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头望见满空的星辰,张锐心里一阵惊悚。从听到将士误食毒蘑菇的消息起,他就感到心里沉甸甸的,像是有什么事将要发生。本以为自己焦虑不安,主要是担心王奇等人的生命安全,可当王奇和中毒的将士们都陆续断气后,这种感觉还愈加强烈,一种不详的预感笼罩心头。

    当他看到天空中布满璀璨的群星时,猛然间醒悟了,自己到底为什么感到担忧。野地里能长出蘑菇,说明这里的气候正在转暖,今年美卡的春季比往年来得要早。一旦美卡提前解冻,再想从这里穿越几乎等于自杀。

    “可恶!”张锐忍不住骂了一句,事情为什么就这样凑巧,以往本应在4月中旬开始解冻的美卡,偏偏今年还不到三月底就有从沉睡中醒来的迹象。难道是天在保佑鲜卑人,故意不让我从这里经过?

    张锐的咒骂声虽然不高,但高朔就在他的身后,清清楚楚听到耳中。高朔以往张锐还在为折损将士的事而气愤,于是又请罪道:“殿下,这事全是俺的责任,你还是处罚俺。你要是不处罚俺……。”

    张锐挥手打断高朔的话,说道:“这件事情到此为止。如果你非要自行请罪,待部队返回国内后再议。我现在要考虑的,是不是仍按计划继续前进。”

    高朔听说张锐有退兵的打算,震惊程度不亚于初闻部下有人中毒的时候。本来他对从草岭北部往西而进的计划是有过疑虑的,后来当张锐把计划详细地对他讲述一遍,又介绍沿路的地理环境后,高朔被说服了。认为这个计划可行,成功的把握极大。

    张锐起了退兵之心,这让高朔异常惊诧。感觉近一段时间张锐似乎变了一个人,以前他定下的计划,鲜有中途改变的时候。近段时日却屡屡更改。前次在草岭改变计划还算得是迫不得已,变得有道理,可现在前无堵截后无追兵,眼看着过了美卡后,部队即将大显身手,在鲜卑人境内纵横驰骋,张锐又想改变计划,不能不让高朔感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惊愕之余,高朔力劝道:“殿下,咱们都已到了这里。怎么能返回去呢?朝令昔改,将士们该怎样想?士气必将大挫。而且独孤康成所部极有可能已到达奈斯城堡。即使我们往回走,也不大可能从马水峡口返回国内。”

    “难道殿下是想,趁独孤康成前往马水峡谷地机会,咱们再从草岭南下?这个想法不错,但太浪费时间了。再加我们的辎重队已返回国内,我们身只携带够数日的粮草,南下过草岭后,居住在那个地区的鲜卑人似乎并不多,我们即便成功翻越草岭。算算日子也该断粮了。到那时,我们到哪里去找粮草?殿下,咱们还是继续往前,待渡过苏霍那河在鲜卑牧人手中得到粮草后,再来商议部队下一步的行动。”

    高朔说这番话,是以为张锐突然间又不想去基普城。虽然不知道张锐为什么会改变主意,但心想。不去鲜卑人的老巢也好,谁知鲜卑人会留下多少部队保护鲜卑单于。之前张锐所说的数字都是估计出来的,如果鲜卑单于怕死。也许会留下数万人保护自己,我们这万余人去了基普也胜负难料,说不定无功而返呢。还不如待补充完粮草后,折返东进,去威胁右贤王的居城普六城。这样成功的希望还大些。同时。那里更接近陆柯地部队,更能有效地支援他的进攻。

    高朔还想据理一争。张锐摇摇头说道:“不是我不想往前走,是老天爷不想让我们再往前。”

    高朔满脸疑惑,问道:“此话怎讲?”

    “吉元,你们家乡地野外什么季节能长出蘑菇来?”

    高朔没想到张锐会问出这样一个不相干的问题,愣了愣,还是回答道:“俺家乡的野蘑菇一般会在入伏…….”说到这里,高朔便反应过来。虽然各地的蘑菇生长期不同,但温度和湿度都要达到一定程度才会长出。既然此地已长出蘑菇,极有可能下面的冰层已解冻,美卡又变成了一个饥肠辘辘的恶魔。

    “殿下,难道没有别的路可行了吗?”高朔心有不甘地问道。

    张锐之前就一直在回忆地图美卡周边的地理环境,也许有第二条路可行,但是地图却没有标明。倒是可以派游骑去寻找新的道路,但在陌生地环境里寻找道路需要时间,现在的关键是粮草有限,部队不可能一直驻扎在这里等游骑把路找到为止。张锐叹了口气,将自己的所虑告知高朔。

    高朔听罢急得连连跺脚,骂道:“在草岭时天还在下雪,这里的气候怎么会变得如此反常?奶奶地,难道是天故意与我们作对?”

    “你们是侵略者,天怎么会保佑你们呢?”一个冷冷的声音从旁边突然冒出。

    高朔转头看去,发现声音是从一个军帐中传出。说话之人在帐内,他的身影被帐内火光照耀投射在营帐,显得格外的高大。

    “三弟,不要乱说话。”另一个声音焦急地劝阻道。

    高朔已听出,这两个说话之人便是被俘地尉迟兄弟,其中先说话的弟弟尉迟敬格。他与张锐在不知不觉中,走到关押他们的营帐外,听尉迟敬格所言,刚才地话语都落入他们的耳中。

    高朔对张锐比划了一个动作,意思是他们既然在无意间得知军事机密,也就不能再留着,应当立即斩杀。张锐望了望营帐,并没有立即表态。

    尉迟敬格听见帐外张锐没有说话,得意地哈哈大笑起来。哥哥尉迟易格满脸焦急,将嘴凑到他的耳边轻声说道:“三弟,你这是干嘛?你知不知道这样说,会引来杀身之祸的。”

    尉迟敬格无所谓,仍是大声的地说道:“我自从被俘就做好了死地准备。你兵败之时,不是也曾经想过要自杀殉国吗?既然我们连死都不怕,还有什么言语不能说?我偏要说,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啊。哈哈…….”尉迟敬格边说,边纵声大笑起来。

    尉迟易格并觉得有什么可笑,他皱紧眉头,为自己和弟弟地性命担忧。说老实话,疯虎对他们两兄弟算是礼敬有加了,一路既没有捆绑,也没有给他们吃猪食,每天扎营后甚至允许他们在营地里溜达一阵,几名跟他们形影不离的骑士,也被冠以“保护”他们安全地名由,算是给足了他们面子。

    在尉迟易格看来,这是同为基督教徒的张锐,对自己的特殊照顾,弟弟尉迟敬格完全是沾了自己的光,才享受这样的待遇。可是弟弟却不知好歹、恣意妄为,时刻找机会用言语刺激疯虎,像是不把疯虎刺激得狠下毒手就决不罢休似的。

    尉迟易格心想,是人都有三分脾气,疯虎能看在我的面子容忍几次,但不可能永远忍受下去。一旦有天,疯虎的容忍到达极限,弟弟的性命恐怕就不保了,也许自己还会跟着受过。

    可由他怎样劝说弟弟尉迟敬格就是脾气不改,而且讽刺疯虎的话一次比一次难听。今日他们无意听见疯虎与部下对话,知道了疯虎所部的困境。尉迟易格便对弟弟猛使眼色,警告他不要出声,结果还是白费劲,弟弟装作根本没有看见,依然我行我素,大声出言刺激疯虎。

    尉迟易格心里哀叹,平日聪明一世的弟弟,怎么被汉军俘获后就一直犯糊涂,这不是自己找死吗?汉人有句名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留下性命,今后做什么不行?非要争一时之勇,无端丢掉性命,真乃莽夫。

    尉迟易格心里嘀嘀咕咕之时,尉迟敬格又在说道:“大哥,咱们能看到疯虎所部被逼绝境,真乃幸运之事。可惜此处无酒,不然你我兄弟当举杯为之庆贺。可惜啊,可惜!”说罢笑得更加厉害。

    “真有如此可笑?”帐外响起了疯虎的声音。

    尉迟易格闻声心中发颤,他听出了声音里有冷酷的味道,难道今日就是自己的死期?尉迟易格脸色发白,绝望地看着弟弟。

    尉迟敬格满不在乎,大声对着帐外说道:“我鲜卑王国乃是天所赐,我们鲜卑单于也是天的宠儿。你们汉人仗势欺人,无端侵入我国领土,挑起战争,这是逆天行事。所以天要惩罚你们、毁灭你们。啊,感谢老天有眼,让美卡提前解冻,让你们陷入绝境,根本没有活路再走。我劝你,最好的办法还是向我军投降,或许还能留下一条命。”

    “逆天而行?也罢,就算逆天而行,最终的胜利者必定还是我。我相信,人定胜天。你擦亮眼睛等着看我们汉人是怎样战胜美卡,怎样战胜老天爷的。”张锐说这句话的时候已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也要寻条道路从美卡之经过。为了大汉国,为了自己的部下,就算对手是天,自己也绝不能束手待毙,而要千方百计战胜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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