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往常一样,秦振峰一家的饭桌上一如既往地沉默,再加上今日秦太太要去礼佛,就剩秦家两个人面面相觑。秦露一向不爱主动和秦振峰讲话,自顾自地安静地吃饭。

    秦振峰低瞟了她一眼,开口打破了沉默,“你没事的时候,多和闻主任走动走动。”

    秦露夹菜的筷子一滞,继而又恢复如常,随意地说道:“闻主任向来事务繁忙,哪有这闲工夫。”

    秦振峰眯着眼睛,像一只老狐狸般看着秦露,仿佛要把她看穿一样,说道:“你真的没有私底下和他有往来?”

    “没有。”

    “那为什么,”秦振峰沉了声,意有所指,“每次你们看对方的眼神都不对劲呢?”

    秦露笑了笑,“叔父,是您太敏感了,我们总共也没见几次面。”

    秦振峰轻松般的哈哈大笑,“小露,你放心,我不反对你们交往。毕竟他和藤井中佐关系不一般,结交上层高官也是有好处的。”秦露听了他的话一愣,秦振峰凑上来接着说:“你平日里主动一些,早日将闻主任拿下,日后咱们秦家在特工总部也有一席说话之地不是?”

    秦露望着一眼面前胡子拉碴的男人,手里的筷子狠狠一攥,她的胸口像是有什么堵住了说不出来。随后她点点头埋头吃饭,不露声色地随口应道:“知道了。”

    秦振峰看出她的不情愿,但这由不得她,毕竟在秦家他才是真正掌握话语权的人,他忽然心生一计,脸上浮现雀跃的表情。

    养育了十六年的侄女,终于在关键时刻要派上用场了。

    废矿场里有一块空地,是用来训练军狗的。地上杵着高低不齐的木桩,以及一些大石块障碍物,空地四周被铁丝网围起来,虽然地方不大,但看起来像是个小围场。

    特务们吆喝着卡车里的犯人下车,犯人们的头被蒙上麻袋,双手被反绑着,看不见前路,也无力挣扎。紧接着特务们拎来几桶香料,不由分说便往犯人的身上涂抹。

    底下人在入口处恭敬地抬上一把椅子,秦露就坐那儿把玩着手里的打火机。她的右腿搭在左腿上,眼神恍惚地看着打火机的火苗。恰时潘美玲牵着狼狗阿贵走过,阿贵见着秦露,“哈赤哈赤”兴奋地扑上前要蹭蹭,秦露回过神来爱怜地抚摸着阿贵的脑袋。

    潘美玲在一旁说道:“阿贵每次见到您,都特别高兴。”

    “我捡回来养了一年的狗,自然是对我比较亲的。”秦露一道说着,又摸了摸阿贵光滑的皮毛道:“有时候一个人十几年的感情还不如一只狗。”

    这句意味深长的话,像是跟潘美玲的普通对话,又像是她的自言自语。潘美玲讪笑,没有接话。

    阿贵像是听懂了似的,舔着她的手抚慰她。秦露抚摸着狼狗喃喃道:“阿贵,阿贵......”

    特务那边涂抹完香料,将犯人们的头套摘掉,又解开他们手上的绳索,尔后推搡着他们进入小围场。围场外五六只狼狗闻到他们身上的香料,开始不住地嚎叫。

    秦露将阿贵交还给潘美玲,看着被铁丝网围起来的犯人,朝潘美玲点了点头。

    潘美玲挥手下了指示,牵着狼狗的特务们放开缰绳。狼狗如一颗颗子弹窜入围场,嘴角流着涎水发出兴奋的高吼,吼叫声回荡在废矿场上空,似是野兽的狂欢。

    特务将围场的门关上,人狗同笼,狩猎开始。

    秦露听着狗叫声,轻倚椅背闭目养神,她冷艳的脸上逐渐绽放微笑。

    狼狗喜欢这种特殊气味的香料,它们飞快地扑向猎物,用锋利的牙齿撕咬他们的皮肉。围场不大,加上有障碍物的阻拦,犯人无处可逃。他们被咬得体无完肤,只能无助地跌坐在角落涕泗横流,发出一声声刺耳的凄厉嚎叫。军狗平常是受过专业训练的,扑咬能力是它们的优势,它们能快速扯断一个人的胳膊或者大腿。

    犯人的鲜血渗透黑矿石,滴落在野草中。狼狗们吞咽着地上的断肢残骸,一股浓烈的血腥味随风飘散在空气中,充斥着人的感官。

    秦露玩味地看着这一场游戏。

    这像是牲畜的一场狩猎。

    76号每天都在杀人,死几个犯人已不足让人为奇,但当闻思远听说秦露正在废矿场放狗咬人,还是心头一颤。

    他联想到审讯室里她将陆辞的腿用斧子砍掉,场面血腥不堪入目,一系列的所作所为跟女魔头相差无疑。

    他开始为之前要策反她的行为感到可笑。

    这样烂到根的人,拿什么让她重新长出枝芽?

    今天是要向上级汇报工作的日子,闻思远没有忘记。

    他到点下班,将剩余琐事交代给张秘书,张秘书是个聪明人,总能独立完成闻思远交代的任务。

    闻思远想到开车太显眼,就走路去。街上的路人见了他身上刺眼的海军制服,脸色一变,立马小心翼翼地行走,低下头生怕目光会与他有所对视。闻思远默默在心底叹了口气,这张汉奸的皮是脱不掉了。

    感慨之余,他察觉越走越不对劲,凭借长期的训练经验他发现——他被跟踪了。他当机立断,改变去花店的路线,转头钻进弄堂胡同里。绕了七八个弯路,慢慢的听不到脚步声了,可他没有放松警惕,果然随后前方拐角处跳出个人来。

    壮汉上身大褂下身长裤,弄堂的光线不好,壮汉淹没在黑暗中,闻思远看不清他的样貌。壮汉放开大褂大喝一声:“闻思远!大汉奸!你的死期到了!”

    未等闻思远反应过来,壮汉掏出别在腰间的驳壳枪,子弹如雨点般砸向闻思远。闻思远眼疾手快,脚底一个轻功往墙壁擦去,躲过了简短的射杀。他稳当落地,壮汉的子弹又“咻咻咻”地射过来。他迅速逃离,壮汉穷追不舍。

    闻思远脑子里飞快思考着对策,来人是藤井派来试探他的实力还是民间组织的爱国志士?无论是哪一个,他都不能贸然出击。

    他七拐八弯的终于跑出了弄堂,大街上的人听到枪声早就做鸟兽状逃跑,尘埃飞天,生怕子弹殃及池鱼。情况紧急,闻思远只能暂时躲在小摊的桌子后面,避免被壮汉发现。突然,一辆辆汽车急刹,靠路边停下了。闻思远认得,那是76号的汽车。

    秦露持枪从车内钻出来,简短有力地下令,“抓!”

    一伙黑压压的特务从她身后鱼贯而出,朝壮汉的方向跑去。

    闻思远舒了一口气,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泥土。秦露问道:“闻主任您还好吗?”

    闻思远笑了笑,取下他的金丝眼镜擦了擦,说道:“你救了我一命。”

    好巧不巧,秦露刚从废矿场回来就遇见这么一遭。她见闻思远从容地擦眼镜,自知也是没事了。

    壮汉被特务们压上来,嘴里破口大骂,“你们这群狗东西,不得好死!”

    身旁的特务结结实实给了他脸上一拳,壮汉闷哼一声说不出话。

    秦露皱眉质问道:“谁派你来的?”

    壮汉一张黝黑的方脸,身体壮实,一看就是干庄稼活的好手。他喘着气不答话,脸上红肿了一大块,汗珠顺着额头滑落。

    “说!”身旁的特务又给了他一拳。

    壮汉被这一拳打到嘴角流血,他淬了一口,说道:“小心坏事做多半夜有厉鬼敲门索命。”

    “带回去!”秦露眼底有怒气。

    正当大家转头准备离开时,壮汉奋力挣脱开特务的束缚,拿出衣衫后藏着的手雷,猛地一拉环,凶狠地说道:“一起上路吧!”

    “小心!”

    秦露大惊失色,转身拉住闻思远,用身子掩护他。手雷炸了,两人伏倒在地。

    现场被炸得一片狼藉,飘散着黑烟,离得近的特务已经被炸得血肉横飞,生存下来的特务捂着伤口被烟呛得直咳嗽。

    闻思远翻身查看掩护自己的秦露,秦露紧闭双眼,额头滴落的血染红了藏蓝色的衣领。

    “秦露,秦露!”

    闻思远着急地叫唤了几声她还是没有醒过来,于是赶紧叫人开车送去医院。

    过了许久,秦露从沉睡中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后脑勺阵阵疼痛。她皱着眉头揉揉痛处,一碰上更疼了。她正要坐起,发觉闻思远守在她身边,头倚在床边,似乎已经睡着了。

    秦露望着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心里有股说不明的异样情愫。

    她撑着身子坐起来,口干舌燥,想要去够旁边桌子的杯子,恰时闻思远醒了。闻思远睁开眼,看她要拿杯子,温和地说道:“杯子的水凉了,我给你倒杯热的吧。”随后起身将凉水倒进垃圾桶里,拿起桌上的水壶往里头倒水。

    “小心烫。”

    秦露接过热气缭绕的水杯,说道:“谢谢。”

    闻思远看着她小心地吹气,面露微笑,“秦小姐又救了我一次。”

    秦露垂眸,望着杯中清澈的水说道:“保护长官是卑职的职责。”

    闻思远见她冷冰冰的样子,似乎也不愿多说什么,点点头说道:“你好好休息,我晚一些再来看你。”说完起身正要走,想了想又道:“于公于私闻某都感谢秦小姐的救命之恩,等你出院了,我请你吃饭以示感谢。”

    秦露眼眶一热,喉咙像是被堵住了,想要说什么却说不出来,唯有点头应允,眼神瞟向别处大口喝完了剩下的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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