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药兄锐推开房门,请李伯药先进。

    “请伯药虽是客人,还是按规矩客套了两声。

    “恭敬不如从命,快请进,别再假谦让了。”张锐笑着一把将他推入房中。

    “你这是急个啥啊。”李伯药猝不及防被推了一把,一个踉跄进了门,站稳之后回过身“抱怨”道,“无锋,你这是请我来做客吗?怎么像是押送犯人刑场啊?”

    张锐进屋关门,说:“就你我二人,你还客套啥呀?到了我这里,还端着钦差大人的架子不放?”

    李伯药故意问:“这么说,你邀请的是朋,不是钦差?”

    “屁话。要是你只有钦差大人的身份,鬼才邀请你来家里做客呢!”张锐亲手为李伯药倒了一杯茶,递到他手。

    李伯药环视了一圈房内的陈设笑了,调侃道:“无锋,这是房,还是战绩成列室啊?你把房布置成这样,是不是故意向朋炫耀你的战功啊?”

    张锐哈哈大笑,道:“别误会。一般情况,我只在外厅或外厅房会客。这里是我的内宅房,只有如你这般亲如兄弟的朋,才会在这里接待。”

    李伯药瞪大眼睛问:“你这么说,我是否可以理解成,越是亲近地朋。你越要炫耀你的战功?啊?哈哈……”说罢,哈哈大笑起来。

    张锐摇头笑道:“你这张嘴,越发厉害了。我认输,我说不过你,请坐。今天,就当成我对你炫耀战功。”

    李伯药笑着坐下。张锐落座后开门见山问道:“伯药兄此来安江,应该不仅仅是为了颁旨?”

    李伯药微微一笑,反问:“那你说,我来还有何事要办?”

    “你看看你,还装?你在监察院任职,又不是在吏部或是礼部任职,单是颁旨也用不着派你来?在这里你就说实话。”

    “说实话?你会对我说实话吗?你敢一五一十地对我说实话吗?”

    “说实话,就说实话!今日在这个屋里,我俩谁孙子谁说假话。”

    李伯药呵呵笑道:“好,好。今天就依你所说。孙子才说假话。我来此的确不是只为了颁旨,更重要还为了另外一事。”

    张锐摆手制止他说下去,接口道:“你先别急着说。让我先猜猜你来的真正目的。”李伯药做了一个有请的动作,将背靠到椅背,不急不躁地等他继续说下去。

    张锐想了想,说:“你来不为别地,肯定又是为了调查我。我猜的可对?”

    李伯药点点头承认:“你说的不错,我就是为了调查你是否出过悬赏之事。”

    张锐笑了,拍了拍他的手臂说:“又要伯药兄为小弟的事情辛劳了,小弟可真是不好意思啊。”

    李伯药玩笑道:“我也习惯了。只是你啊,最好还是收敛一些,不然我觉得就快成了你的转职调查员了。”

    “有劳伯药兄受累了。受累了。小弟还有一事要问。”

    “尽管问。”

    “这次又是高丞相提议的调查?”

    “这倒不是,是我们监察院稽查三处的郎中康进表内阁提议的,然后高丞相等人赞同了。”

    张锐有些奇怪了。问:“你老兄是督察四处?”

    “对啊。怎么了?”

    “按说这事应该归稽查处调查,可怎么会是你老兄来的?是不是又是太尉提议你来地?”

    李伯药摆摆手,说:“这次你可猜错了,太尉对这事根本没有说过话。派我来是虞大人的意思,为了这事康进在私下很是不满。”

    锐明白了。

    李伯药喝了一口茶。道:“无锋。你可真够本事的。什么时候我们虞大人也成了你地好?”

    张锐道:“好?你别乱说,我可没有这样的本事与三公成为好。李伯药摇头道:“是你说的。我们今日都要讲实话的,你怎么又开始说假话了?”

    张锐一脸惊讶:“小弟什么时候说假话了?”

    李伯药叹口气道:“你还狡辩!?那好,我问你,虞大人是知道你我之间的关系的,他不是有意要保你,能派我来吗?”

    “误会,你误会了。我与虞大人只见过两面,都是在朝会远远见到的,根本没有私下见过面,你说我怎么会和他成为朋呢?”

    “那就奇怪了?既然跟你并无私交,他为何派我来调查此事呢?”

    张锐笑道:“或许是因为他也知道你曾经调查过我,认为对我了解得比较深,所以这次派你来调查。正所谓一事不烦二主嘛。”

    李伯药指着张锐的鼻子说:“这可是谁听都知道说的是假话了,你准备当孙子了?”

    “玩笑话,玩笑话而已。”张锐连连解释,“说真的,我真地不知道虞士基为什么要派你来调查我。说实话,我现在心里也疑惑着呢。”

    “好了,好了,算你不是说的假话。你连问了我几个问题了,也该轮到我问一个问题了。”

    “请问。”

    李伯药盯着张锐的双眼,问:“这次你家金币遭抢劫之后,你家可有悬赏拿过劫匪?张锐点点头,说:“是,地确有过这事。”

    张锐毫不迟疑地回答。倒令李伯药吃了一惊。他想过张锐会狡辩、抵赖或者跟他绕不正面回答问题,就是没有想过他承认得如此爽快利落。

    “你真的支付了赏金?”李伯药再次确认。

    “支付了。”张锐的回答还是很干脆。

    “支付了多少?”

    张锐扳着手指算道:“支付消息费五万,三个主犯三十万,二十一个从犯二十一万,加起来一共是五十六万。”

    李伯药呆呆地问:“你哪儿来这么钱?”

    张锐苦着脸,心痛地说:“你也知道。存在我钱庄的那些钱都是别人地,可这次为了支付赏金,我把老本都用完了。”

    “那你为什么要悬赏呢?”

    “不悬赏?那你说我该怎么办?是等着官府抓人?还是请你们监察院来帮忙抓?不可否认你们监察院有能力抓到劫匪,可你们虞大人能为了我家地这个案子就让你们放下别地事情,去专门调查、抓捕劫匪?如果不能在短时间破案,我家钱庄地声誉就全毁了,你说,除了悬赏缉凶之外,我还有什么办法?”

    张锐一番抱怨话,让李伯药沉默不语。他知道如果单凭官府调查、缉拿劫匪。这个案子会这么快破案了,说不定还会成了悬案。

    李伯药沉思了一阵,问:“你把存入你家钱庄的钱都用去悬赏了。以后怎么支付给人家?”

    张锐叹息道:“这个嘛,以后赚了钱慢慢补。我动用的钱都是十年以的定期存款,所以还有的是时间填补亏空。唉,出了这件事,以后我家商号赚的钱全都得用于填补亏空了,可真是白忙乎了。”

    李伯药全信了张锐的话,也陪着他叹息了一阵。在他看来,张家之所以悬赏缉凶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虽然保住了声誉却遭受了极大的损失。

    过了一会儿,李伯药又问:“你知道我是为了调查这事来地。你为什么要把这事如实告诉我?”

    张锐呵呵笑着说:“我们不是说好了今天要说实话的吗?我怎么能欺骗你?你可别想占我的便宜。”

    “你不怕我如实报朝廷吗?”

    “报朝廷?这事是我们私下里说地,出了这个房间后我就不会承认。你没有证据,如何向朝廷报?”

    李伯药眼睛瞪得溜圆:“你该不会在我正式询问你的时候。说你不知道这回事,不承认有这回事?”

    “事情闹得这么大,我怎么能不知道呢?你带着人正式询问我的时候,我肯定会说知道此事,但我家并没有对外悬过赏。而且会强烈要求朝廷为我作主。还我的清白之身。”

    李伯药张大了嘴巴:“你真准备过几天这样对我说啊?”

    张锐十分认真地回答:“当然,正式调查的时候我都会这样说。”

    “你难道不怕我查到证据吗?”

    “证据?什么证据?”

    “比如我找到愿意指证你支付了赏金的人。”

    “这根本就不能叫证据。谁都能找个人来指证我。”

    “证人手有你支付的金币。”

    “金币?帝国内有金币的人多了去了。谁能证明那些金币就是我支付给他的?难道金币写着我家钱庄的名字?”

    李伯药忍不住笑了,说:“看来,你考虑得很周全啊。可惜啊,你认为我们虞大人会相信你地这些话吗?内阁大臣以及陛下会相信你的话吗?”

    张锐也笑了,说:“我没有打算对他们隐瞒。我对你说过的话,你可以一字不漏地单独向虞大人、太尉大人以及陛下转述。但除了这三人之外,我希望你不要对任何人提起,即使你说了,我也不会承认的。”

    李伯药奇怪地问:“这是为何?”

    “因为我不打算对他们三个隐瞒真相。”

    李伯药大惑不解:“但是,倘若他们知道了,不就等于全朝廷都知道了吗?”

    张锐微笑着摇头说:“不一样。不一样。我不对他们隐瞒真相,是因为我不能对他们说假话。可是在调查时,我必须要说不知道。”

    李伯药已经猜出张锐地打算了,此时还是佯装不解,又问道:“这又是为何?”

    张锐解释道:“我做了错事,不怕受罚。可是我不愿意为了我的事情。而影响朝廷的威信。你想想,正在朝廷大肆宣传我地战绩时,我要是犯了错,朝廷就两难了。是继续宣传我呢?还是声讨惩罚我呢?即便是做出对我赏罚分明地决定,但悬赏之事也绝不能公开承认,因为如果我承认自己有过这种行为,对帝国下下,影响很不好。如果以后人人效仿,那么帝国的法律还有什么威严?”

    张锐喝了口茶,又说:“其实我不是怕受罚。总不能为这事杀了我?除死之外,别地什么惩罚我都不怕,即便开除我的军职。收回我的爵位,把我削为平民也没什么,大不了我回家专心开钱庄就是了。我只是怕朝廷难办,所以公开场合,我绝不能承认有过悬赏之事。但欺君之罪,我是不会犯的。所以,我会单独表向陛下以及太尉大人告罪,告诉他们事情的真相,而且任凭发落。如果他们要惩罚我,我认为。也最好等风波过去之后,再以其他什么理由惩罚我。”

    李伯药笑道:“你可真是机关算尽了。那为什么你让我也要对虞大人说实情呢?”

    张锐笑道:“虞大人总管监察院,这些事情怎么可能逃得过他的法眼?再加你老兄为了我的事情奔忙。我总不能让你老兄空手而回?你要是空手回去,不显得很没有本事吗?如果虞大人误认为你办事不力,就是小弟的罪过了,所以老兄也不必对他隐瞒。”

    李伯药露出感激之意,想了想说:“其实我那边没有什么了。虞大人既然让我来调查这事。就没有寄希望查出问题。所以,我还是按照正式的调查结果向他报告。”

    张锐不同意他的说法。说道:“不可,不可,老兄千万不要对他说假话。你们虞大人很有才干,不然也得不到陛下地赏识。也许他真的不想查出结果,但不要对他隐瞒什么,对他隐瞒只能起到相反的作用。”

    虞士基虽然在朝野下名声不好,但不可否认他很有才能。他主管捐款事务之时,就展现出极强地能力。担任御史大夫之后,对监察院的工作事无巨细都十分心,属下稍有过错,他都明察秋毫,想要欺瞒他,很难。张锐说的很对,他不想查出问题是一回事,对他刻意的欺瞒又是另一回事。本来他是有意担待此事,但如果让他知道,张锐或是李伯药向陛下、太尉禀明事情真相,却没有告诉他的话,肯定会心生怨恨。

    “好,既然如此,我会向他禀明此事。此案虽然造成了很大的骚动,但能如此快的了结,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我想,陛下也不会太过责备你的。”李伯药考虑一番后,同意了张锐的意见。

    “了结?”张锐摇摇头说,“其实此案并没有真正了结,还有三个劫匪没有拿住,其中一个还是主犯。”

    “嗯?我可是在来地路,就听说已经拿住了全部的劫匪了。这事怎么回事?”

    张锐便把已掌握的情况说了一遍,最后说:“那个姓侯地主犯,制定了抢劫的计划,并提供了船只。我想,他背后一定有人。不拿住他,就无法找到真正的凶手。”

    李伯药不解问道:“那怎么不继续查了?还放话拿住了所有的劫匪?”

    张锐苦笑道:“我不这样说行吗?在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就有万人为这个案子丢了性命,虽然其中绝大多数都是黑道地混混,死了也并不可惜,但总还要伤及无辜。那个姓侯在南京港岸后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那么多人都没有查出他地下落,再查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了。所以我决定还是停下来算了,否则还会有更多人无辜丧命。也许放出了结的消息后,那个姓侯才会露面,以后慢慢查。”

    李伯药身为监察院地人。十分好奇劫匪是怎么被发现的,于是又问张锐经过。

    张锐道:“当时主犯的雷家两兄弟正在南京港的一家酒家里商量逃亡的事情,他们没有想到酒家老板在房间里藏了听筒,听见了他们的对话,因此就暴露了行踪。后来,雷家兄弟在逃亡中。有一个从犯被抓,他招出了参与抢劫地人。缉拿之人又按照他提供的线索先后找到了夷海帮在码头的船以及雷晴藏在客栈的金币,再后来,又把夷海帮的头子也抓了。”

    李伯药又问:“这么说那些被抓之人,都送到你这里?你准备怎么处理?”

    张锐笑了笑,从抽屉里取出一叠纸张递给李伯药说:“我要说他们送来的都是首级,估计你也不会相信。是有一些劫匪是活着被送来的安江,我的家臣已经审问过他们,这是审讯的记录,你看看。如果你要的话。都给你了。”

    李伯药接过审讯记录看一遍,说:“嗯,从这面看。那个姓侯地主犯的确很可疑。我同意你的猜测,他背后有人,也许是对你有着深仇大恨地人在指使他。”

    “我也想过,与我有着深仇大恨之人无非就那么几个,黄涛的家人、商州的王秉真以及高鸿那小子,除此之外,我还真想不出有谁会干这样的事来报复我。可惜,我现在没有证据证明是谁干的,不过等抓住那个姓侯的,便会水落石出。”

    李伯药在监察院干了几年。也见识了一些事情,摇头道:“我看,你不要报太大的希望能抓住那个姓侯的。”

    “为什么呢?”

    “要是我的话。在听到你悬赏捉拿劫匪的消息后,第一件要做地事就是除掉姓侯的以及另外两个劫匪。”

    张锐点点头,也只有这样才能彻底的切断追查地线索。如果是这样的话,恐怕真的永远也不会知道,谁才是真正的背后凶手。他虽不甘心。也只能接受这样的现实。

    “那些抓来地人。都被你除掉了?”

    “没有,审讯之后都是被领赏之人杀掉地。因此。这事也找不到愿意指证我的人。”

    李伯药暗暗佩服张锐地手段,这样做,如果不是张锐自愿承认的话,恐怕真的不容易找到证据来证明他出过赏金。

    李伯药把证词揣入怀里,对张锐说“好,这东西我就收下了,并呈递陛下。”

    “如此甚好。小弟还有一事相求。”

    “请说。”

    “你走的时候,请帮我带给陛下一份请罪,与这些东西一起呈递去。可好?”

    “这没有问题,我一定办到。”李伯药答应得很爽快。

    张锐笑道:“好了,案子事情你过几日再来正式询问我,今日就说到这里。”

    李伯药含笑答应。之后两人就不谈案子,只聊些闲话。闲谈中,李伯药告诉张锐,这次朝廷下旨招他年底京,是为了参加胜利庆典。

    张锐听闻要参加庆典,苦笑无语。次他参加庆典时,就觉得无聊透了,他再也不想参加这类活动。

    李伯药看出了他的心思,说:“这次可不一样。陛下为了展示国威,准备搞一次阅兵仪式,并准备让部分随你攻克基普城的飞骑军将士也参加。到时,会邀请各国使节观礼,并由太子主持仪式。”

    张锐感兴趣了:“这么说,陛下是准备利用这个机会介绍太子给各国使节认识?”

    “对,太子这次正式露面后。我想,陛下会逐步让太子学着做些事情。”

    “太子翻了年才满十岁,这么早就接手事务,是不是操之过急?”

    李伯药叹息道:“陛下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今年半年就病倒数次,有三个多月卧床不起无法理事。前两个月,接到你的战功后龙心大悦,身体才好转了一些。我想,陛下是想早日让太子熟悉朝政,以备不测。”

    张锐心情也沉重起来,同乐皇帝对他可谓是圣恩眷宠,也是他最大的保护。一旦同乐驾崩,太子年幼,太尉退休,自己以后的日子就难了。像悬赏这种事情,今后不仅不能再干,还有可能被人翻出老账清算。真到那个时候,自己该怎么办?张锐一想到此事就不安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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