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凌寒万万没有想到,她心目中无恶不作的杀人魔王会说出这么一番大义凛然的话。她一双俏目仔细打量着张锐,仿佛要通过观察他细微的表情变化,分辨出这到底是肺腑之言,还是冠冕堂皇的违心话。

    “你怀疑我口是心非?”张锐知道她听不进去自己的话,于是又指指范明,对叶凌寒说,“你可以问问他,为什么要从军?又为什么要在身残之后继续留在军中效力?”

    叶凌寒愣了一愣,然后把视线转移到范明身,但范明“恐怖”如厉鬼般的容貌,又吓得她慌忙把目光移走。

    张锐见她不敢直视范明的面目,笑了笑问道:“你可知道,他这张可憎的面貌是怎么来的?这可不是他天生的模样!许多年以前,他的样貌英武不凡,变成这样,是因为在白堡一役中与敌人拼死相搏所致。在那场血战中,我们失去了一千六百多名勇士,剩下的也都心怀死志,没有一个想要投敌保命的。也许你要问,我们为什么不惜舍命与敌殊死搏斗?”

    见叶凌寒不作回答,他又说道:“究其原因,除了军人的荣耀感之外,便是所有将士都对大汉怀有一颗赤胆忠心。为了国家的安宁,我们不惜抛头颅、洒热血。难道我们天生不怕死?我们也有父母妻儿,我们也不想与亲人们生离死别。但是。前线地将士们都亲眼目睹过战争的残酷,他们非常清楚如果战火燃烧到自己的家乡,会对亲人们有怎样严重的后果。因此,到了别无选择之时,将士们都宁愿舍弃自己的性命,也要拼死保护亲人还有我们的这个大家庭地安全。”

    “一旦有一天。当我们一直守护的事物不存在了,战火将会四处漫延,屠杀也会比现在多十倍、百倍,所有人都将生活在性命如草芥般的日子里,不仅自己的性命难以保证,就连亲人们的性命也无法顾全。届时,我们整个汉人都将面临一场巨大的灾难。我不想见到这样悲惨的情景,所以我会倾尽全力阻止灾难发生。为此,不惜双手沾满鲜血!”张锐的这番话说得比较隐讳,但在场之人都听出了其中的涵义。

    叶和、范明从未想过汉帝国会灭亡。忽听到张锐的这番言论,惊恐万分。不仅是惊讶张锐会说出这番话,而是他们知道。如果真地出现张锐所说的那种情况,对自己、对家人来说,都是一场无法逃避的没顶之灾。

    叶凌寒被张锐地一大篇言论,说得脑袋有些反应不过来,最初的那股冲动已全然消散。脑子里盘旋的全是一个想法:疯虎杀人,难道真的不是为了满足他的兽欲?

    说起来,叶凌寒对张锐的憎恨,是自小受其乳母影响。她的乳母,出身于大月州一个大户人家。十余年前,大月州遭受灾害。民众聚而造反。乳母其父是一个民族主义者,便趁乱加入了叛军。

    那场动乱只维持了三年,便被汉军镇压。乳母的父母、夫君都死于那场战乱中。她当时身怀六甲被汉军俘获,后卖给了奴隶贩子。她在奴隶营中生下的孩子,不久就病死。她本人则有幸被前来选奴隶的叶和看中,带回家中成了刚刚呱呱坠地地叶凌寒的乳母。

    叶凌寒的乳母把对自己孩子地爱全部转移到叶凌寒身,全心全意地照顾叶凌寒。但她对汉军的仇恨刻骨铭心。始终没有忘记。她经常背着叶和夫妇,对叶凌寒讲述汉军镇压反抗时的残暴行径。特别爱用后来崛起的疯虎举例。

    就这样,叶凌寒在乳母的影响下,从小充满了“正义感”,认为汉军地屠杀是伤天害理之事。对疯虎这个杀人魔王,更是充满了仇恨。

    叶凌寒在家中深得父母溺爱。父母也从她平日地言语中,知道她对汉军屠杀行径不满之意。但他们只是以为这孩子从小有仁慈之心,加他们本身对屠杀之事也有看法,所以并未对她的思想予以纠正。只是叮嘱她,不要随意对外人表露出来。

    今日叶凌寒听说疯虎来家中探望父亲,就一心想看看疯虎生得何等模样。她趁母亲不注意溜到客厅外地偏门,悄悄向内观望。

    正巧听见父亲在劝疯虎不要杀钱立本,可疯虎非但没有听父亲的劝告,反而说准备大开杀戒时。她头脑一时冲动,就冲了出来,怒斥疯虎的罪行。可她毕竟年幼,懂得的道理有限。被疯虎貌似有理的这么一辩驳,她便没有话语反驳了。

    叶和见女儿已经不再说话,连连向夫人使眼色,夫人赶忙拉着还在发呆的叶凌寒退出了客厅。张锐并未阻拦,只是微笑地看着叶凌寒母女俩离去。当他看见叶凌寒在离开屋内的一刹那回头来看时,还对他挥了挥手。只是,叶凌寒对他实在没有好感,最后之时,还瞪了他一眼。看样子,即使是刚才的一番话,也没有转变她对他的态度。

    “开远侯殿下,今日实在是对不起了。”在妻女退下后,叶和又一次向张锐道歉。

    “只是小事而已,叶兄不必介怀。不过我还有一事,要请教叶兄。”张锐像是已经忘了刚才发生的事情,扶着叶和坐下。说实话,叶凌寒这个小丫头的无礼之举,并没有影响到他的心情。

    “殿下有事尽管问,下官一定据实回答。”经过一场虚惊,叶和的病像是也被吓好了。身子也不如先前那么沉重,也坐直了身子回话。

    张锐又看了叶和一眼。问道:“叶兄不知对钱立本这人知道多少,他为何要反叛大汉?”

    叶和清楚张锐之所以给女儿说了那么大一堆话,主要还是说给他听地。是让他明白,其剿灭叛匪的态度和决心。

    在这个时候,他也不敢不说实话。要是让张锐误会他通匪,罪名可就大了。于是。他便把钱立本的出身以及自己与钱立本之间的交往,详细地说了一遍。

    钱立本先祖本是羌人,圣祖中兴汉室之后,便改姓为钱。其家族一直在青海郡金峰县一带定住,数百年来,成为了当地非常有势力的一个家族。

    叶和是在任金峰县县令时,与钱立本结识的。据叶和讲,他初到金峰县时,正巧遇到两个部落为了争夺一块优质地牧场产生了矛盾纠纷。即使官府出面调停,双方头人也各不相让。眼看两个部落就要发生一场武斗。

    这时,有官府小吏对叶和支招说,只要能请到钱立本出面调和。此事必然能够圆满解决。叶和本来不信,但除此之外已是无计可施,于是抱着试试的态度登门拜访钱立本,请他出面调停。钱立本得知叶和来意后,毫不犹豫地一口答应下来。

    随后,钱立本便把两个部落的头人找到家里来,当着叶和的面为他们调停争端。本来两个相互仇视的头人,在钱立本的劝说下,终于化敌为,最后还亲热得如亲兄弟一般。都答应了钱立本的提议,即:两个部落共同使用那块优质牧场。

    通过此事,叶和对钱立本佩服得五体投地。事后叶和又听人说。钱立本从小就乐善好施,当地人无论谁家有了困难,只要请钱立本帮助,他都会义不容辞地全力相助。久而久之,大家都知道了他的为人。都对他十分敬服。

    钱立本侠义好施之名越传越远。其他一些郡的人都知道了他的大名,谁家有了解决不了地困难。都会远道来找他帮助。而钱立本也从来没有拒绝过任何人,对每个前来求助的人,都竭尽所能帮助他们。由于钱立本乐善好施,钱家每年的收入地大部分都花费在帮助其他人面了,所以自家日子反而过得拮据,吃穿都很简朴。

    叶和十分敬佩钱立本的这种侠义行为,经常去拜访他。叶和在金峰县当了五年的县令,与钱立本结下深厚的情,两人甚至以兄弟相称。后来,叶和调任到张掖城任太守时,两人还是时常有信来往。

    两年前叶和升任西平郡郡守,钱立本还亲自登门道喜。今年六月底,当叶和听说钱立本聚众造反时,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专门派人去询问钱立本,在得到了他回复的信后,才确认的确是钱立本反了。

    说着,叶和命人把那封信取来,递给张锐请他看。张锐见钱立本在信写道,这些年来各地干旱严重,牧草、牲畜大量死亡,前来求助他的人更是络绎不绝。为了帮助他们,他散尽了家财,甚至变卖了祖先留下的珍宝,也只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眼看着乡亲、朋一个个饿死,他深怀愧疚。

    到了六月份,他听高先生说,青海郡有人把他散尽家财之事报朝廷,说他此举是在收买人心,为造反做准备。正巧,这时郡府要召他去开会,高先生说这是朝廷要拿他问罪。亲朋、人知道这个消息后,都劝他不如索性反了。本来他还在犹豫,而各地已有人在借着他的名头实施了造反行动。信地最后,钱立本写道,事已至此,他也别无选择,只能铤而走险。与叶兄的一场情义,也只能就此了解,从此,各为其事,再见之时互不容情。

    “钱立本所提到的那个高先生,叶兄可否认识?”张锐看罢信,又问叶和道。

    叶和想了想,回答道:“钱府有食客千人,下官在金峰县时,并未听说钱府有个姓高地先生。可能是下官走后,他才投到钱府当的食客。”

    “殿下,你觉得这个高先生可疑?”范明见张锐听完叶和的回答后深思不语,便问道。

    “是的,很可能钱立本造反,就是那个高先生一手策划地。”张锐点头而道。通过钱立本地信。他就敏锐地察觉到,钱立本造反是有人在暗中策划好地。其中钱立本信提到的那个高先生,就是第一嫌疑人。

    据他所知,六月份正是高颖、贺若弼在大搞清理整顿吏治之时,各地官府都会开会传达朝廷地这项指示。然而高先生却对钱立本说,郡府内开会是为了要拿他问罪。其用意就十分的可疑。而后,各地又有人借着钱立本地名头开始了造反,这说明也是有人早就安排好的。这样一来,就逼着钱立本不得不反了。

    “下官也是这样认为的,所以刚才才劝殿下要谨慎而为。如果能给钱立本一个反正的机会,下官相信他会迷途知返的。”叶和见机,连忙又为好求情。

    范明点头而道:“如果这都是那个姓高的所为,钱立本是有些冤枉。殿下不妨试着派人与钱立本接触一下,看看他的态度如何?”

    张锐摇摇头,对叶、范两人说道:“就算你我可以原谅钱立本造反有苦衷。朝廷也不一定原谅他。他即便投降自首,我们也没有把握保下他的性命。不能保住性命,我想他也不会投降的。何况还有高先生等人在他的身边劝诱。他就更没有投降地可能。”

    范明闻言连连点头,认为张锐分析得很有道理。心想,换成是我,在明知投降是死路一条的情况下,也要拼命一搏。想必,钱立本也抱有这种心态。

    然而叶和却犹豫了一下,又对张锐建议道:“殿下,如果下官亲自去见钱立本,也许有可能劝他归降。不过,这要保证他的家人和大多数人地性命才行。”

    范明惊讶地问道:“难道即使明知性命不保。他也会投降吗?”

    叶和黯然地点点头,说道:“钱立本这人一生都在追求大义,我想。只要他知晓其中厉害,为了家人、为了亲朋好,他会答应投降的。”

    见叶和如此的推崇钱立本,范明对此人也深感兴趣。甚至想亲眼,看看这个追求“大义”之人。于是。也对张锐说道:“殿下。属下看可行。如果成功,我们可以不费一兵一卒。就能平息这场叛乱。”

    张锐也在心里权衡叶和这个建议的可行性。只是他认为,在眼下派人去劝降钱立本的可能性不大。因为,在这个时期叛军无论在人数,还是在形势,都出于优势。这个时候派人去劝降,很有可能被对方认为是示弱的表现,从而更加激起斗志。而如果是在己方军势占优势的情况下,再去劝其投降,成功的希望则远远大过现在。

    张锐把自己的观点道出,叶和、范明也明白了其中的道理,也不再劝告。

    在第二天地战区会议,李宽提出了一个剿匪计划。李宽的计划是,鉴于青海、鄯善、且未三郡的特殊地理条件,把三个郡中地大部分预备役调到南北方向的山口布防,以免叛军越过昆仑山和阿尔金山逃窜到他处。

    而后,怒火军团的两个步兵师,由东向西进行压迫式进攻,飞骑军前师在两个步兵师的左右两翼充当预备队,飞骑军游骑团则担任侦查和堵截任务,西平郡预备役担任后军,负责占领地的防务,全军将叛军向西面压迫。

    三郡地西面是浩瀚地海西沙漠,所以只要把叛军逼迫到了沙漠边缘地区,那时无论叛军是逃入沙漠,还是转身被迫与汉军展开决战,都是死路一条。

    李宽的这个计划,得到了大家地一致认可。张锐也是在心里暗自夸赞杨素有眼光,他推崇的这个李宽,果然不是等闲之辈,照着他的计划,三郡叛军将无从逃遁。

    之后,范明和陈剑便按照这个想法,制定作战计划和开始准备粮草、物资。半个月后,当参战各部和粮草、物资都已到位,范明的作战计划已经完成,张锐正准备宣布展开行动之时,朝廷的使节又到了。

    这次到来的两个使节都是张锐的老熟人,而两人又分别带来了两份截然不同的旨意。面对,这两个使节,两份不同的旨意,张锐迷惑不已,到底应当遵从哪一份旨意?他又陷入了矛盾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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