖命。以前他不贪,是因为没有值得他贪的,如今有数十万金币甚至上百万金币进账的机会,你能保证他不贪?”

    文旌宇对张锐的怨恨,早就不是一天两天了。以前文旌宇是六营中的一名连长,是卢预亭的手下。作战也算勇敢。本来六营一连长有空缺的时候,文旌宇认为自己有九分把握能当上这个职务,结果却让他空欢喜一场。团部派来一人担任一连长。也就是宋金刚。

    本来文旌宇以为宋金刚才立了一个大功,所以才受命于这个职务,虽不服气,但也只好认命。后来,偶然与宋金刚闲话时。才得知宋金刚与张锐军校时期是好友。顿时他的心理不平衡起来,认为张锐任用提拔地都是自己的亲信。

    后来宋金刚与他成了朋友。也表现出应有的能力多次立功。加之宋金刚成了六营地营长后,就推荐他担任了六营的一连长,张锐也同意了这个提议,这样多少减弱了他对张锐的不满。

    让文旌宇真正忌恨张锐的,是去年下半年发生的一件事情。那时,他已是六营营长。一次他突然患了急病,被送到风铃城养病。结果当他病养好回来时,发现自己的位置已经被别人占据了。而且这人不是旁人,正是张锐的护卫长秦书。

    尽管团长高朔再三对他解释,是因为战事紧急,六营不能没有主将,才向殿下要来的秦书。既然秦书已是六营长,他自然也就不能再回六营,高朔对他说已在团部中为他留了一个位置--游骑团中军官。

    文旌宇没有流露出半分不满,欣然接受了任命。为此高朔十分欣赏他地气度,也很信任他,与他的私人关系也渐渐好起来。不过这些表像都是他装装出来的,他认为这又是张锐在安插自己地亲信,夺了他的位置,对张锐的记恨更甚前次。

    文旌宇是聪明之人,他很清楚即便自己对张锐再不满,也不能明着与之对抗,只能把这份怨恨埋在心里。这次有了报仇的机会,他绝不能错过。这事虽被宋金刚知道,但他也没有多少担忧。他与宋金刚共事多年,私下又是好友,不担心宋金刚去张锐那儿告发他。

    而且他刚才升起一股念头,把宋金刚也拉入到这事里来。宋金刚是什么样的人,他很清楚,只要张锐等人贪污地事情是真地,他一定不会徇私情。有他帮助,更有把握告倒张锐。

    见宋金刚还不相信,于是又说道:“如果你不相信,可以找个机会试探一下。”

    “如何试探?”

    “今日我去指挥部的时候,看见达须来了。他来,是押一部分俘虏去处决地。你可以向张锐建议,派你的营随同押送犯人。只要张锐心中没鬼,就会同意你的建议,如果真有问题的话。他就不会同意你同去。”

    宋金刚犹豫了,自己能够当上营长,一部分是自己努力的结果,但更多地是靠着与张锐的关系。如果张锐真的是在贪污,他上不上告?不告就是对不起陛下。对不起朝廷,也对不起自己的良心。告,则对不起好友,对不起提拔自己的恩人,一旦上告之事泄露出去,再也无法在游骑团立身。

    游骑团地营团级军官都是张锐一手提拔上来的,都是他的心腹,而且绝大多数骑士,也视张锐为父兄,如果他们知道自己告了张锐。就会认为自己出卖他,必定会恨自己入骨。在一个上上下下都恨的自己的地方,如何能立足?

    文旌宇见他为难的表情。便叹息道:“也罢,你不要再过问这个事情。你和张锐也是朋友,心有顾忌也是可以理解的。其实我知道这事后,也犹豫过,也不想管。可是后来想到我既食君之禄,就要忠君之事,不管就对不起陛下,对不起良心。所以才下决心要揭发此事。”

    他的一番“心里话”让宋金刚感到惭愧,于是说道:“好,明日我就去试试。如果真有此事,我与你一同上告。”

    文旌宇见宋金刚上钩,心里欢喜不已。为了加深他的认知,便把自己知道的都细细讲一遍。宋金刚听完后,疑心更重。也坚定了要去求证一番地念头。

    当夜。宋金刚彻夜未眠,天刚蒙蒙亮。他便匆匆赶往指挥部。张锐得知宋金刚求见,亲自走出营帐迎接。老远便开玩笑道:“金刚,这么早来,是不是想到我这里吃早饭?”

    宋金刚来的时候早就想好理由,一边向张锐敬礼,一边说道:“属下是来向殿下请罪的。”

    张锐拉着他往帐内走,问道:“请罪?请什么罪?”

    宋金刚一本正经地说道:“杀俘虏地骑士中有一名是我五营的,属下身为五营营长,没有管好自己的部下,理应受到惩罚。今日,属下是来接受处罚的。”

    张锐信以为真,说道:“金刚,这事也不能全怪你和游骑团的将士们。你们以前在我教导下,才养成了对敌残忍的习惯。习惯嘛,也不可能一下子就改过来。我昨日对高朔和文旌宇说过了,回去以后要加强教育。让大家都明白,现在战争已经结束,不能再动不动就搞屠杀,毕竟屠杀只是促使早日结束战争的一个手段,并不是我们爱好屠杀。我们是帝国的将士,不是屠夫。”

    宋金刚听到这话后,心里又有些动摇,认为可能是文旌宇误会了张锐地本意。进了大帐,见达须、范明等人在吃早饭,张锐拉着宋金刚坐下,叫亲兵再取一份早餐来。

    早餐吃过之后,达须起身告辞。宋金刚故意道:“达须,来了也不到游骑团坐坐,是不是忘了我们这些老朋友?”

    达须作揖道:“小弟哪能忘了老朋友,只是小弟有任务在身,实在不能久留。下次,小弟一定去拜访各位兄长。”

    张锐笑着拍着达须的肩膀说道:“五弟,昨日下午你才来,一早我就逼着你上路,连看看老朋友的时间都没有,你不会怪为兄不近人情吧。”

    达须连忙道:“军务第一,军务第一。等忙完军务之后,兄弟、朋友聚会地日子多着呢。”

    宋金刚像是开玩笑地说道:“你虽不怨殿下,可我却要为你鸣不平。处理犯人的事情都让达须兄弟和利西人去做怎么能行?六营将士正好没有多少事情可做,愿意去帮帮你们。”

    “这……”达须不知该怎样拒绝宋金刚的“好意”,只能偷眼看张锐。

    张锐还没有说话,范明抢先回答道:“金刚,你不要心急,六营会有任务的。过几日,又有一批犯人会押解来,那部犯人就由你营看管。”

    宋金刚说道:“将士们突然闲下来,感觉很不适应,所以才会发生几天前擅自杀俘虏的事情。反正犯人还要过几日才会来,处理犯人也用不了多久时间,我营正好可以利用这个空档,找些事情来做。”

    达须见范明对他使眼色。便领会了其中地意思,对宋金刚说道:“兄长地一片好意,兄弟谨记。只是处理犯人的地方距离这里很远,来回就需要一周时间,再加上处理犯人地过程。没有十天不可能回来。兄长还有任务,不敢麻烦了。”

    宋金刚转头对张锐道:“殿下,虽然战争基本上已经结束,但仍有小股的叛匪出没。达须兄弟要押俘虏走数日,路上如果遇到叛匪怎么办?属下建议,还是派一只部队跟随达须兄弟一起上路才稳妥,望殿下三思。”

    张锐没有多想,以为宋金刚真是出于安全考虑,才提议派汉军一同前往。暗自赞叹宋金刚做事谨慎,什么事情都考虑得十分仔细。如果没有私留俘虏之事。他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他地建议,可是现在绝不能派部队与达须一同行事。

    张锐道:“五弟带的三千人,是从利西族中选出的最强壮之人。路上不会出意外的。”

    宋金刚恭敬地说道:“殿下,这里的俘虏已有近十万人,而且还在源源不断地送来新地俘虏。一次处理一万俘虏太少,加上我营,就能处理一万五千俘虏,如果加上整个游骑团,就能一次性处理五万俘虏。属下建议,为了加快速度。还是派一些部队配合利西人行动。”

    张锐并没有把计划透露给宋金刚。宋金刚为人真正,很有可能知道计划后会阻扰。他不知道计划,提出这个建议也是合理的。张锐一时也找不到理由拒绝。为难地看着范明。

    范明立即板起脸,训斥道:“宋金刚中校,处理犯人是由我们参谋部制定计划,你的职责只是执行命令,什么时候你坐上我的位置后。再向殿下提建议吧。”

    “是。属下一时失态,请参谋长原谅。”宋金刚对范明立正敬礼。表示歉意。不过他心里几乎十拿九稳,文旌宇说的事情是真的,而且有很多高级军官参与了此事。如范明肯定是在其中有好处,才会坚决反对自己的建议。

    张锐见气氛尴尬,说道:“范明这家伙脾气就是忌讳别人干涉他的事,有时牛脾气起来了,我的面子也不给,当面就翻脸。不过他的本意是好地,你不要往心里去。”

    宋金刚连说是自己鲁莽了,希望参谋长别介意。范明仍像是不满意,瞪了宋金刚两眼后,怒气冲冲地出了大帐。

    这下张锐脸上也挂不住,恼怒地对达须等人道:“如不是念在他跟着我在白堡出生入死,早就把他撵走,他这种怪脾气有几人受得了?”

    达须笑着说道:“参谋长是性情中人,发脾气也是一时之事。您每次都这样对我抱怨,可哪次我来时,你们不是和好如初了?依我看不到日落,你们就会像没事人似的。”

    张锐也哈哈大笑道:“他什么都好,就是脾气急躁了些。我没有理由换掉一个优秀的参谋长。”

    宋金刚也笑着说:“参谋长地脾气在游骑团的时候就是出了名的怪异,据说只有杜晗营长和殿下受得了他,以前我还不信,今日算是长见识了。”

    “从今以后,你也算能受得了他脾气的人了。”张锐很满意宋金刚的豁达,开玩笑道。

    达须离开后,宋金刚也跟着离开。他刚刚走出大营,范明便进了张锐的营帐。张锐见他进来,叹道:“为了我,你的名声都毁了。”

    范明严肃地说道:“属下这点名声算什么?只是属下担心,殿下的名声也将要毁了。”

    张锐狐疑,问道:“你地意思是----宋金刚有所察觉?”

    范明毫不迟疑地把心里话掏了出来:“属下有预感,他已经知道了我们的计划。”

    “可恶!”张锐猛地拍案而道:“他是如何知道的?”张锐自认为事情做很秘密,所有参与此事地人,不是自己绝对的心腹,就是正义感不会压倒情感之人。而正是因为宋金刚正义感过于强烈,才不敢让他参与此事。现在让他知道这件事,十之**会如实向上面反映。

    “董淆和江少易那里,你要先去打声招呼。”张锐认为有必要先给军团的军法官和战区军法官都打个招呼。如果宋金刚要上告,定会先告到这俩人中的一人处。而这俩人在很早以前就被张锐笼络到手,与张锐站在一条战线上。

    笼络住两个军法官,听起来不可思议,其实不然。江少易在得知统帅刘炯也参与此事后。就立刻表态加入。董淆以前曾是张锐在飞骑军任军法官时的部下,私人关系很不错,加之是个聪明之人,知道与张锐合作,自己不会吃亏,于是也加入了。

    张锐拉拢他们,是因为曾经做过最坏地打算,只要有人告,那么他就会在第一时间知道是谁告地密。只要知道了告密者,处理起来也很方便。可是现在张锐先知道了宋金刚有可能是告密者。就犹豫了,对宋金刚他是下不去手的,而且他也不容易收买。对于这样地人,张锐伤透了脑筋。

    不过事情毕竟还没有发生,一切只是猜测。眼下也只能先给董淆和江少易打个招呼,如果收到告密信,就暂时压下此事,再想办法解决。

    范明回答道:“刚才属下就已经派人去了。”张锐很满意地看了看范明。范明此人极其忠心,而且无论什么事情他都会想到前面,看来他越来越融入进参谋的角色中去了。张锐下定决心。只要自己一天在军中任职,范明就是他地参谋长,别人谁也不行。

    从宋金刚拜见那日起。张锐一直很紧张,担心突然收到江少易和董淆来信。不过一连过了半个月,也没有消息传来。张锐有些迷惑了,心想,是不是宋金刚变了?也许他为了友情把这件事压了下去?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以后宋金刚就是可以完全信赖之人。

    张锐把自己的想法说给范明听。范明摇头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俺宁可相信太阳从西边出来。也不相信宋金刚有所改变。”

    “最近他可有异常举动?”

    “也没有特别举动,大部分时间都呆在营里,有时回去团部坐坐。”

    张锐脸色一变,道:“怎么高朔没有向我提起过此事?”

    范明道:“他去不是找高团长,而是去找文中军官。”

    “他找文旌宇做什么?”

    “您忘了,文旌宇以前曾是他的下属,他俩的私交一直很好。”

    “关系很好?你说他会不会把这事讲给文旌宇听?”

    “很有可能。”

    张锐心里不安起来,他知道游骑团的营长们与宋金刚的关系都不怎么样,所以也不担心他会对他们去讲这件事。再说,即便他对张旭义、罗济、程节、邓三耀、秦书等营长透露这事,张锐也有把握他们不会说出去。

    在游骑团的军官中,只有文旌宇不算自己的老部下,也没有得到多大的恩惠,最有可能把这事再说给别人知道。而偏偏宋金刚与文旌宇是好友,这可真是巧到一块去了。

    张锐又问道:“高朔最近如何?”

    “殿下,恕俺直言,您尽管对高团长放心,他绝对不会背叛您地。”

    “我也知道他不会背叛,只是担心他性子太直、易冲动,如果他知道宋金刚有上告的意图,肯定会流出不满之意。”

    范明想了想,回答道:“高团长还不知宋金刚的事情,不过有消息说,在半个月前,高团长曾痛斥过文中军官。”

    张锐好奇地问道:“高朔为什么要骂文旌宇?”

    “这就不得而知了,当时团部地人都离得很远。第二天,文中军官便主动去找高团长道歉,两人事后都没有再提过这事。”

    张锐思索了一下,说道:“从今日起,我也需要知道文旌宇的一举一动。”

    范明毫不犹豫地回道:“好的,俺会交待的许旺去办的。”

    可是一连又过了月余,张锐也没有发现文旌宇有反常的举动。就在张锐以为私留俘虏之事被宋金刚隐瞒下来时,京城的使节突然到来。

    前两天老妈的病情加重,一直在医院陪护,所以没有更新,望谅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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