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史万岁来了,张锐亲自出府相迎。史万岁进入灵堂拜祭时。刘武周已被张锐安排去吃午饭。备了他俩各不相见。张锐和宇文歆颇费了一番心思。

    史万岁拜祭完毕,张锐将他迎进后院书房。这里早已备下了一桌酒肴,张锐打算与史万岁边吃边谈。于是命其他人退下,就连牢文歆也不作陪。

    张锐先敬了史万岁一杯酒,放下酒杯说道:“世伯,您怎么亲自来了?”自张锐的爷爷张熙算起,史万岁与胡公家三代都有紧密的关系,私下里张锐称他世伯也合乎情理。

    史万岁把眼一瞪,说道:“怎么,不欢迎老夫来?”张锐连忙笑着解释道:“呵呵,瞧您说的,晚辈哪儿敢不欢迎您?只是您身为西路军统帅军务繁忙。而且在您离开战区时,万一战事出现个变化,晚辈就实在是担待不起了。”

    史万岁夹起一筷菜,放入口中。慢吞吞地咀嚼着,待吞下后才说道:“刘武周不怕战事出现变化小敢亲自来,难道老夫就怕不成?”

    张锐一愣,心想:刘武周来我这里之事,只有很少人知道。而且刘武周进入番州地界后,我就派去一连游骑护卫,来都兰城的沿途也做了详尽的安排,消息应该不会走漏地这么快。同样对史万岁的到来,我也做了缜密的安排。按理,他们彼此应该不知道对方的到来。

    但史万岁却知道刘武周来了。这只能说明史万岁是在进入番州前,就已经得到刘武周要来的消息。看来,北军的情报人员也不是吃素的,他们对敌方将领的行踪也走了如指掌。

    史万岁说完,见张锐深思不语,又长叹一声,说道:“无锋啊,朝廷现在的形式不妙

    “扑哧”史万岁还未把话说完,张锐忍不住笑出声来。

    “老夫说的话,有这么好笑吗?”史万岁有些不悦。

    张锐连连摆手,说:“不,不,世伯不要误会小侄不是取笑世伯。只是突然想起刘武周对我说的话”小

    “哦?”史万岁好奇地问,“他时你说什么了,让你感到好笑?”

    张锐半真半假地说道:“他对小侄说的第一句话,与世伯刚刚说的那句一摸一样。他非常害怕世伯出兵攻打西京,甚至来求小侄出面劝世伯不要对西京用兵。他都这么怕您了,安乐一朝还有什么好担忧的?”

    说实话,张锐是不愿意看到南北双方的西部战区开战。因为双方一旦开战,多少都会对番州战区产生影响。所以他想借此机会试探试探史万岁的反应,看荐不能在自己的调停下,双方达成一定的默契,继续保持西线无战事的局面。

    张锐的话让史万岁心里微微一动。想了想,说道:“刘武周是在骗你。”

    “嗯?”听这话,张锐收起笑容,问道:“世伯,刘武周为何要骗小、侄?”

    史万岁没有立即回答,却饮了一杯酒。放下酒杯后,他才捋着胡须缓缓地问张锐:“无锋,信婪会战的结果想必你已经知道了吧。”

    “是小侄已经知道了。”张锐一面起身为史万岁斟酒,一面回答说。

    史万岁叹息着说道:“为了那场会战,刘炯从青州元景山那里和老夫这里调走大批军队去支援中路。如果中路取胜还好,但那一场大战下来,不仅丧失了中路的优势,也导致元景山和老夫战区的兵力空虚。现在老夫都无法确定能否抵挡得住南军的进攻,何谈出兵攻打西京?”

    史万岁说的这些事情,张锐大部分是知道的。当初,刘炯为了确保中路战场对南军的绝对优势,从东西两个战区抽调了许多部队,集中到信樊前线。本来北军是想趁着青州之战的胜利,一鼓作气地在中路打败南军,挥军直取上都。但三月的梅雨,让孙员错失了进攻的最佳时机。如果北军是在三月起进攻,中路南军在少对方二十余万人马的情况下,很可能就败了。似乎老犬都在帮助上都一方,三月份整整下了一个月的雨,等至四月份,还没有等孙员动进攻。杨素就先动手了。

    场大战下来,北军的伤亡人数再加上被南军分化、瓦解走的部队。北军在信樊一带的军队数量已经与南军持平,再也无法形成对南军的绝对优势。

    史万岁端起一杯酒,仰脖饮下。语气沉重地说道:“现在,我军的优势已经丧失殆尽,只能等着南军打过来了。如果不出老夫预料,战事将在十月左右结束。”

    史万岁说这番话时,面带沮丧之色。模样也仿佛苍老了十岁。张锐甚至现他端着酒杯的手,都在微微颤抖。这让张锐很吃了一惊。

    史万岁是谁?他胆量人,曾单挑过突忽的第一勇士;他意志坚强,曾率部突入敌后数十日,能面不改色地面对包围而来的众多敌军。是什么让他今天表现的如此不安、如此悲观?

    自古美人叹迟暮,不许英雄见白头。难道一代名将老了,变得胆小、多疑起来了?出于对这位迟暮英雄的同情,张锐安慰着说道:“世伯,据小侄了解,上都方面为了信樊会战,也从刘武周处调走了大量的军队。现在西京方面最多只有两万余正规军,他们也无

    “刘武周?”史万岁撇了撇嘴角,轻蔑地说道,“如果只是他,就再给他五万人,他也奈何不了老夫。”史万岁这番话时流露出的豪迈、自信,又让张锐找回了那个昔日的虎胆英雄。

    不是为此,那是为何?张锐疑惑地又问:“那您是在担心什么?”

    史万岁又饮了一杯酒,说:“老夫是在担心东面。6柯败退出青州后,在徐州一带布防。经过这几个,月的休整,他的军力、士气都得到了恢复。据老夫猜测,他会在下个月或是至多在七月初,再次起青州战役。这次,元景山就是有翻江倒海的本事,恐怕也难逃一败。青州失守,战事也就基本结束了。”

    张锐站起身来。惊讶地问:“这次信樊会战,上都方面难道没有从6柯处调兵支援杨素?”

    史万岁点点头说道:“是。杨素虽然上表上都内阁,要求从6柯那里至少调给他一个军团,但被上都方面拒绝了。现在6柯手中还掌握着陷阵军团和十五军团这十万精锐,另外再加上配属给他的一些南方家族护军和地方预备役,他手中的兵力至少在二十万左右。而元景山手上最多只有五、六万人,并且大多数都毒青州的预备役。”

    张锐听罢,除了震惊还是震惊。信樊会战前,刘炯从北军东西两个战区往中路战区调兵之事,他从梁卫权那里听到过一些消息,而且梁卫权还对他说,南军也从东西两线调兵去了信樊地区。只是梁卫权说他并不知道南北双方具体的调兵数量,张锐当时相信了他的话。昨日,从刘武周口中似乎也证实了粱卫权的情报。刘武周说西京被抽调的只剩下二万余正规军。从而张锐想,上都方面从6柯那边调的兵力也绝不会少。

    但史万岁这时却说,上都方面并没有从6柯那里调兵。史万岁应该不会骗自己,他也没有骗自己的必有既然史万岁说的是实话,这就说明了两个问题。第一,梁卫权在信樊会战前对自己说的那番话,很可能是受了上都监察院的指使。上都监察院利用梁卫权给自己传递了假情报,就是明显不信任自二,上都监察院不信任自己,也就是上都朝廷对自己产生了怀疑,他们在怀疑自己向北军透露情报。

    想到这里,张锐心中猛地升起一团怒火。但转念一想,他又徒然坐下。虽然从内乱开始后,自己就表现出无意参与内战的姿态,但凭自己在南北两边都有一定的关系,两边都不会对自己彻底的放心。他们怎么能够知道自己会一直保白这点,张锐心里怒火也就熄灭了。心情平静下来。他再仔细琢磨史万岁刚才说的话口现史万岁所言不虚,北方这次恐怕真的要败了。

    6柯上次进攻青州吃过一次亏,这次会更加谨慎。他以二十万人马对付元景山的五、六万人。几乎肯定能够攻克获胜。6柯夺取青州后,既可以出兵威逼洛阳,又可以挥军西进,从侧面配合中路的杨素攻打孙晨。无论6柯向那个方向出击,北军在信婪一带的防线都会随之瓦解。最后,也许双方的下一个战场就在洛阳城下。

    再如果孙晨后撤时。被杨素或6柯抓住机会,整个北军中路就可能崩溃。那样的话,北军连据守洛阳的机会都没有了。

    张锐暗思,宁愿在信樊会战中少对方二三十万人,也不调6柯的部队。上都方面谁这么有气魄,作出了这样的计划?这个计划看似有些冒险,其实是非常明智的决定。

    上都方面不调动6柯的兵力,说明他们是做了两手准备。信婪会战如果南军获胜,6柯会随之进攻青州,配合中路杨素快攻取洛阳;信樊会战如果战局会南军不利,6柯对青州的进攻,能起到对北军的牵制作用。使得北军无法集中兵力,接着进攻上都。

    在信樊会战前。北军也会注意南军的调动情况。6柯想要瞒住北军的情报人员,肯定是假意调动了自己的军队,让刘炯放心调走元景山的部队。刘炯等人当然不会想到,上都方面会冒险少二三十万人,在中路与自己决战。

    结果6柯的部队并没有去信婪地区,现在在徐州一带摆了出来,可想之后会对青州的战局产生怎样的后果。张锐一边感叹。一边想,现在6柯之所以还没有行动,很可能是因为杨素在信樊会战中把南军的中路部队都集中到了信阳一带,打乱了上都方面的行动计划。怪不得刘武周说,上都方面在***治丧期间,会停止一切战事行动。这是在给杨素留出重新部署的时间。一旦杨素重新部署完毕,6柯就会动对青州的进攻。

    深思了一阵,张锐问史万岁道:“那现在刘炯有什么计划?”

    史万岁笑了一下,说道:“刘炯?仙能有什么计划?他和北王赶去了安江,他们现在完全寄希望于北方的各家族出兵相助。”史万岁这么一说,张锐才明白洛阳方面为什么会紧逼着凉公表态了。

    张锐接着又问:“不能从孙晨处调派些人马给元景山吗?”

    史万岁摇着头说:“不能。信樊会战中孙晨所部不仅伤亡较大,需要休整重编。而且从中西战线集结到信”四咯部队,编制也变得混乱不是编整部队都需婪凡的时间,何况南边还有杨素在盯着。只要他的部队一调动,杨素肯定会起进攻。”

    是啊!张锐现在彻底明白了。什么治丧期间停止一切军事行动。只要刘炯敢在这个时候调军队去青州,杨素就会不惜一切代价向孙晨起进攻,而6柯也会随之而动。北军中路各部在还没有重新编制完毕削吉况下,只怕会败得更快。

    张锐随后又想,北军的东路、中路战区都遭到南军的进攻,史万岁的西路战区还能安枕无忧?南军动进攻后,史万岁如果放弃潢关撤向洛阳,北军的西线就会为之洞开。刘武周既可以尾随史万岁逼近洛阳,又可以转道配合杨素攻击孙晨部。史万岁肯定不会做这样的选择,因为一旦如此做了,北军失败的罪名都会压到史万岁的头上。

    而史万岁不撤,仍然坚守潢关。等北军中路失败后,他的退路了会被切断,将受到南军的两面夹击;结局也是失败。张锐心想,难怪史万岁今日显得沮丧、不安,恐怕世上没有人能在预知自己必定会失败后,还能表现得从容镇定、若无其事。想到一代名将注定难逃失败的命运,张锐喘嘘不已、神色黯然。

    史万岁见张锐低头不语,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拍了拍张锐的肩膀,说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如果事情真如老夫预料的一样,即使是败了,老夫也没有什么可遗憾的。老夫现在唯一担心的是,老夫麾下这几万将士和那些跟随着老夫出生入死十几年的部下们今后的命运

    “也许,”史万岁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站起身走到窗口,望着外面的天空,喃喃而道:“也许只有我。才能救他们。”

    从史万岁的话里,张锐感觉他怀有以死谢罪的想法。他想以自己的生命,换取上都方面时他部下将士们的赦免。这次参与内乱的人数太多,上都方面最终获胜,也不可能追究每一个参与北军将士的罪责。史万岁身为安乐帝一朝的重臣,也是北军的主要将领之一,他很难得到赦免。如果他以死向天佑帝谢罪,或许上都方面会赦免他部下的罪责。

    但张锐无法眼睁睁看着史万岁自杀,急忙起身劝道:“世伯,事情还没有坏到这种地步,也许还有别的解决办法。

    史万岁转过身来,微微一笑。说道:“老夫也知道事还未至此,和你说这些也是牢骚而已。走。咱们接着喝酒

    从史万岁的话中,张锐又听出。这些事情他并没有跟部下们说过,甚至连6柯准备进攻青州的消息都瞒着下面。谁也不想未战,就先乱了军心。可是这些事情闷在心里,终究难受,所以今天他才会对自己一吐为快。

    张锐再敬了史万岁一杯酒。问道:“世伯,您的家眷现在何处?”

    史万岁一边吃菜,一边回道:“自飞骑军出兵西部平叛以来。老夫就离开了他们。前段时间,老夫将他们接到潢关,也终于享受了一番天伦之乐

    张锐犹豫了一下,说道:小侄想请您的家人去我的开远领地做客,不知世伯可否同意

    史万岁惊讶地看着张锐。他很清楚张锐的意思,是想把自己的家人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史万岁想到过,上都方面获胜后会追究参加过安乐帝一朝人员的罪责,所以,他就没有奢望兵败之后还能活下去。也因此,才萌生了以死谢罪的想法。但他也想过,天估帝在这场内乱中获得胜利,为了安抚民心、尽快恢复国内次序,应该宽厚地赦免这些获罪人员的家眷。

    现在听张锐这么一说,他也不敢肯定自己的想法是否正确。如果自己的推测有误,岂不是害了全家人?可是要把家眷送到开远去,会不会因此害了张锐?张锐知道史万岁在担心什么。于是把话挑明说道:“世伯可以先把他们送离潢关,暂时安排到一处安全的地方,然后再由小侄的人把他们秘密接去开远。

    在张锐的一再劝说下,史万岁最终无法割舍亲情,点头同意了他的这个提议。他也认为,只要这事做的隐秘,应该不会走漏消息。

    成功劝说史万岁同意转移家眷后,张锐想再接再厉劝史万岁在事不可为的情况下自己也走。可是被史万岁断然拒绝了,张锐劝了几声,见他心意已决,也没有再劝。他能理解史万岁的心情,如果换成自己,也绝不会在失败后抛弃战友、部下单独逃命。饭后,史万岁就匆匆向张锐告辞。史万岁这次亲自来都兰城吊孝,是担负了游说张锐的任务。但他知道张锐不想参战,而且在现在的形势下,他也不打算劝张锐参加安乐帝一方。因此,他今天才会把自己知道实情道出。他也不怕张锐会到处去宣扬,如果张锐是这样的人,他就真是瞎了眼。

    史万岁想走,可张锐不放他走。再三挽留他住上一晚。史万岁拗不过张锐,最后只得同意住下。安排好史万岁的住处后,张锐就去找刘武周。他打算先探探刘武周口风。看有没有办法帮帮史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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