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

    温玉夫人稳了稳身形,“本宫只是被贤妃给吓到了,怎么,你以为本宫会在意那个男人?”

    荷叶一惊,忙挥手示意其他人都下去,才说话,“娘娘慎言!”

    温玉夫人在榻上坐下,接过芙蓉奉上的茶,抿了一口:“是呐,若他不是一国之主,王家嫡出的大小姐怎会眼巴巴赶着上门当妾,这大白天的,嗤——”

    荷叶道:“看来王贤妃急了吧,先是让娘娘出面得罪人,收回妍妃、青嫔的协理权,再来让诉乐调了那种药,这是真急了吧?”

    温玉夫人划拉着杯盏,“能不急吗?女人的直觉可是向来敏锐,她有感觉那人的心思不在她那,有了孩子也抓不住的心。”

    芙蓉疑惑的道:“不在王贤妃那,难不成在妍妃那?”

    温玉夫人瞟了她一眼,冷笑道:“反正不是王贤妃,用美色身子留的是人,不是心,得了,相比今日温婉庄重的贤妃娘娘是起不来床管这些宫务了,拿下去罢。”

    捧着一叠折子的碧藕刚要退下,又被叫住,温玉夫人抚着眉宇,思虑一番后,笑道:“你算好时间,等君上走后,立刻把这叠子纸给她送去,既她想找事做,咱就不必同她客气。”

    秦不寻随着冬至匆匆往流萤殿,白苏燕已经醒转,隔着屏风,扯了金线悬丝诊脉一番后,又问了状况,淡淡道:“正常的,淤血排出来就好,人醒了吗?醒了收拾下,正好同老夫一块出宫。”

    夏至不安道:“现在?”

    秦不寻瞥了她一眼,反问道:“难道等木大小姐回了木府再回去?”

    夏至被说得一缩肩,不敢再说一句,冬至一礼道:“请大人稍候。”说完转进内室,白苏燕还泡在药汤里,之前状况,夏至也不敢动她,现在正抿着双唇解下主子腕上的金线。

    “娘娘可觉得好些了?”冬至扯过一块浴巾盖在白苏燕的胴体上。

    白苏燕借夏至之力从浴桶中起来,虚弱的笑笑,“不妨事。”先前行针到底耗了她太多精力,现下步子有些飘。

    双胞胎动作麻利地替她擦干身子,又拿来一早用檀香熏过的衣裳给白苏燕换上,以掩过草药的苦味。

    打理好一切,冬至这才拉着主子的手说了句小心,白苏燕反握住她的,又拉过夏至的手,将她们叠在一起,“你们也是,这宫里的人都生了副七巧玲珑心,精着呢!”

    回程路上,秦不寻给了她一个信封,是替她这段日子的暗卫传来的,在白苏燕离开的七日里,发生的点滴都在上头,她须得看完并记住,以免生了破绽。

    当看到静静溺死的字句,白苏燕一脸难以置信,“怎会?”

    秦不寻早看过这些消息,“那丫头是在你离开后的第三日晚出事,按落霞之言,那晚这丫头去打水的,然后一直没回来,去小厨房找也不见人,庵里寻过一圈也没有,隔日有尼姑去化斋,在路旁溪里发现她尸体。”

    白苏燕忽然想起静静求的那支平安签:白马石猴西行去,大经小卷东流逝。

    那时还嘲笑她手气差,却不想一语成谶,如今真的是掉水里淹死的。

    秦不寻还在继续说道:“本来一块的嬷嬷劝木大小姐先回府的,但木大小姐坚持不肯,还要在庵里给这丫头做场法事,反而把还愿的时间延长了,也不枉主仆一场了。”

    夜里在后山与落霞碰头,落霞抱拳见礼,白苏燕免礼后,问道:“静静真的是溺死的?”

    落霞沉默一会,道:“是溺死,但怕是有他人手笔,属下原想悄悄查一查,可那两天走到哪,都莫名会冒出个尼姑来,使得属下寸步难行,是属下无能。”

    白苏燕看着不远处的六谜庵,十字格局,中心观音殿烛火通明,隐约风中还有诵经声,心思纯净简单的如今反倒成了死人,是上天容不得,还是这复杂的人心容不得?

    落霞又道:“啊,对了,属下前日在荷花池塘边,发现一截被折断的芦管。”

    “芦管?”

    “属下也是偶然,在给木大小姐寻耳坠时发现的,因那支芦管上沾了胭脂,所以属下猜想这两者之间是否有何联系。”

    静静已经十四岁了,正是春心萌动,抽芽开花的年纪,也开始在意自己模样,每日起来会花些时间在装扮上。

    丫鬟都是不许涂脂抹粉的,一是谨防抢了主子风头,二是怕有心术不正的,勾引男主子,败坏府中风气名誉,但画个眉,擦个口脂还是可以的。

    而就在来还愿的前几日,木归宜看静静对她妆台上的一盒唇叶发呆,眼神十分羡慕,偷偷留了她用过的,自己回房里也不拿出来用,就是放一小匣子里看,觉得静静这样很是可爱,就拿了盒新的赏给静静,把静静给乐坏了。

    落霞道:“那唇叶是京里老字号新出的,她一丫鬟在用,属下就留了印象,那颜色属下不会记错。”

    白苏燕默然,那盒唇叶她也知道,是新上的荔枝红,名为妃子笑,在城里一阵风靡,木归宜也喜欢得紧天天在用,庵里的确也不乏用妃子笑的贵妇小姐,但没有哪个贵妇小姐会做叼芦管这样失礼的事,那就唯有静静了。

    “你辛苦了,早些回去罢。”

    “属下告退。”一礼后,落霞便转身离去。

    白苏燕回到六谜庵,因死了人,那些贵妇小姐嫌晦气早走了,这一路走来也没碰见人,站在廊上远远看着供奉双面观音的殿上,坐着几排尼姑围着一副棺木,敲着木鱼喃喃诵经,至于究竟有没有用心就只有她们自己知道了。

    站了会,白苏燕便往木归宜暂居的西院去,路过出事的荷花池时,就不禁停下了步伐。

    说是池子,其实就是一汪供游人许愿玩的较深的小水坑,堪堪过腰,一座假山怪石就占了泰半,在夏日底下还会生出一丛莲花荷叶,因山里尚寒,反倒还长了片芦苇。

    这池子根本淹不死人,蹲一个人进去也是勉强,除非是在躲什么人,静静莫非是撞见了什么人,看了什么或者听了什么不该知道的,情急下躲进池子里,最后还是被发现才让人灭口的?

    想得正入神,背后突来一串脚步声,白苏燕顿时神经紧绷,手指似无意拈着袖口,袖袋里一点银光在月色里盈盈闪动。

    “施主这么晚了,怎么还在庵里走动?”

    垂下手,令袖子落下掩住那点银光,白苏燕回过头,是一个陌生姑子,很是年轻,生的眉清目秀,眼下一点泪痣又添了一些风情,她笑笑道:“师*,只是一回去看着空出来的床铺,想着前些天还活生生的人,眨眼间就没了,就有些感伤。”

    陌生姑子念了句佛,“施主节哀。”

    白苏燕本欲走,那姑子又道:“但最近也不太平,施主夜里还是少走动些的好,若实在睡不着,各厢房里皆放了《心经》,施主可诵读几遍,平心静气。”

    “谢师太提点,”白苏燕笑笑,话锋一转,试探道:“师太这么晚还在庵里走动,不怕吗?”

    姑子仍旧面容平静,“怀是乃方外之士,四大皆空,有什么怕的。”

    这就是怀是?!

    白苏燕借着月光又仔细打量了一遍姑子,与洛霜玒给的画像差了许多,转而一想,这怀是当年出嫁才十五岁,至今日也就二十七八岁,五官都长开了,只依稀有些昔年的影子。

    大概她的目光过于怪异专注,怀是便问道:“怎么,施主白日才见过贫尼,今夜就不认识了?”

    白苏燕收回目光,道:“是不认识了,觉得师太在这月光里越发不似俗世中人。”

    怀是道:“施主谬赞了。”

    白苏燕道:“既巧遇师太,师太能否与我说说这生死之事?”

    怀是稽首道:“施主有惑而问,这贫尼本不该辞,但更深露重,请施主还是早些休息,明日贫尼仍在此相候。”

    白苏燕道:“是我唐突了,那请师太也早些休息。”说完双手合十一礼。

    看着白苏燕叩开拱门,身影消失在关阖的门内,怀是才转身而去,整个人一般笼在月色里,一半陷在黑暗里,宛若诡异幽魂。

    守门的婆子见是她,奇道:“你是什么时候出去的?”

    白苏燕一愣,敷衍道:“在房里睡不着,想出去走走,又不想惊扰嬷嬷,就翻墙跑出去,不想回来时,被庵里姑子撞上,翻墙就有些失礼,还请嬷嬷勿怪。”

    这院墙说高不高,内里有沿墙建的花坛,踩着翻出去还是容易的。

    婆子也不想管太多,打发她回去,嘴里嘟嘟囔囔的埋怨,“这多事之秋的,别再添麻烦了。”

    白苏燕推门而入时,昭昭正黄莽把一盒东西往身后藏,看她支起铜镜,摆开胭脂水粉,又打了盆清水,唇上令人眼熟的荔枝红在昏暗灯火下,显出如血污一般的褐色。

    神色如常的关上门,随着她缓缓走近,昭昭越发紧张,背在身后的手也慢慢收拢,捏紧那个小盒子。

    白苏燕走到她身边,看昭昭侧过身来试图遮掩,冷笑道:“死人的东西,你也敢贪,真不嫌命长。”

    昭昭一瞬间惊慌后,又死死抿住双唇,垂首不语,白苏燕直接上手去抢,费了些力气才掰开她的手,一紫檀雕刻的小匣子,上头的荔枝花纹图案都印在昭昭手心里,正是木归宜赏给静静的妃子笑。

    被白苏燕似笑非笑的看着,昭昭脸上火辣辣一片,却依然倔强的与她对视,好像一直这么梗着就没有错。

    “这盒妃子笑,静静都舍不得用,是她极心爱的东西,你不怕她还魂夜里向你讨要?”

    昭昭闻言瞳孔一缩,似想到静静的鬼魂向她追讨的场景,气息也粗重起来,吐纳几次,干巴巴的说道:“我……我只是……说的你不想要的一样?”

    “什么?”白苏燕一时错愕。

    “妃子笑,”昭昭似下了很大决心,咬牙道,“我分你一半!”

    白苏燕这下是被气笑了,“分我一半?这是你的吗?你凭什么处置?真是厚颜无处。”将妃子笑放在床头,准备明日去拜祭时,顺道放入棺木中。

    “我无耻,你又清高到哪里去?”昭昭似被戳到痛处,“都是丫鬟,你们又比我高贵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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